书城传记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4841600000021

第21章 吴越:蹭票看《思凡》

吴越:1976年生于上海,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

主要戏剧作品:《恋爱的犀牛》、《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

王毅:作为一个生长在上海的演员,你的两部重要的话剧作品都是在北京完成的,但其实你也很关心上海的戏剧和戏剧人,比如黄蜀芹。

吴越:我排过她的戏。我很喜欢张爱玲的东西,喜欢看她的小说还有散文,觉得她写的那些文章都很聪明,也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本能地喜欢这个人的小说。所以《金锁记》要排话剧了,我就很感兴趣,黄导又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导演,但她从来都是导电视剧、电影的,她第一次排话剧,里面两个主角,一个是吴冕,还有一个关怀,是上海很有名的唱京剧的。我问黄导,你怎么会找关怀去演话剧,这个差得很远的。黄导说他非常好,后来我去看整个两个多小时的演出,真的被他们迷住了。我以前在戏剧学院听说吴冕戏演得非常好,那天我看完以后,真的是被她震了,然后马上成为了她的戏迷。

我到后台去找黄导,说这个戏太好看了,我真没想到。但是黄导那时候的那个表现,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就特别无助,其实黄导个子挺高的,她说真的,我导不来的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导,都是吴冕和关怀他们自己弄的,我真的要好好地谢谢吴冕。她就这样,就好像完全跟这个戏无关的一个人。我觉得黄蜀芹对艺术如果说不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说出来大家也不会相信的,可是她说得那么诚恳,就跟孩子一样。跟我一起去的严晓频和我就安慰她,你很不错的,不要那么谦虚了。真的好啊?她说那你赶紧去跟吴冕他们说,说他们演得好。那种感觉我从来没在别的话剧导演、电视剧导演身上看到,特别可爱。

那部话剧给我的印象很深,尤其是她的人品。人家总是标榜自己很会说、很会导、很会演,像黄导这样的,觉得什么功劳都是别人的,跟她没有关系。我还悄悄问黄导,他们找你排话剧的酬金高不高?她说没有什么酬金的,连票都没有。我们跟她要票她都没有,她说很难要的。就好像这个事情跟她无关,但是因为她爸爸是人艺的老院长,所以她觉得有义务来导。今年春节我们还问她,愿不愿意再导一个话剧?她说我爸爸是搞话剧的,人艺的,现在去世了,如果有合适的,我还会导的。她说你想演啊?你想演我们一起排。这种感觉好像很少,我挺难忘的,而且那部戏确实非常不错。话剧100周年上海拿了几部戏过来,我真希望哪天如果有机会,黄导的这个戏在北京演一演。

因为所有的导演、演员全部都是上海人,北京没有排出过这样的感觉。我也看过《半生缘》,也很不错,我也挺喜欢的,但是这部戏跟那些戏的质地是完全不一样的。

排练《恋爱的犀牛》时,你是上戏毕业的,其他人都是中戏的,会不会感觉你们的表演方法,或者是排练的方法不太一样?

我觉得《恋爱的犀牛》演的那一年,那部戏整个就像一场梦,因为自始至终它排练的时间特别短,词都没背熟,我们就已经开始上台了。我每天都很紧张,紧张得不得了。我毕业之后就没演过话剧,而且小剧场里观众又特别静,我觉得看着观众的眼睛我会忘词的。但是后来就是徐峥,他是我的好朋友,他演话剧很棒。我们都在读书的时候,成天聊,他会给你很多启发,想一些很聪明的点子,我们都会听,觉得受益匪浅。在演20场的时候,徐峥来了,他说吴越你演的什么东西啊?你完全紧张得不得了,在台上你不知道在干吗。我说是啊,我害怕得要命,每天我都很紧张,说上句就怕忘掉了下句的词。演完了,我们去吃饭,那天聊得很晚,在中戏边上有一个四合院,他就教我很多很多的方法。他说你应该先怎么样怎么样,上台之前应该怎么样怎么样,做什么什么练习,应该改变什么。

因为我跟他以前做同学的时候,互相很信任的,因为没有人救我了,大家都说挺好挺好,可是我自己觉得很糟糕,所以只有听徐峥的。

第二天我就全部变样了。我跟导演说,我今天想革命了。他说好,你革命吧。然后我就按照徐峥教给我的一些方法演。那天晚上演出的时候,我突然开始找到一些力量,开始有一些力气在台上站着了。本来好像没有力气,觉得很害怕,随便一个杂念就能把我击垮,我就会忘词,不知道后面该干吗。从那天开始我突然好像变了,所以我那部戏真的是蛮感谢徐峥的。

我记得是50块钱一张门票,VIP是100块,到最后一场的时候,好多人拿着50块钱都买不到票了,我现在想想真是太便宜了。当时有一个出租司机来看我们的话剧,我觉得话剧应该都是文艺爱好者或者文艺青年、白领喜欢看的。那个司机说每天开车路过这儿,觉得这儿特火,排着长队在买话剧票,而且他可能也看到了报纸上的宣传,他觉得肯定这个东西挺好玩的。我想50块对他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价位,所以他那天买了一张看,我问他觉得怎么样?他说挺好看的。当时这个对我的感触挺大,我们戏剧学院的话剧,包括歌剧、交响乐,都是阳春白雪,没想到我们的戏很受大众欢迎,我觉得其实挺了不起的。

我觉得那个集体里的人,郭涛、杨婷、孟京辉所有的这些人都是非常和睦,而且大家开心得不得了。每天趁着不拍戏,大家会找很多很多东西去玩,演戏也玩,排练也玩,排练之前还玩。我当时就说,你们老玩,我词背不出来。我特别不适应,但他们对我都非常的包容,都说挺好的。那是那个年代特殊的情况,现在已经变化了。现在可能也有快乐,但是很多东西是不一样的。

孟京辉当时怎么找的你?

当时好像是廖凡跟孟京辉说吴越在北京。我有一次在酒吧,碰到廖凡和郭涛在一起,我说你在干吗?他说我在排孟京辉的戏,因为我在学校的时候看过他的《思凡》。在我的心目当中,这个导演是很了不起的。所以我说你能够排孟京辉的戏,真开心。他说你想来吗?我说我已经很久没演话剧了,但是他如果能用我我当然会去,后来他们就来找我了。我当时在北京做宣传,就在一个好朋友家。我就说孟京辉来找我了,他们还要考虑一下。她说那看你运气怎么样了,她家走廊有一扇门,进去这扇门就是她的家门,我就拿着她的钥匙,因为我对她家不熟,我说你看这么多钥匙,如果我随便拿一把钥匙能够把这个走廊的门打开了,就说明我这次很有运气。结果我就把那扇门打开了,好像还挺巧的。可能现在说出来都是很可笑的事情,但是当时就觉得很多东西冥冥之中很有关联。那是我跟他的第一次合作,后来又排了第二部戏。其实我大学毕业后也就演过这么两部话剧。

这两部戏对孟京辉来说都非常重要,一部是真正被市场认可,还有一部是他的转型作品就是《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他想寻求一些变化,而放弃了原来许多观众心目中那个孟京辉。这部戏好像还有很多变化,在导演的时候他有什么要求吗?

孟京辉是这样一个导演,他有很好的审美,你如果拿十个不同的杯子出来,他一定会挑一个最好的、品位最高的杯子。但是我问他怎么才能挑到这个杯子,他说你自己想去吧。所以第二次去的时候,我跟廖凡就崩溃过无数次,而且一边崩溃戈大立还给我们压力:票都卖出去了。我们就觉得疯掉了,这怎么办?排都没排出来,票都卖出去了。我也忘了是在哪一天,突然我们找到了一些,其实对演员来说是演戏的力量也好,还是一些根据也好,支撑点也好,突然找到了这些东西。在台上,孟京辉好像是第一次在首都剧场做戏,其实我的嗓音是很大的,但我很奇怪,平时不演戏,我的声音是很小的。孟京辉说最担心的就是吴越的声音,因为我们当时还是不戴麦的,只有吊着的麦克。但是他没想到我是个大嗓门儿,我就是站在最后,我有很多时候都是在最后面演的,孟京辉说吴越的声音太大了,这使他很意外。这是这部戏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

那部戏我就跟《恋爱的犀牛》里不一样了,比以前要成熟多了,而且前半部分,我几乎没有词,我就很踏实。然后还唱了一首歌。那部戏很多人都说看不懂,但是对我来说,我要比《恋爱的犀牛》演得进步一些。孟京辉也挺高兴的,我觉得变化很大,因为那部戏是演一个流浪天使,有点邋遢。

孟京辉在《恋爱的犀牛》之前,剧中女性的角色,一直不是那么重要,但是《恋爱的犀牛》明明这个角色让人特别难忘,你觉得是剧本写得好,还是说你的个人魅力使然?现在好多人都特别怀念那一版。

我想主要是因为剧本写得好。这部有录像了,又出了碟,我自己也看了,因为我们从来看不见自己在台上是什么样的。看完之后我给廖一梅打了一个电话,我说,这剧本写得太好了,我真是很对不起你,演的时候怎么一点点感觉都没有,我不知道剧本写得这么好,当时除了紧张就是紧张。

我有一个女朋友特搞笑,她当时失恋了,就到我家来疗伤。她说,吴越给我看看你的片子吧,我分散一下注意力。结果看完这部片子,她哭得不行了。她说你不是要给我疗伤吗,还给我看这样的戏?当时我也陪她一起看,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它的台词这么感人,包括郭涛的台词,包括明明的台词。我演的时候,真像人家说的是当事者迷,我真的很后悔。如果现在让我重新再演的话,我一定会演得比原来好。

后来真的有这样的机会,当第二轮重新演的时候,我说没问题,我一定去演,可他们又推迟了,推迟之后又遥遥无期,过一段时间我就接戏了。接了戏以后他们说又要排,我说确实没办法了。人总是会怀旧,而且其实有很多问题,当怀念的时候,你总会忽略不计,总是记得美好的东西,所以我想可能人家对第一版印象应该是很难忘的,其实我也是很难忘的。

你毕业到上海人艺演出过吗?

我在上海人艺毕业的时候,排过一个《苍天在上》,陆天明的小说改编的一个话剧。演得很火,白天都要演。发红头文件,所有的党员都要看。但是我在那部戏里头演一个老师。当时大学刚刚毕业,第一次进入剧团,我觉得一切都很新鲜,但是有时候觉得不过瘾。因为我从家里赶过去排练,我的戏就十分钟。我们家挺远的,在上海莘庄那边。那时坐公共汽车,到安福路要坐一个半小时的车,然后排练20分钟就下来了。因为我在戏剧学院的时候,想着以后的生活一定很灿烂的,因为每个年轻人都是这样。我觉得这有点惨。刚好排完这个戏之后,我就出来拍戏了,后来在人艺就没演过。但是人艺每年都会有一些戏来找我,之前他们找过我,问我说你想不想演《简·爱》?我说我不喜欢简·爱,长那么难看,还非说自己特厉害,我说我讨厌这样的人。

在北京、上海看话剧,你觉得这两个城市话剧是不是特别不一样?

我觉得其实上海的氛围也很好。我们以前读书的时候,北京来演的《鸟人》、《阮玲玉》都是满满的。孟京辉的《思凡》在人艺剧场演的时候,我们学生没有钱,我们就在门口想蹭票。后来好多观众已经进去了,我印象特别深,赵有亮站在门口,我跟赵有亮说,赵老师我们是上戏的学生,我们特想看戏,能进去吗?赵有亮把我们全放进去了。

上海看的人特别多,当时还有一部戏叫《楼上的玛金》,王志文、刘威演的。演的时候正好是夏天,上海夏天要让电,一个街道没准儿什么时候就停电几个小时。正好演的时候就让电,演到一半停了,停了大概半个小时,所有的观众都在外面乘凉,大家聊天,等到电来了,演员继续演,观众继续看。我觉得氛围其实挺好的,上海的观众很多是白领,他们是自己掏钱去看的。情人节、生日,他们就会去看话剧。上海的氛围挺好的。

上海的戏剧非常活跃,很多东西都跟当下的生活连接非常紧密,同时可能提炼又不是非常深,有一个东西马上就表现出来了。

它就是比较跟着时代的步伐,比如说《WWW.COM》,是尹铸胜导演,田水演的。那个戏当时演得真的很好,编得也非常好,就是人物关系组合矛盾特漂亮,全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时他们到北京来演过一场,第一场我去看了,我觉得演得真好,因为田水也是我们学校的,比我高四五届,当时我就觉得她戏特别好。后来她因为演这个戏,拿了一个梅花奖。

你在上戏的时候排过《红玫瑰与白玫瑰》?

对。我演白玫瑰。当时还不会演戏,戴着胸麦。徐峥演小裁缝,我演白玫瑰。导演是尹铸胜,他说吴越太像白玫瑰。因为我特别瘦,在学校的时候,扁扁的一张纸,就像张爱玲说的,特别像一张纸,也没有声。

我们演到后半场的时候,徐峥一共就几句台词,说的是苏北话。第一场我印象中全部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去看,我说这哪像一个话剧,就像一个联欢会,上面也闹,下面也闹,而且上面没词,男的也没词,女的也没词。下面就不停地鼓掌。特搞笑。我对那个戏印象蛮好的,我三年级的时候演的,演完之后我们的老师说,吴越还可以演戏呢,等到四年级就给我演重要的角色,以前我老是跑龙套的。

那个戏是先看戏后给钱的,特搞笑,都投钱,像捐希望工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