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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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胡靖钒:一生就在舞台上

胡靖钒:1976年生于江西南昌,1998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2007年毕业于英国伦敦电影学院,获导演专业硕士。

主要戏剧作品:《在这个家庭里》(获文化部表演奖)、《第十二夜》、《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红玫瑰与白玫瑰》。

王毅:当时为什么打算考上戏,是对表演有兴趣还是对话剧有兴趣?

胡靖钒:那个时候还不是很分得清楚表演和话剧,应该是对表演感兴趣。

从小就喜欢表演吗?

我母亲是戏曲演员,演赣剧的。小的时候我帮她看看词,帮她背词,《窦娥冤》、《活捉三郎》……所以我也比较喜欢古典文学,是从她的戏词开始的。

她有意识地培养你这方面的兴趣?

没有,她反而抵制我在这方面的发展。不过,她给我买了很多小说,《红岩》、《林海雪原》、《暴风骤雨》……有一天她偷偷塞给我一本书,说别让我爸爸发现,结果我一看是《教父》。

那你是背着她去考的吗?

我其实是小的时候背着她考的合唱团。我考上戏是问外婆要的费用。我妈妈出差回来以后知道我考上了,说,那就算了,就顺其自然吧。

她不想你当演员是有什么不放心吗?

我妈妈就觉得女孩子当演员不好,她不希望我进入这种直接的名利场,其实戏曲也是这样,她不喜欢那种很争名逐利的生活,她希望我过得平实一点。

你在上戏的时候,有哪个戏她来看过吗?

她从来没有。

把你交给学校就放心了?

就是任我自己发展吧,她从来没有看过我的戏,除了电视剧、电影。

有过交流吗?

我妈妈跟我的交流特别奇怪。她是戏曲演员,她的审美跟我们不一样。而且她不喜欢我的单眼皮,她和我爸都长得很好看。她经常说我的单眼皮。我演的人物比较含蓄,尤其是《小城之春》,就不会像戏曲演员那样瞪着眼睛,特别有神,我总是用很游离、很散的眼神。我妈看了就会着急,就会说,你去割个双眼皮吧,你眼睛没神,你要瞪着眼睛。我就要崩溃了,我不跟她交流,她是戏曲演员,跟我差太远。

好像你在上戏读书的时候比较爱演舞台剧,不太演影视?

我一直在学校里头演话剧,就只拍过一个电视剧,《新乱世佳人》。

据说你当时担心以后演不了话剧是吗?

那时特别傻,觉得以后毕业了出去就得拍戏、拍电视剧,以此为生,而且那个时候不太有信心会分到类似国家话剧院这种地方,我觉得万一没着落就成一个北漂了,那就得靠影视为生了,就觉得可能没机会演话剧了。

觉得话剧是高于影视的吗?还是你喜欢舞台上的那种感觉?

我是觉得那个时候想多练练,那样打基础可能特别扎实,我怕我自己不够稳。

当时就排过《上海屋檐下》的片段,大几的时候?

大三。

你是主角吗?

对,演的杨彩玉。

你的老师是谁?

我的老师一个叫于德先,一个是谷亦安,从日本回来以后教我们。

当时这个戏对你来说最大的难度在哪儿?

对我来说最大的难度是我当时很小,要演一个妇人,我的脸是一个青衣脸,所以我要去体会她跟她丈夫的朋友在一起生活,她丈夫从监狱里出来,回来见到她的情绪。那种情绪和心情是不历经沧桑之后难以体会的,那个特别难。还有一个就是时代感。两个男人的情感交织对于一个19岁的少女来说,太难了。

因为这个戏看了夏衍其他的剧作吗?

看过。但是不记得了。排《上海屋檐下》是我自己选的。因为当时选曹禺、老舍的特别多,然后我就看到夏衍的,翻了他的很多作品,就喜欢上了这个人物。

为什么喜欢这个人物,就是因为它复杂?

一个是复杂,当时对我特别有诱惑,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还有一个就是我喜欢看那种有很多内心情感的戏。

之后分到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是顺理成章的吗?

是考进去的,当时有中戏还有上戏的应届毕业生,我们班同学基本上三分之二全去考了,一个学校一天。当时我演的剧目是《麦克白》,青艺正好当时花旦淤了,缺青衣,就把我叫进去了。

在青艺演的第一个戏就获奖了?

叫《在这个家庭里》,讲大庆的,因为在这个之前都是跑龙套。演幽灵、小丑、妓女。台词三句是最多的。《在这个家庭里》是一个大配角。导演是林荫宇老师。

那是因为你自己比较用功还是因为人物写得比较好,获奖当时对你来说意外吗?

意外,我根本没想到,当时剧院通知我的时候,我都觉得难以置信。当时我自己考虑八成是因为这是一个主旋律的剧目,比较容易获奖。还有一个就是这个人物挺有意思的,一个善良的有一点小凄凉的坐台小姐,在当代的社会里头可能会引起一些重视吧。

到《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为止,你还演过什么角色?

获了奖之后就演了《第十二夜》中的奥丽维亚。那是2000年,导演是何炳珠老师,我们改编了一下,把它丰富了一下。

《第十二夜》是在学校里边排过吗?

我在学校里没排过,我在学校里头演的是《奥赛罗》,还有《麦克白》。演《麦克白》是顺理成章,因为本身就是苔丝德梦娜这个形,演《奥赛罗》是因为老师说我没有演过类似少女的,但其实她还是有少妇的成分在里面,他就让我演。

《小城之春》跟《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哪个在前?

《小城之春》在前。

跟孟京辉合作那会儿已经是实验话剧院和青艺合并了吧?

合并了,如果不合并的话我还没法演,因为我之前属于青艺。

你觉得工作方式不一样了?

很不一样,因为我之前合作的是陈顒老师、何炳珠老师,然后突然变成孟京辉,就觉得太好玩了。

然后搭戏的这些人也都不太一样?

有吴越、廖凡、陈明昊。我们天天做游戏,第一天排练玩了一天的“杀人游戏”,第二天又“杀”了一天的人,然后上去连排戏就出来了。

你跟陈顒导演合作的是哪个戏?

《三毛钱歌剧》,只有三句台词,但是那是我进“国话”的第一部戏。

你觉得她的工作状态、工作方法是什么样的?

我觉得她还是比较传统的。我刚一进剧院,因为我不知道,在上戏学的可能对外交流比较多,在上海各种各样的演出我们也看得多。所以当我排陈顒老师戏的时候一下子回归那种传统,我有点紧张。

她是手把手地教,示范比较多呢,还是先让演员发挥然后再归置?

她不是手把手教你,她很雄伟,像一个指挥家、一个将军那样发号施令,一声命令下了以后你要马上做到。

那你作为演员就更有压力了,还是说遇到这样的导演反而会激发你的创作?

我觉得会激发,因为她很有激情。她也不是那种安静的导演,她会忍不住站起来,走来走去,也不看我,突然一下做了一个很帅的动作,说你要怎么怎么样,然后演员就开始演。其实她的激情会推动我们的创作欲望。

你基本上跟每个导演都合作过一个戏,是有意识的吗?

剧院分配的。

跟你合作的很多戏都是这些老艺术家的绝唱了。

对,而且我跟女导演合作多,现在又是跟田导演(田沁鑫),都是女性话剧导演。

这几大女话剧导演跟谷老师在学校导戏还是有些不同吧?

我更喜欢谷老师,他的方法比较合适我们这些年轻人,有点对症下药的意思。

比如说什么样的方式?

我举一个什么样的例子呢?就比方说他利用空间不传统。我们在“黑匣子”排练,大家都觉得想不出主意了,那个空间给我们的感觉有点死。他就会突然一下子就让我们后面的男同学在这个时刻把后面的窗户打开,当时是晚上演出,就会有夜色、月光闯进来,一下就好像呼吸到新鲜空气,你喘气了,而且观众在里面的视觉不一样。我们一下就很兴奋,会有那种打破传统的限制的感觉,我们都很喜欢。

《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之后你就出国了是吗?在英国看了很多话剧吧?

对,打工挣钱,卖首饰,端盘子,打黑工。一有闲钱我就去,而且我不买票,买票太贵了或者根本买不到票。他们的票都是早就订完了。我就站在门口,寒风瑟瑟,学生们都站在门口等退票。

在英国看戏,你觉得现在中国的话剧在全世界的戏剧当中能处于一个什么位置,一流?二流?三流?

这太难回答了。我只能说给我的感觉我们还是一个孩子,而当你看到他们的戏剧的时候,会觉得很成熟、很饱满。不管是从舞台装置,还是表现形式,还是演员的力量,他们的那种气场,他们对舞台剧、对舞台的那种感觉跟我们不一样,比我们成熟。

会觉得他们从事的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东西吗?

不会,我觉得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他们有很多专门的舞台剧演员,他们分得很清楚,不会为钱而忧愁。如果是舞台剧演员,跟影视的界限是划得很清楚的,我一生就致力于舞台剧。有很多演员是很好的编剧、小说家,他们一生就在舞台。他们的演出不会像我们演个二十场就没了,他们是一直演,他们就在舞台上生活,这是他们的一部分。所以他们对舞台很熟悉,不像我们隔了这么多年突然一下站在舞台上,畏畏缩缩的,气场都没有打开,而他们不是,就像回家一样。

这几年国外也有很多影视明星回到舞台上。

我看到的全部都是话剧演员。

你在英国是学电影制作是吗?

对,其实是学电影导演。

你跟过剧团的工作吗?

跟过,是去帮别人当义工,给演员穿衣服。

就是服装助理吗?

服装助理的助理,守着一堆衣服先给他们穿,他们下场换衣服的时候给他们换,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免费看戏。当时那个戏是《李尔王》。

你没跟过一个英国剧团的排练或者制作的过程?

没有,没有办法打入。

电影有吗?

其实我们就是在电影学院,自己不停地拍,他们的那种教育方式不是学,是不停地创作。我们的老师都是电影硕士、博士,但是还会请很多着名的电影导演、摄影师、剪辑师来讲课。我们叫工作坊,但也是暂时性的工作坊。像阿巴斯,还有《沉默的羔羊》的摄影。

你回国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电视剧,是想体验一下国内这三年多的变化吗?

没有,这是很现实的一个问题,你想要重新回来当演员,中国其实是一个电视剧大国,可选性最多的就是电视剧,没有多少电影让你选,也没有舞台剧让你选。我一回来见到赵有亮就对他说,只要剧院有话剧我就愿意参加,但是那个时候还没有。

《红玫瑰与白玫瑰》就是你主动请缨的结果?

其实是我跟编剧罗大军先联络上的,因为我听说他在做“红白玫瑰”的剧,我就问他,“红白玫瑰”一定有适合我的角色,我可以吗?他说当然可以,如果你想演话剧的话。是他推荐的我。

那角色呢?后来你对这个角色怎么认知的?

从一开始我喜欢的就是白玫瑰。我觉得我还是有能力的,红白玫瑰都可以演。因为我觉得演员还是比较被动的,看导演觉得我更合适哪一个。但是我自己偏向白玫瑰,我觉得这个人物在我的心里头更生动,更鲜活。

田导的工作方式对你来说适应吗?

不适应,因为之前跟田导合作过的人说她有很大的改变,我不知道这个改变是什么。但是我来了以后觉得创作氛围很自由、很轻松,而且她喜欢激发演员的创作能力和欲望,不是那种一来就赶快排练怎么怎么样。

这种激发跟陈顒的那个又不太一样?

不一样。给演员发挥的余地更大了,我们先天马行空地耍,但是要按照人物。有的时候你觉得她没注意你,但是她马上就会说,这个好,她的选择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