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疯话五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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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夜读《春秋》(1)

1,烽火戏诸侯

东周列国故事的开篇叫“烽火戏诸侯”。说幽王荒淫无道,沉溺酒色。他派佞臣虢石夫寻访美女。最后在褒国寻得美女褒姒。十六七岁的乡村少女褒姒进了王宫后,幽王哪里还有心事处理繁杂的政务呢?幽王接连十日不出朝,三月不进王后申后的宫室。申后十分嫉恨。这样,正宫娘娘与偏宫娘娘之间矛盾激化。褒姒一个农村姑娘,哪有宫庭政治斗争的经验?一开始就吃了大亏。在琼台,她被太子宜臼揪住发髻,痛打一顿。很快,在幽王的宠爱下,在虢石夫的支持下,褒姒卷入到宫庭斗争你死我活的角逐中。

历来宫庭斗争的焦点是王位继承问题。哪一方在这个问题上取得主动,哪一方就最终能获得胜利。褒姒生得一子,叫伯服。这样,褒党就筹划废嫡立庶。申党也看出对方的企图,求助于申后的娘家人,求助于申侯。申侯也是申伯,属于元老院成员。申国是当初周王分封国,相传为伯夷后人。申国靠近都城,国人皆姓申。由于申侯女儿嫁于周王,所以这是一个强势的皇亲国戚利益集团。

宫庭内部王位继承人的问题,触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的利益。褒姒可能预感到宫庭政治的残酷,也可能是当初受了太子宜臼的惊吓,或许怀念她从前的乡村生活,总之,在立为正宫后,想到整日陪伴的是一个糟老头子,心中闷闷不乐,从未开口一笑。最后,幽王竟糊涂到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地步,为博美人一笑,在骊山点燃烽火,戏弄诸侯。

后党申侯利用了这一政治时机,为了家族集团的利益,构结西戎国,攻入周都镐京。幽王被杀,褒姒被掳。待到诸侯平乱后,镐京已经成废都。周王朝因为这场内部纷争,元气大伤,对诸侯的统治削弱,开始走向明存实亡。而诸侯在这场政治变乱中,力量逐渐强大。历史走向了诸侯称雄的东周战国时代。

这场变乱发生在遥远的周王朝,也可以说是发生在中国封建社会历史的源头。当我们今天回顾历史时,发现类似这样的宫庭变乱几乎成为中国历代王朝的宿命。历代王朝都有着极其相似的变乱模式。皇帝有两个老婆——大老婆和小老婆。大小老婆都有自己生的王子——大王子和小王子。皇帝宠爱小老婆——偏房,而社会舆论偏向大老婆——正宫。大小老婆之间水火不相容。这本是宫纬内两个女人间的争斗,但是因为牵涉到王位继承,这就引发社会集团之间的利益斗争。大小王子周围有着各自的政治集团。这样,来自王朝内部的两大政治集团的斗争,结果有三种:一是以一方迅速灭亡宣告结束;一是相互削弱;一是第三者插足,成为河鹤相争的渔翁。

历代政治家都能预见到这一悲剧,但是无法回避。平王继位后,申后就来宫中告诫他:“你父迷恋酒色,重用佞臣,又以烽火戏诸侯,以致国破身亡。这个教训,切勿忘记!”平王唯唯应承。平王的应承是从做人方面考虑的。他认为悲剧的根源是“迷恋酒色,重用佞臣。”其实历代统治者王位继承上的弊端,才是引发众多宫庭斗争和社会变乱的原由。

2,人格面具和政治伪善

周平王东迁后,周王朝的政治力量削弱。平乱有功的郑武公趁着这个机会,吞并了东虢及郐地,迁都新郑。郑武公的老婆姜氏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寐生,一个叫段。寐生和段之间又一次引发王朝内部的权力之争。这场斗争是来自同父同母兄弟之间,可见在权力之争是六亲不认。寐生得到祭足为首的权力集团的支持,顺利地继承了王位,称郑庄公。而段得到了母亲的支持。这样,政治斗争就找到斗争的均衡点。这场斗争以老谋深算的寐生取得胜利,而年轻麻木的段失败。

庄公假装去洛阳朝见周天子,造成新郑空虚的假象,挑动段和姜氏动手,然后设下圈套,消灭了段。这场亲情之间的权力斗争极其残酷,庄公为了在民众中挽回不良的影响,做了生动的表演。一是段死后,他抚尸大哭,说:“兄弟啊,你干什么寻死,你有什么不是,我还不能愿谅?”另一个是掘地见母。庄公发誓,不到黄泉不与姜氏相见。颖考叔等认为这是不孝,就替庄公想出了掘地见母的招。庄公赢得了“庄公厚德”的美誉。

寐生和段都是姜氏所生。姜氏为什么要导演这场政治和情爱悲剧呢?姜氏和郑武公都偏爱段。郑武公也仅仅是因为寐生在政治上没有什么大错,而没有改变立长子为王位继承人的规则。我们从段的性格上来看,政治幼稚,唯母亲的命是从。幼稚的人当然讨人喜欢;而寐生伪善,有心计,这样,就连生母也不喜欢他。可是,权力斗争的胜负不是以个人的喜好来决定。寐生的性格决定了他是天才的政治家,而像段这样的人只要涉足政治斗争,往往铸成悲剧。

3,大义灭亲背后的父子政治

卫庄公有三个儿子,大的叫姬完,老二叫姬晋,老三叫州吁。卫庄公最宠爱州吁。姬完是后来的桓公。上大夫石碏显然是姬完一党,对州吁很有意见。可是,他的儿子石厚却是州吁一党的。父子分属对立的党派。石厚帮助州吁杀了软弱的卫桓公,立州吁为王。石厚为了树立州吁的政治威信,伐郑,想通过战功来树立州吁的政治形象,通过战争来转移国内人民的视线,巩固政权。他也的确取得胜利。但是,国人对这种弑君的权力交接,难以认同。石厚就想请出他父亲,请出先王老臣石碏共掌朝政。石碏拒绝了州吁的请求。石厚认为,他是父亲的独生子。父亲一定会在他的政治生涯中给予适当的帮助。当他向父亲询问定国安邦之策时,想不到父亲在其中设下了圈套。石碏利用陈国的政治力量轻而易举地除掉了州吁和石厚。

州吁和石厚在陈国的太庙门口看到一块木牌,上写:“为臣不忠者,为子不孝者,不许入庙。”姬完是卫国王位法定的继承人,州吁和石厚篡夺王权,为臣不忠;石鹊选择的是姬完的政治集团,而石厚选择的是州吁,违背了父亲的政治志向,为子不孝;不许入太庙。就是说州吁和石厚的行为不被当时的主流社会所承认。

建立在暴力基础上的政权,只有用暴力去维持。而州吁和石厚在用暴力得到政权后,幻想用共掌朝政和得到周王加封等来巩固权力,结果反而迅速导致灾难。石厚相信亲情,忘记了不同政治集团间的利益,导致了失败。如果石厚能像郑庄公对待生母姜氏一样,采取怀疑的态度对待石碏,对待父子之间的不同政治利益,或许不会失败。自己被父亲欺骗和出卖,掉了脑袋,还让已经步入老年政治的父亲重新执政,并赢得“大义灭亲”的美名。

4,大丈夫贵乎自立吗?

郑庄公和齐僖公在石门会盟,齐僖公看上郑庄公的世子忽,要把女儿文姜许配。齐国是大国。这样的婚姻对于世子忽的政治利益是可见的。可是世子忽说:“大丈夫贵乎自立,岂可仰仗婚姻?”随后,在世子忽帮助齐国打败戎兵后,齐僖公重提婚姻的事,再次遭到世子忽的拒绝。

世子忽说了“大丈夫当自立”这样政治上很幼稚的话。当国内政治集团斗争激烈时,他感到了无助。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涎着脸面去和陈这样的小国联姻,想得到支持。他错失强大的齐国的支援。所以说,年轻人有时要为自己年轻时的狂妄付出代价。

5,孰亲?

祭足的女儿祭氏得知丈夫雍纠受厉公的指派,要毒死父亲后,就回到家悄悄问母亲:“父亲和丈夫谁亲?”母亲答道:“都亲。”祭氏追问:“到底谁更亲?”母亲说:“要真比较起来,还是父亲比丈夫亲。因为女子未嫁,可以选择丈夫;丈夫死了,还可以再嫁;而生父只有一个。与丈夫相爱符合的是人道,与父亲相亲符合的是天道,丈夫是不能和父亲相比的。”祭氏就把丈夫要谋害父亲的事告诉了母亲。

6,杀婿逐主的弄臣

大夫祭足谋略过人。早在庄公与段权力之争时,祭足就站在庄公一边,并且帮助庄公取得胜利。郑庄公十分信任他。庄公临终时,把祭足招到身边,商量政权交接事宜。庄公说:“除世子忽以外,子突,子仪,子#三人都有才干,但子突才能在诸子之上,我想传位给他。你看如何?”祭足认为子忽已经立为世子,不可废长立幼。这样,子忽继承了王位,称郑昭公。而子突去了宋国。

昭公派祭足去宋国聘问修好,顺便探察子突的行动。宋国为了立子突,就把祭足抓起来,说:“如果不答应立子突,就要先斩大夫。”这样,祭足就当了叛徒。由于祭足的这次贪生怕死,当然还不一定就真死,最终引发了郑国无穷无尽的灾难。在郑庄公的四个儿子权力争夺战中,先后有三个死于非命。王子间的权力争夺,导致了王权的削弱,使得每个王子当权,都不得不依赖于祭足的势力。祭足一直是上大夫,个人权力最终也没有动摇,但是从此郑国作了楚的附属,定期向南方纳贡。

我们可以看得出,在权力斗争中,祭足智慧过人,面面俱到。他既帮助子突夺取王位,又答应昭公,以后帮昭公复位。即保全性命,又两不得罪。他还多次打败宋国的侵略。杀婿逐主。他发现齐侯首止会盟的危险,托病不行,最后让君臣受难,而他却又充当起迎回新一任统治者子仪的功臣。

祭足虽有谋略,但只是一个弄臣,在关键时候,为了个人的利益而致国家利益而不顾。这样的人是不可信的。如果拿祭足和蔺相如相比,就可以看出种人格上的缺陷。

7,管鲍之交

春秋时期,齐国有两个贤人,一叫管仲,一叫鲍叔牙。两人意气相投,非常亲密。有一次,两人合伙做生意,赚了很多钱。鲍叔牙出钱多,出力多,可管仲比鲍叔牙多拿一倍。有人说管仲太贪心。鲍叔牙说,管仲不是贪图小利的人,他家很贫苦,是我让他多取的。邻国来侵犯,齐襄公命鲍叔牙带兵抵敌。鲍叔牙向齐襄公推荐管仲一同前去。作战时,管仲往往作后队,不去冲锋陷阵。有人在鲍叔牙面前说管仲胆怯。鲍叔牙说,管仲不是胆怯的人,他因为老母年高,既无兄弟,又无姐妹,怕丢下无人奉养。

齐襄公有两个儿子,大的叫纠,小的叫小白。管仲辅佐公子纠,鲍叔牙辅助小白。管仲为了帮助纠取得王位,曾用箭射伤过小白。后来,小白继位,就是齐桓公。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又捕获了管仲。鲍叔牙向桓公推荐管仲,说是天下奇才。桓公面有怒色道:“我几乎死在他手上,恨不得吃他的肉。”鲍叔牙说:“当时是各为其主。射主公时,管仲心中只有公子纠,不知有主公;主上如重用他,他要给你射天下哩。”齐桓公得到江山后,论功劳,鲍叔牙最大,他就要拜鲍叔牙为相。鲍叔牙坚决拒绝,说:“治理国家的大才是管仲啊。”齐桓公采纳鲍叔牙的意见,命太卜择吉日,在宾馆中迎接管仲。后来,管仲为相后,齐国果然强大起来,使桓公成就了霸业。

试看当今天下,不缺管仲之才,但是,难以见到管鲍之交,为什么?因为鲍叔牙难求。鲍叔牙和管仲都是具有良好修养的贤德之人。特别是鲍叔牙,他除了欣赏管仲的才干,了解管仲的为人,尊重双方的友情之外,更重要的一点,他能超越个人的情感,在大的问题上,和管仲找到利益的共同点。这个利益的共同点就是国家君王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的情感由此得到升华。

管仲病重时,桓公问:“万一你不幸,国政交托给谁?”桓公顺理成章地提出“鲍叔牙”。鲍叔牙的确功劳太大。可是,管仲却摇头,说:“鲍叔牙确是正人君子,但不能执掌国政。他的缺点是太善恶分明。好善可以,嫉恶太甚,就没有容人之量。谁能忍受得了!”易牙怀恨管仲,把管仲说的话告诉鲍叔牙。挑拨说:“管仲是你推荐的,他却在主公面前说你坏话。我们都给你抱不平。”不料鲍叔牙反笑着说:“我推荐管仲的道理正在这时里,他为了国家,不顾私交,这难道不对吗?”

8,论贤

一天,齐桓公问管仲:“我喜欢打猎,喜欢声色歌舞,这对国家的建设有妨碍吗?”管仲说:“这没有什么妨碍。不知贤,有害;知贤不用,有害;用了又不信任,有害;用了还亲近小人,使小人从中坏事,有害啊!”

由此也可以看出,周幽王造成的混乱,并不是因为他好色,选了个美女褒姒,不理朝政。问题的关键是任用了小人。幽王罢免和趋逐了太史伯阳父和赵叔带等,而亲信虢石父之流。烽火戏诸侯就是虢石父出的馊主意。这类人通常是很会讨主人喜欢。他们把讨主人喜欢放在第一位。烽火戏诸侯,仅仅为了供大王片时之娱,而置千年江山而不顾。

其实,管仲在此已经对齐桓公把治理国家的关键说的很清楚。人无完人,帝王身上的这些人性的缺陷——欲望,难以克服,但是,如何把它限制在一个有限的度内?如果说身边是贤人,那么,在贤人的监督和提醒下,这种欲望会控制在有限的度内。即无妨碍。反之,则不然。

管仲病危时,告诫桓公:“易牙、竖刁,开方三人是谄媚小人,千万不能亲近。”桓公替他们辩护说:“我想尝人肉的味道,易牙就杀了儿子煮给我吃;竖刁为侍奉我,不惜净身做太监;开方不当卫国太子,情愿做我的臣下,父母死了也没回家奔丧。他们这样忠心于我,难道说不该重用?”管仲在病榻上,翻身朝里说:“爱儿子、爱身体、爱父母都是人的天性。他们连天性都没有,那就太可怕!”

桓公不听管仲的话,最后引发内乱,孤独地死去。他悔恨当初没听管仲的话,觉得死后没脸去见管仲,就把衣袖蒙住自己的脸,气绝。桓公死后,几个儿子争夺王位,竟顾不得安排殡殓。可怜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尸体在床上血肉狼籍,生满蛆虫,最后只用袍带包裹一下,纳入棺材,草草了事。

9,玩够啦,该收回啦

晋国是个大国,它的南边有两个小国:虞国和虢国。这两小国订有攻守同盟,经常骚扰晋国南方的领土。晋献公联合犬戎,设法消灭它们,但是,又担心两个国家相互支援。晋国的大夫荀息建议用晋国的国宝,一匹千里马和一块白玉璧贿赂虞公。献公开始还舍不得。荀息说,只是暂存罢了。像这样贵重的礼物竟然没有引起虞公的警惕。

虞国的宫之奇和百里奚向虞公讲明虞国和虢国之间唇亡齿寒的关系。虞公贪心而又愚蠢。竟答应晋国的军队假道攻打虢国。虢国被晋国灭亡不久,晋国就又把虞国给灭掉。当晋献公和虞公以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会面时,晋献公对国破家亡的虞公说:“那白璧、宝马,已经给你玩够了。我想应该收回啦。”

当今社会,我们可以看见身边有许多像虞公一样的人物。他们占有国家财产,或者接受贿赂,享受一时之乐,可是,等到有一天,家破人亡时,检察院就会对他说:“这些财物你已经玩够啦,该收回啦。”

10,五张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