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佛典譬喻经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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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百喻经(尊者僧伽斯那撰 萧齐天竺三藏求那毗地译)(2)

这正像那些外道一样,听到别人一些邪说,就迷惑于假象贪爱而执著不离,以为是真理,永远不更改,虽然听到合乎真理的正法教导,仍然不信,不奉行。

[点评]

本文用蠢人不认识自己的妻子比喻修行者不习正论,相信歪理,并把这种现象称为“惑着”,告诉读者,惑着就是迷信的一种表现。

佛教术语庞杂,却没有迷信一词,这不能说明佛教宽容迷信,只能表明佛教对迷信的理解不同于世俗的理解。

除了“惑着”,佛教还用迷妄(在认识上闇于事理虚而无实)、迷惑(理智错乱,不能接受正教)、迷执(迷惑和固执于假象)、迷情(迷惑颠倒的有情)、迷理(闇于法性之真理)等表示迷信之意。

还须强调,迷信与科学没有对应关系。如果把宗教理解为迷信,那么宗教的“迷信”是可爱的、必要的,唯恐不为。宗教的对立面是邪教,而非科学。按照佛教的理解,迷信不是盲信科学所界定的真理(因为科学到底对人类是真实的还是虚妄的有很大的疑问),而是执著于假象。如果把真理理解为真实的道理,执著于真实的道理同样可以形成迷信。

(五)渴见水喻

过去有人,痴无智慧。极渴须水,见热时焰①,谓为是水,即便逐走,至辛头河②。既至河所,对视不饮。

傍人语言:“汝患渴逐水,今至水所,何故不饮?”

愚人答言:“若③可饮尽,我当饮之,此水极多,俱不可尽,是故不饮。”

尔时众人闻其此语,皆大嗤笑。

譬如外道,僻取于④理,以己不能具持佛戒,遂便不受,致使将来无得道分,流转生死。若彼愚人见水不饮,为时所笑,亦复如是。

[注释]

①热时焰:阳焰,大乘十喻之一。又作扬焰。焰,阳光。庄子所谓“野马尘埃”,说的是春初原野日光映照浮尘四散的景象。佛经中有“渴鹿见之以为水,走而趣之”的记载。

②辛头河:即信度河,印度西北部大河。即现今印度河。

③若:原本作“君”。

④于:原本作“其”。

[今译]

从前有一个愚昧无知的人,他极为口渴须要喝水,远远地看到地面上蒸腾的水汽,以为是水,连忙追赶上去,一直追到印度河边。他已经到了河边,却发呆,并不去取水解渴。

旁人问:“你口渴寻水,现在找到水,为什么不喝呢?”

蠢人回答:“如果水喝得完,我自然就喝了。现在有这么多水,不能把它喝完,所以不喝。”

当时很多人听他这番话,都大大讥笑他。

这个故事比喻某些外道,理解法理偏离真正轨道,以自己不能全面坚持佛陀戒律为由,就不受戒律约束,致使失去后来得道的希望,从而长期流转于生死苦海之中。那个有水不饮的蠢人,受到当时人们的嘲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点评]

这个寓言有很强的现实性。很多人就是因为望而生畏而中止努力的。如果文学家都因为永远无法超过庄子、屈原而放弃努力,就没有司马相如与苏东坡等文豪了。如果历史学家都因为司马迁的《史记》如同高山耸立在前方,都不再去写史,就没有二十四史了。这篇寓言告诉我们的道理与孟子“舍我其谁”的思想是一致的,那就是无所畏惧地朝目标前进,不能以任何借口逃脱退却。

苏东坡曾经因为诗仙李白、诗圣杜甫成就如同高山难以超越而产生懊丧情绪,但他很快就将懊丧化解,坚持不懈地努力,最终获得不亚于李、杜的文学成就。

当然也不否认,现实中确实也存在让人望而生畏的事,比如玄奘在佛教唯识宗的崇高地位后人就很难超越,禅宗也很难出现超越六祖惠能的高僧。似乎后人在玄奘、惠能的成就面前失去进取的勇气反倒有道理了。其实这个道理是一种假象,因为从历史长河看,从六祖惠能、玄奘到今天不过是瞬间,谁也无法预测今后会发生什么。

(六)子死欲停置家中喻

昔有愚人,养育七子,一子先死。时此愚人见子既死,便欲停置于其家中,自欲弃去。

傍人见已而语之言:“生死道异,当速庄严①,致于远处而殡葬之,云何得留自欲弃?”

尔时愚人闻此语已,即自思念:若不得留,要当葬者,须更杀一子,停担两头乃可胜致。

于是便更杀其一子,而檐负之,远葬林野。

时人见之,深生嗤笑,怪未曾有。

譬如比丘,私犯一戒,情惮改悔,默然覆藏,自说清净。或有智者②,即语之言:“出家之人,守持禁戒,如护明珠③,不使缺落。汝今云何违犯所受,欲不忏悔④?”犯戒者言:“苟须忏者,更就犯之,然后当出⑤。”遂便破戒,多作不善,尔乃顿出。如彼愚人,一子既死又杀一子。今此比丘亦复如是。

[注释]

①庄严:装饰布列。此指按葬礼布置后事。

②智者:有智慧的人。

③明珠:明月珠之简称,又叫明月摩尼。一种宝珠,光如明月,故得名。此珠有澄清浊水之德。《涅槃经》九曰:“譬如明珠置浊水中,以珠威德,水即为清。”

④忏悔:梵语忏摩,“忍”之义,意译悔过;修将来的善果,改已往恶因。即追悔过去之罪,于佛、菩萨、师长、大众面前告白道歉,达到灭罪目的。《心地观经》曰:“若覆罪者,罪即增长,发露忏悔,罪即消除。”修行人所有过失,不可隐覆,即发露忏悔。

⑤出:显露。

[今译]

从前有个蠢人,养有七子,其中一子突然死去,这个蠢人看到儿子死去,便想把尸体停放家里,弃之而去。

邻居们见到这种情况,对他说:“生与死幽明两地迥然相异,应当赶快把尸体按葬礼布置后,送到远处埋葬起来。怎么能停放在家里,弃之而去呢?”

当时蠢人听了这番话,便思忖:如果不能停放在家,一定要安葬的话,一具尸体怎么用担子担呢?还得再杀一个儿子,才能使担子两头均匀好挑。

于是他又杀一子,放在担子两端,挑着担子,葬到野外远远的林子里。

当时人们见到这种举动,都大为嗤笑他,对这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怪事感到奇怪。

这个故事比喻有的出家人私下违犯了某一戒条,心里害怕去改悔,便隐藏在心里不肯忏悔,自己说是持戒清净。一位有智慧的人对他说:“出家人守持禁戒,要像守护明珠一样,不使它失落、受损。你现在违犯了戒律,怎么想不作忏悔?”犯戒者说:“如果须要忏悔,等我下次犯戒之后,一起发露悔改罪过。”于是犯戒的人就接着破戒,做更多不好的事,那时才一下子说出犯戒,请求忏悔。这正像上面讲到的那个蠢人,一子死,再杀一子。现在,这个比丘也和那个蠢人一样。

[点评]

忏悔是梵汉合璧的词汇:忏是梵音忏摩的略语,悔是汉语,悔过。忏悔表示三个意思:一、悔过;二、乞求宽恕;三、表示重新做人。

基督教中也有忏悔,有许多不同版本的忏悔录,比较著名的是奥古斯丁与卢梭的《忏悔录》。

佛教的忏悔有其特点。比如,更重视通过某种形式加强效果。一般,比丘忏悔时行五种仪式,依次为穿袈裟、袒露右肩、右膝着地、合掌、向大比丘行足面礼,然后说出所犯罪名,进行忏悔。

忏悔为佛教天台宗所立的五悔之一。天台宗认为忏悔是洗除罪过的唯一要法。《业报差别经》说:“若人造重罪,作已深自责,忏悔更不造,能拔根本罪。”《普贤行愿品》说:“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佛教做过这样的比喻:忏悔就像浣洗陈年垢衣,一旦洗干净,可还衣服清白洁净,如同百千劫中,积下许多不善业,依靠佛法的力量思过,可以在一日之内将过错消除。

(七)认人为兄喻

昔有一人,形容端正,智慧具足,复多钱财,举世人间,无不称叹。

时有愚人,见其如此,便言我兄。所以尔者,彼有钱财,须者则用之,是故为兄。见其还债,言非我兄。

傍人语言:“汝是愚人。云何须财名他为兄,及其债时复言非兄?”

愚人答言:“我以欲得彼之钱财认之为兄,实非是兄,若其债时则称非兄。”

人闻此语,无不笑之。

犹彼外道,闻佛善语,盗窃而用,以为己有。乃至傍人教使修行,不肯修行,而作是言:“为利养故,取彼佛语,化道众生,而无实事,云何修行?”犹向①愚人,为得财故,言是我兄;及其债时,复言非兄。此亦如是。

[注释]

①向:原意从前。此指刚才。

[今译]

从前有个人,容貌端正,很有智慧,钱财又多,社会上没有谁不称赞他的。

那时有个蠢人,看到他优点如此多,就对别人称他是自己的哥。之所以这样,是看中他的钱财,需要钱时可以向他借,所以叫他哥。后来看到这人向他讨债,便又改口说他不是哥。

旁人对他说:“你真是蠢人,为什么需要用钱财的时候就说他是你兄,待他要你还债时,就说他不是你兄?”

蠢人回答:“我就是因为想得到他的钱财,才认他为兄的,其实他并不是我兄。如果他讨债,那时他就不是我兄了。”

人们听到这些话,没有不讥笑他的。

正像那些外道,听佛陀说高妙的佛法,就剽窃为己所用,以为己有。等到旁人要他去实践佛法时,却不肯修行,吐露实言:“为得到供养,取用了一些佛陀说的话讲给众生,我并未真信佛法,怎么会依照它来修持呢?”这就如同上面提到的那个蠢人,为得些钱财,就称别人为兄;待到被人催债时,又说不是我兄。外道也是这样。

[点评]

这篇寓言讽刺巧言令色、言行不一的人。

孔子早就批评过这样的虚伪行为,说:“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意思是花言巧语、一脸和善的人很少是仁德的人。“巧”是顺着说的意思,也就是说别人爱听的话,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一般来说这样的人不会是仁义善良之辈。

推而广之,口若悬河、表演上佳的人不一定真有学问。因为真学问不一定都能用语言表达出来。在现代社会,由于电视与网络非常发达,功能正在超越书籍与报刊,所以想要鉴别正与邪、真与假越来越困难。在电视中夸夸其谈的人往往是在卖弄知识,并无正确或有益的观点,害人不浅。他们顺着低素质人的口味说话,讨大众喜欢,从而达到自己名利双收的目的。

王仁把儒学传到日本之后,日本吸收了不少儒家文化的营养,把孔子的“巧言令色,鲜矣仁”改成日本式版本——“不言实行”。日本人认为,人很难做到不巧言令色,怎么办呢?于是他们想出了独特的对策:尽量不言,把重点放到实行上。至今日本仍保持这样的习惯:男人寡言,女人长舌。社区开会时,往往由女人出面代表家庭,从而形成日本所独有的和谐社会。

(八)山羌①偷官库衣喻

过去之世,有一山羌,偷王库物,而远逃走。尔时国王遣人四出推寻,捕得将至王边。王即责其所得衣处,山羌答言:“我衣乃是祖父之物。”

王遣着衣。实非山羌本所有故,不知着之,应在手者着于脚上,应在腰者返着头上。

王见贼已,集诸臣等,共详此事而语之言:“若是汝之祖父已来所有衣者,应当解着。云何颠倒,用上为下?以不解故,定知汝衣必是偷得,非汝旧物。”

借以为譬:王者如佛,宝藏②如法,愚痴羌者犹如外道。窃听佛法,着已法中,以为自有,然不解故,布置佛法,迷乱上下③,不知法相④。如彼山羌,得王宝衣,不识次第,颠倒而着,亦复如是。

[注释]

①山羌:蛮子。

②宝藏:累积珍宝之库藏,这里指衣物。

③上下:“上”指色界无色界,“下”指欲界。

④法相:诸法所具有的本质之相状(体相)、或内容(义相)。

[今译]

过去某一个时代,有一个蛮子,盗窃国王库藏里一些衣物,逃到远处。国王当时就派人四处追寻,终于捉到他。人们把这个蛮子带到国王面前。国王追问他这些东西是何处来的,蛮子回答:“这些衣物都是我祖先、父辈传下来的。”

国王叫他穿这些衣服。由于衣服并非是他的,自然不知道怎样穿,以致把应该穿在上身的穿到下身,应该系在腰上的戴在头上。

国王看到蛮子如此可疑,就把一些官员召集在一起,共同商议这件事,然后对蛮子说:“如果衣服是你祖先、父辈的遗物,你应该懂得怎样去穿戴,怎么会下身、上身颠倒着穿呢?正因为你不会穿,就可以断定这些衣物是偷来的,并不是你家原来传下来的东西。”

借此事来打比方:国王好比佛,库藏就好比佛法,愚昧的蛮子好比外道。外道将偷听来的佛法混杂在自己言论中,作为自己的话。事实上,他并不了解这些佛法的实际意思,将盗听来的佛法张冠李戴,迷乱色界无色界与欲界的关系,不知诸法的体相与义相。就好像那个蛮子,他偷得国王的宝衣,却不知道怎样穿戴,分不清上身、下身,以致本末颠倒、顺序错乱。外道也和蛮子是一样的。

[点评]

古代的服饰比较复杂,穿戴有讲究,国王通过观察蛮子不会穿衣服的事实断定蛮子是贼,很明智。用此法同样可以判断一个人是否真的懂得佛法——当然也可以进一步判断一个人是否真有学问。

外道做报告可以材料丰富,头头是道,然而必露破绽,行家一眼就可以拆穿。纪晓岚不善言谈而且口吃,但他有大学问。

有些年轻人往往仅凭谈吐就断定高低。现在最流行做报告,许多没有深厚学术功底的人,只是死记硬背一些材料,便以大师自居,架设杏坛,以三寸不烂之舌进行煽动,远播其名,捞取钱财。

佛教认为大觉大悟来自于自证,听“报告”之后产生的觉悟充其量只能算作闻觉,何况当今的报告,不时掺杂妄见。将妄见当作正见来听,只能越听越迷惑。

(九)叹父德行喻

昔时有人,于众人中叹己父德,而作是言:“我父慈仁,不害不盗,直作实语①,兼行布施。”

时有愚人,闻其此语,便作是念,言:“我父德行,复过汝父。”

诸人问言:“有何德行?请道其事。”

愚人答曰:“我父小来断绝淫欲,初无染污。”

众人语言:“若断淫欲,云何生汝?”深为时人之所怪笑。

犹如世间无智之徒,欲赞人德,不识其实,反致毁呰②。如彼愚者,意好叹父,言成过失,此亦如是。

[注释]

①实语:真实,不出妄语与异语。②毁呰(zǐ):诋毁,诽谤。

[今译]

从前有个人,当着众人面称赞自己父亲的德行,他这样说道:“我父亲最仁慈,从来不伤害别人,不偷盗,做人直爽不说瞎话,而且还喜欢施舍,福利与人。”

这时有一个蠢人,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就想赞扬自己的父亲,他说:“我父亲的德行要超过你父亲呢!”

众人问:“你父亲有什么德行?请你说说他的事迹。”

愚人回答:“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断绝与女人接触,从来没有发生过男女之间性欲行为。”

众人对他说:“你父亲要是断绝男女性欲,怎么会有你呢?”这成为当时的大笑料。

这个故事比喻世上一些无智之徒,要称赞某人的德行,却不了解他的实际情况,好话说过头,反而招致批评。就像这个蠢人,一心想赞扬父亲,却说错话,也是这样的。

[点评]

佛教讲法空、人空,但从来不主张“话空”,佛教不允许教徒说空话。《金刚经》说:“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佛教各派对实语的解释不尽相同,我认为《华严经》中的《探玄记》卷六所说的“如言起行,故云实语”比较准确。说白了就是言行一致。

“实语”几乎是各家的共同主张,儒家尤其倡导。孔子说:“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论语·里仁》)意思是,话不轻易出口,以说而不做为耻。孔子又说:“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意思是,有道德的人说话谨慎而做事情敏捷。这是华夏的优良传统。

(十)三重楼喻

往昔之世①,有富愚人,痴无所知。到余富家,见三重楼,高广严丽,轩敞疏朗,心生渴仰,即作是念:我有财钱不减于彼,云何顷来而不造作如是之楼?

即唤木匠而问言曰:“解②作彼家端正舍不?”

木匠答言:“是我所作。”

即便语言:“今可为我造楼如彼?”

是时木匠即便经地垒墼③作楼。

愚人见其垒墼作舍,犹怀疑惑,不能了知,而问之言:“欲作何等?”

木匠答言:“作三重屋。”

愚人复言:“我不欲下二重之屋,先可为我作最上屋。”

木匠答言:“无有是事,何有不作最下重屋而得造彼第二之屋?不造第二,云何得造第三重屋?”

愚人固言:“我今不用下二重屋,必可为我作最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