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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夜闯珠峰冰塔林(2)

我赶紧停下来,丢下背包,弯腰尽量让自己平静。这时脑中一瞬间空明下来,我静静数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默默祈祷身体千万别出状况,要不可真就功亏一篑了。冲动是魔鬼啊!

我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过了四五分钟,感觉心跳渐渐恢复平静,才坐下来,拿出水和食物啃了几口。休息一下,我才缓过神来,想想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虽然只是一片小小的冰塔,却足以让我鼓起全身的力量,勇往直前。

追寻冰塔林

东绒布冰河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冰川,但我眼前的景物则更像是一个废弃的矿场,无边无际,了无生气,是一片让人崩溃的冰碛地貌。虽然我知道前方肯定有冰塔林,但还是无法确认这就是去珠峰的路,之前查的资料说从珠峰大本营到海拔6800米的abc营地有22千米路。两边都是山,没见任何路标,我走在这里惟一的路上,开始独自一人的冰川徒步。

最怕走冰川路。之前在米堆冰川,明明看着很近的路,你却得艰难地走上几个小时。耳边不时听见山石滚落和冰壁塌方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我犯了高原冰川徒步的大忌:在冰川上只看前方直线而行。我在冰川坑里上上下下翻腾了好一阵子,累得死去活来,回头一看,才移动了一点儿。冰川的路都是这样,若是没人带着走,只凭个人瞎闯,估计下辈子都走不出去。

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冰川消融带正在不断增加。在踏上白色的冰面区之前,得先穿过这片艰难的冰川消融带。消融带处于冰川的边缘,冰体融化后会留下无数冰碛物长年堆积,就成现在这样了——上面是松散的冰碛沙砾,下面是溜滑的冰面。由于各处冰川消融不一样,还会形成各种孔洞陷阱,脚一踩就陷下去了。还得时常提防从高高的山坡上滚下去,而我现在正处在冰川的消融带上。

这里海拔6000多米,负重走路异常吃力。冰川上到处是冰裂缝、冰湖还有暗河,冰上堆满了冰碛物,不知下面是空是实。在上面行走,一定得找到正确的路,才相对好走和安全。刚开始时,我见路就爬,一步一滑,走得好不辛苦。好不容易翻上一个土坡,却碰上一个大冰坑,还塌方不断,又得绕上半天。

没有找到路,我只好凭感觉在冰碛堆上瞎爬。不停地踩到坡底又翻上坡顶,很多时候上到坡顶却是一个冰碛湖。听着湖壁四周的冰块不停崩裂滑入小湖中,那声音在这种环境中显得异常恐怖,我生怕自己脚下的冰块突然塌落,那就玩完了。

我竖起耳朵,尽量收集着脚下冰块的异响,以防不测。冰湖四周地形都是倒“V”型,我侧身小心走在斜面的冰坡上,不时仰头看看前方判断方向和地形。体力还能跟得上,虽然每次上坡肯定需要手撑地休息,但也只一下就能恢复。我跑了半个多小时后目测,前方的冰塔林还是那么远,似乎永远走不到跟前。

令我欣慰的是,翻了45分钟的野路,我终于看到远处的小坡上,有一堆堆牦牛粪在冰川上延伸过去。我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有人迹的路肯定安全、快捷许多,谁走谁知道!

爬到此时,我确实好累了,这里不知道海拔是6100米还是6200了,我走得好艰难、好吃力。

我发现人的海拔适应力是每千米一个坎:我在5000米至6000米海拔的地方可以健步如飞,背着行李蹦跳自如,但一超过6000米,我感觉身体陡然沉了几倍。

这会儿我每走三步就得停下来弯腰休息一下。我气喘如牛般抬头看看近在眼前的冰塔林,背上的背包如有千斤重,压得我只能弯腰而行,肩膀被背带勒得生疼。我只能咬咬牙继续,安慰自己说就快到了。

有人迹可寻就轻松多了,速度快了不少。远处飞来一只好大的乌鸦,翅膀展开足有我双臂张开那么长。它从我头顶滑过时我还以为是鹰呢,听它叫起来才知道是乌鸦。

这里的矿产非常丰富,地上满是被太阳照得五颜六色的石头,表面布满了各种金属矿。最多的要数绿色的石头,如初形成的翡翠原石一样,或许它本就是玉或者翡翠原石吧,从里到外都透着绿呢!后来我才知道,在珠峰的很多地方是可以捡到红绿宝石原矿的,不过这种概率比较小,一般人还是很难分辨的。

又过了一个小时,离冰塔林也近了很多,我实在走不动了,饿得不行。这里的紫外线格外强烈,我带着墨镜都不敢直视太阳,阳光照在脸上如针刺般的疼。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开始吃午餐。风很大,脱下手套感觉很冷,甚至撕不开鸡腿的塑料包装,我只好又带上,直接用牙撕开包装,吃了鸡腿、榨菜和烧饼,喝了点水。精神和体力都稍微恢复点儿,我便把垃圾装好放进包里,继续前行。

抱憾而归

在这种地方就算有路,也是非常危险的,我耳边呼呼的风声和冰川崩塌的轰鸣声一直不断。

我小心地翻过一处中型冰川瀑布。那是一个小峡谷地形,靠瀑布那边,是深不可测的冰洞,另一面则是三角形的冰滑斜坡。虽然不到20米的距离,我却花了十几分钟才过去。我双脚分踩倒V形坡面的两边,如走在刀刃上。只好蹲下身来,双手扶着这棱形的尖面,一点点蹭过去。冰水打在冰岩上,又溅到我的脖子里,冷飕飕的。

最折磨人的是耳朵里不断听到有响声,那是冰湖四周冰块断裂滑落的声音。我生怕裂的就是我脚下的那块,每听到一声,我心里都“咯噔”一下。那十几分钟,真是度秒如年啊!我不断告诫自己:“冷静,冷静,放松,放松。虽然冒险,但已经到这份儿上了,不能就这样留下遗憾。”这点困难,在平常也不觉得啥,还是因为心理因素和周围的环境作怪。

当时我总以为走错了,想着是否山的另一边才是去珠峰的方向呢?疑惑了一路,一边艰难行进,一边还得不断否定、肯定个没完。

我艰难地挪着步子,偶尔抬头一看,为何冰塔林还是那么遥远?我都快要爬着走了,好辛苦!我到底背的是什么东西啊?感觉像个大秤砣,难道这里的地球引力要大些不成?

中午1点半,我终于走到冰塔林的边缘。千沟万壑的冰碛沙石堆中,漏出很多小小的白色冰塔尖,稀稀拉拉。怎么只有这么小一片啊?太让人失望了,要命的是我的水已经喝完,原计划14点返回的,现在13点半,我才刚到冰塔林的边缘。我心有不甘,扔下背包,做了记号,只带着相机继续前行。

没了负重,我顿时身轻如燕,居然能在土坡上跑步前进了。背包也就十来斤重吧,怎么感觉像背了六七十斤的东西一样?这次若准备得充分点儿,包再轻点儿,说不定我真能跑到海拔7000米的雪线位置呢!

我背着相机在海拔6000多米的冰川上一路小跑,直到心脏发出严重警告,才缓下来继续边走边拍。越往前冰塔林越多、越漂亮,当然坡也越陡,攀爬越吃力。

此时我所处的地方,冰塔林星星点点并没成片,但前方路口转弯的地方,有大片高大、晶莹的冰塔林。最可恶的是,这时候我却失去了小道的痕迹,不敢再向前冒险而行,而且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不能跑得太远。我只能徒自叹惜,好生失望。

我远望着前方,久久不愿离开。我知道在远处那拐角后面,一定就是晶莹剔透的冰宫世界了。虽看起来那么近,但估计我至少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到那儿,但此时已14点多了,照计划,我不得不返回了(在野外一定要抵制住诱惑,严格按计划而行,特别是在这种高危地方,不然极易发生危险)。也好,留点遗憾,下次再来吧。

神奇的冰塔林,我要走了,别了!

TPIS:冰塔林是由于冰川各部分运动速度的不同,在冰川表面造成裂隙,这些纵横相间的裂隙将冰川分割成一个个冰块,慢慢地形成姿态各异的“冰雕”,非常独特,形成条件相当苛刻!

后来我上网查了许多去珠峰的帖子,确定了自己当时走的路是对的。我到的应该是Intermediate Camp与Camp2之间的地方,离真正的冰塔林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了,也就是海拔6100~6300米的高度。希望下次能准备得充分点儿,可以上得更高,拍到更漂亮的照片。想想再有几百米远就能体验到神话般的水晶冰封世界,我就心痒痒的,恨不能立刻抛下一切,去拥抱那神圣的冰塔林。

若是带了帐篷,当天可以在C2营地扎营,第二天继续上,两小时内就能到abc营地,或许还能再往上到达7000以上的雪线,一瞻“中国桥”了。哈哈,我又开始做梦了,希望下次能美梦成真。

中绒布冰川迷路惊惶

去时我走了3个多小时的路,而回来时一个小时多点就到了,果然是下山容易上山难啊,虽然都是一样的路。

在回去的路上,我实在太渴了,便找了个很清澈的冰潭,在水流动处用手捧起水喝了个饱。我的肚子一直没好,且这两天都在珠峰景区境内,根本买不到药,一直拖着,都有点脱水了,严重减弱俺的内力,所以这一路我尽量不喝野外的生水。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喝完后我又用水袋灌了小半袋,灌多了俺也背不动。你还别说,这水喝起来味道很不错,甘甜清冽。我从没喝过这么纯净的水,比城市里卖的纯净水好喝多了。

大概17点,我沿东绒布冰河走到小路尽头,来到上山的小道上。

路边景色很美,上午看不清的景物现在全显现出来了,奇峰异岭,无比清晰。路上有很多漂亮的石头,但当时我实在是连一张纸片都不愿多带了。

拐过一个弯,上面的雪山已被云雾遮盖,早上被云雾遮住的冰川和冰塔林,现在却无比清晰地显现在我眼前。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想都没想就偏离了小道,直接从旁边的山崖杀了下去。崖边全是滑动的沙石,悬崖底部就是垂直的东绒布冰河河道,这里的水流速度超过20m/s,轰鸣巨响,如万马奔腾。

我一边从悬崖滑落,一边留意头顶滚落的大石,不停躲避着那些想砸俺的大石头。直线下滑速度很快,但也不能一直滑下去,这样速度会越来越快,直至刹不住而掉到冰河里。坡上偶尔会有巨石,我经常是等石头快靠近的时候,看准了一个侧抱,在避开滚落大石的同时减缓下滑速度,同时看准下一块巨石滑将过去。将近500米的垂直落差,不到20分钟我就滑了下去,贼惊险、刺激。要是按平时的走法,没个把小时,绝对搞不定。

我如同中了魔咒,远处那片美丽的冰塔林就像是引诱我冒险的绝色佳人。这情形就跟你遇到自己心仪的美女一样,脑袋在那瞬间短路,心脏狂跳,见她无限娇羞、百般柔媚,只想不顾一切地将之拥入怀中,再无它想。

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当我滑至山底,奔腾的冰河却挡住了我的去路。只能沿河走到一处有很多玛尼堆的地方,才可以绕过冰河。这处玛尼堆好熟悉啊。其实这就是C1营地,由于早上被掩在雾中,我没看明白,还以为是另外一个地方呢。

翻上一个由冰碛物堆积成的高坡,我放眼望去,天哪,这哪里是人走的地方啊!根本就没法过去,一路全是一个个冰碛物堆积起来的小山坡,坡底是呈圆形的小冰潭,如同月球表面的环形山,数不胜数。

我要过去只能沿着一个接一个的环形山路转圈前进,虽然冰塔非常之近,要过去却不是眼前看起来的两千米的路了,恐怕十倍都不止了吧(当时我突然想起人体肚子里的肠子,盘起来直线距离那么一点儿,几十厘米,你能想象它居然有七八米之长吗?当时那路就给我这样的感觉,奇怪而荒谬,却很真实)。

我不死心,又上坡下坡地奔突了快1个小时,却只前进了一点儿。快下午6点时,俺终于放弃了,再不出去,晚上待在这里会被冻死的。

望着远处漂亮的冰塔林,我久久不舍离去,总希望再多看几眼,只可惜可望而不可即。

我必须在太阳落山前出去,不然真会被冻死在这里面。这时候我才想起要怎么走出去的问题,往哪儿走?三面都是山,只有对着冰塔林的方向似乎有路,而且河水也是往那边流的。但由于不熟悉这里的地理方向,我根本看不出任何能识别的标志。

我拿出那个随意挂在包上的玩具指南针,该死的是这时候它居然坏了。记得早上进山时我测得珠峰在正北偏30度的方向,大本营的方向是正南偏几度。但这会儿我失去了参照物,无从判断。我本能地猜测自己身后的路就是出山的路,但我不敢冒险,万一真走错了,就完蛋了,这可不是说回头就能回头的路,时间和体力都不允许我犯错了。怎么办啊?我开始着急起来,又四处努力找了半天,实在无法判断这是否就是我来时的路。所有上午进山时看到的雪峰和标志物都隐于云雾中,现在我完全处于一个全新的环境中。

怎么办?按说晚上9点多才天黑,还有时间,俺不能冒险走不确定的路。我抬头望着自己滑下来的悬崖,艰难地做出决定:爬上去,回到原来的小路上。即使再陡、再危险,我也别无选择。原来那处悬崖沙石太松,不可能爬上去,我选择了偏出百米远、有植被、沙石比较结实的坡面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