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世界里,
凛冽的寒风吹不散恐慌。
那个神奇世界的点点镂空,
却轻易地泄露了我的心动。
如果你能够想象,你就能实现;
如果你能有梦想,你就能梦想成真。
凌晨独上珠峰暴走
2008年7月13日23点40分,在绒布寺招待所空空的房间里,我独自躺在单人床上。气温有点低,我把毯子裹严实,给脑袋下了几点醒的命令后,就睡着了。
14日凌晨3点半我准时醒来。外面繁星满天,却没看到月亮。到处黑漆漆的,又冷得要命,我实在不想起来。
思想斗争了好半天,最终珠峰的诱惑还是占了上风。我爬起来把昨晚收拾好的包包再整理一番,东西减了又减,出得门来已是凌晨4点。
我穿了两件长袖T恤,中间夹一件薄羊毛衫,一条小毛裤外面套快干裤,带着骑行的手套,包里放了很多东西:五个烧饼、两包榨菜、两个大鸡腿、一把工兵铲、一把军用餐刀、防晒霜、头灯、本子、笔、拉肚子的药、高原火机、装了1.5升水的水袋、单反相机、骑行墨镜(懒得买雪镜了)、口哨和一副劳保手套。
还有一包我从成都出发就一直背着的包裹,我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拿出来过。它该是最后一天留在我包里了。昨晚我用塑料袋仔细把它包好,再用保鲜膜包裹得严严实实,再包层塑料袋,用防水胶带把每个开口都仔细封好,才又放到背包里。它陪着我走到这里该有7000里了,或许今天该是我们正式分别的时候了,这里面承载着我过去两年多所有最真挚的情感与寄托……
裤袋里放了一手机和一小相机,包背起来怎么这么沉啊?(后来我反省,这是最失策的地方啊,不然我可以上到更高的地方了——居然忘了带葡萄糖粉,俺的宝贝啊!那会儿在夹金山没东西吃,肚子饿得痉挛,全靠葡萄糖,这次竟然没带。也后悔没带个指南针,都留招待所了,不然也不至于在珠峰里迷路,跑上跑下把我累得半死,以后出门指南针是一定要带的。)
我沿着白天探查好的大路,踩着碎石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夜里,怕被发现没有开头灯。4点20分,我蹑手蹑脚地过了第一个关卡,经过军用帐篷时还能微微听见武警们熟睡的鼾声。
天太黑了,只有星星没有月亮,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尖不断踢到大石头,疼得要命。我只好开了头灯,拿在手上照着前方的路,放开步子急行。一路仍然都是上坡爬山。盘山路绕来绕去,周围的山黑黝黝的如同山怪般,旁边的绒布河水轰隆隆地响个不停,的确有些恐怖。
一个人走在这荒域高原,说不怕那是给自己壮胆。听当地人说这条路晚上常有野狼出没,耳朵里不时传来老鸹和各种动物的怪叫声,我的心头蓦然升起一股恐惧感。
看路边各种大大小小的玛尼堆、山石,都恍如鬼魅。我提着胆子,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不许回头看。一路急赶,又走得三四千米,慢慢也就不理会这些了,一心只想着赶在天亮前过了最后一道关卡进入珠峰禁区。
大概走了4千米,又看到一顶大大的军用帐篷,路上横一路杆。俺屏住呼吸,掩着头灯,怯怯地弯腰踮脚钻过了第二个关卡。接下来的4千米路全是急升盘山路,极其耗费内力。
这一路都是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所以我一直都没看明白这条绒布寺去珠峰的8千米路到底是怎么个模样,拐了多少个弯,踩了多少个坑。不过还好,一路锻炼出来了,这海拔5000米的地方负重急行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路上由于恐惧我往肚子里灌了很多水(我一恐惧就口渴),走得急了能听到肚子里晃荡的水声。
6点整,天依然很黑,我悄然过了最后一道大关卡。之前听宝哥说起,坐车从珠峰查票口过来一路上共有5个关卡,我骑车过来时查过两次,如此算来,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关卡了。我知道已经到达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了,虽然什么都看不清。
我一刻没停,前面好像没明显的路迹了,只好凭感觉沿车辙往前走。车辙一直引我来到一条河边,河水很宽,我沿河上下游走了下。天快亮了,没多少时间可磨蹭,实在没办法,估计他们说的到大本营开阔地前的那条冰河就是这条河了。我拣了个浅点的地方,脱了鞋袜,卷起裤腿蹚了过去。水不深,刚没过膝盖,但寒冷刺骨,让我有点站不稳。我一心想着过河,倒是减轻了对冰冷的注意力,顺利过到河对面。我用纸巾擦干脚,哆嗦着赶紧套上鞋袜,快走了几步,脚才缓过来。
朦胧中看到一片开阔的大平地,什么也没有。怎么没看到登山勇士们的墓地?也没看到大本营的标志石碑?
过了大广场,一排高高直直的土堆山壁挡住了去路,我沿山壁直接往右边走。天已微亮,我一直走到一条很宽的河边,旁边是流沙山坡。不管了,先上了土坡看看再说。我翻上坡顶一看,河水一直延伸进山里看不到头。放眼望去,面前是一个接一个的沙石土坡,望不到边。在上面走,一步三滑,这么高的海拔,估计能累成脑震荡。想起之前看的攻略,好像说要走左边的,于是我赶紧退下来。
这时候已经快7点了,仍然有点分不清方向。我有点着急,并且开始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珠峰大本营?没有任何帐篷和房子,空旷无垠,与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描述不符啊!
这里因为奥运圣火登顶珠峰计划,移动信号覆盖了整个区域。我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宝哥。这个时间宝哥正躺在床上睡觉呢,猛然间听到我从珠峰打来的电话,很是诧异。他给我描绘了一下他看到的珠峰大本营的样子,让我确定了就是这里。
坚定了信心,我沿山壁快速往左边走。果然有条很明显的进山小道,右面是高高的土坡,左面是怪石林立的绝壁。这时天已大亮,我回头一看,后面一马平川。听说那边关卡的武警会用望远镜查看情况,我一刻不敢停留,一路狂奔。直到后面的山和土坡完全挡住大本营对面的视线,这才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来,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方才觉得肚子饿得要命。凌晨3点多到现在,我一直急着赶路,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这时已经7点半,我开始吃早餐,一个鸡腿加一个烧饼,又喝了点水。我收拾了垃圾塞包里,继续沿山道前进。8点时天完全大亮,前面的珠峰终于在云雾中慢慢露出伟岸的身躯,看得我兴奋异常,爬上路旁边的土坡,寻找更开阔的视野。珠穆朗玛啊,我的圣母朗玛,我终于看到你美丽的容颜。
在珠穆朗玛峰前祈祷
从成都出发时,我的目标就是珠峰。我一直想去珠峰徒步,去看冰塔林,然而一次次地被去过的驴友们打击:“那里早已戒严,只能到珠峰大本营,连营地都不让进去了。”后来宝哥坐车先我去游了一趟,得出的情报也是那里管得非常严——五道武警关卡,最后一道卡还有武警持枪站岗。进珠峰禁区里面要登山证,海拔6000多米的登山证要几千块,7000米的得几万了,8000米以上的登山证更是得花费十几万才能搞定。没有登山证,一律不得进山。
我一路都在盘算,我该如何才能进入珠峰?是否会遗憾地空手而回?心里一直没底。但我又一直坚信:我总有办法的,肯定能进去的。这不,我现在已经在珠峰里面了,我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呆在这里。至于如何出去而不被扣留,被逮住是罚款还是拘留教育,有怎样的后果,那是下午出去时要想的,我暂时就不去伤脑筋了,总会有办法的。既然已经进来了,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最后得了骂名还没讨到好,那就太亏了。
云雾慢慢散去,珠峰在我眼前也越来越清晰。我拿着相机,抓住这难得的稍纵即逝的机会,在土坡坑里上下翻腾,不停地按快门。珠峰长年累月地藏于雨雾中,能见其全貌尤为难得。曾经有个法国游客在绒布寺住了一个月,都没看到珠峰全貌,只好抱憾而归。
周围的雪山逐一显露出来了,4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一溜排开,无比伟岸地耸立在我面前。云雾早已完全散去,眼前的景物清晰得不可思议,似乎触手可及,那么近,那么雄伟震撼!群峰众星捧月一般围拱着珠穆朗玛峰。
天空飘着淡淡的云丝,更增添了珠峰的美丽与雄壮。
我敬畏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珠峰,若有所悟:生命总归是一个过程,生来时是赤条条的,逝去时也带不走任何的尘物,惟有你所经历的过程留在你的灵魂里。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让自己生命的过程更丰富点、更多彩点呢?人们总觉得自己的人生生而为一个圈子,其实圈子外面的世界更大,也更精彩。有失才会有所得,要有所得你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享受你的过程,享受你自己的人生,这才是乐事、幸事啊!
我虔诚地跪在伟大的珠峰下,默默地祈祷着。这一刻我是虔诚的!
其实我绝少许愿。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许的愿望越大,当它实现时,所需的代价也越高。而当它超出你所能承受的范围时,虽然你实现了愿望,可事情可能已经不是你当初所希望的那样了。所以我从来没真心拜过任何人、物或事,仅有的几次跪拜都是出于一种尊敬或是礼节,然而这次我是真心的。
我静静地跪在我的圣母朗玛前,
默默地许下我的心愿,
在这纯净的天空下,
在这洁白的圣峰前,
这一刻我是虔诚的,
我许下了三个愿望:
愿父母健康快乐,天天开心!
愿老弟事业兴旺,好运常在!
愿自己、曾经的爱人、我的好朋友们平安快乐,一生幸福!
回望来时的路,云雾勾画出珠峰惟一的小道,怪石林立,气象万千。太阳照得侧面的雪峰闪闪发光,很是壮观,但是因为在珠峰边上,很容易被人所忽略。让人不由感叹:既生瑜,何生亮?
我兴奋地跑了半天,不停地按下快门,全然忘记这里是海拔5500米的高地。也许是太高兴,我反而忘记去寻找好的角度,回来后才发现找不出几张满意的照片。
20分钟之后,珠峰再次隐入云雾。我才感觉到刚刚那阵折腾是多么要命,头脑短暂缺氧,我只好稍事休息。待心脏恢复正常后,继续回到正道,沿路而上。
周围的地形都隐藏在雾中,看不清虚实。我总以为脚下云雾覆盖处即是悬崖(这是平常在内地爬山养成的思维惯性,回来时这种定势思维的判断让俺吃了老亏)。不久,我来到一处营地,应该是常说的C1营地了,这是一块大而平整的洼地,上面还残留有整箱的矿泉水瓶和其他一些垃圾。)
地上堆着很多祈福的玛尼堆,都是向着珠峰的方向。放眼望去,远处的地形全覆盖在云雾之下,只能依稀辨认自己周围几米的范围,我有种面临悬崖的错觉。我只好小心地循着山道走,能走多远算多远,大不了我原路返回就是了。路边不时能看到一些蓝色的小花,花冠很大,很是妖艳,不知是啥珍贵的高原品种。
异度空间冰塔林初现
过了C1营地,我继续往山上爬去,路边是轰隆隆的东绒布冰河。这冰河正处于两山峡谷之间,只闻轰鸣声,不见谷底水。爬到山坡上,我又看到珠峰露出一角,如仙境一般。远处的山坡上,一群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藏原羚正悠闲地吃着早餐,还有种叫声很好听的珍稀鸟类红头雀飞落崖边。这群珠峰的精灵们好像并不怎么怕人,又或许这里本就人烟稀少,它们并不认得“人”这种动物?不过我还是没办法靠得太近,不由遗憾没把长焦镜头带在身边了。
TPIS:在C1营地时,若没有云雾,是可以看到一片洁白壮观的冰塔林,可惜我去的时候只露出上面的雪峰,下面的冰川和冰塔林都掩于云雾之中,我当时一直以为那云雾下全是悬崖呢,不然我肯定直奔那片漂亮奇异的冰塔林而去。
沿营地往左有一条小路上山,一路都有玛尼堆指路,路上还有牦牛粪沿山坡斜上。海拔一路升高,雪峰时隐时现。太阳从山后蹦了出来,映着雪山,白晃晃地刺得我眼睛生疼,如针扎一般。我只好把眼睛眯成两条小缝,赶紧把墨镜带上,翻上山坡。其实这会儿并没有感觉走得太累,平路还好,但稍有上坡就感觉喘,虽艰难却也还能接受。
走着走着路好像就没了。山坡上是一片草地,并没有明显的小道,只听见山下奔腾的东绒布冰河,水声轰鸣震耳。我仔细找了半天,发现一条若隐若现的小道延伸到河的上游,于是就循着此道又从山坡另一面跟下山去了,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来到冰河边。
这里安静得诡异,感觉像异度空间,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指路的玛尼堆也消失了,但还是有人走过的痕迹顺河而上。其实我一直都只是在寻找那片神奇漂亮的冰塔林,并没想要挑战多高多远。因为奥运圣火登顶计划,这里移动信号非常好。我记得当初月光小队长说过,上来没多远就到冰塔林了,我怎么总找不到呢?是不是走错了?我一路狐疑着前行,还特意打电话给月光他们问路。
通话那瞬间我才感觉自己回到人间,偌大一个怪异瑰丽的空间里,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和水声在冰冷的空气中飘荡。由于云雾环绕,这里显得扑朔迷离,腰下方圆几米的范围都模模糊糊,腰部以上的景物却无比清晰壮观,那情景的确诡异且易让人产生幻觉。结果自然是电话里怎么都说不清楚,我们两人看到的景物完全不同。算了,手机都快没电了,从定日出来就一直没法充电,还得留点儿电救命呢。既然有路我就走多远算多远吧,实在找不到也只好原路返回了,于是我继续沿冰河前行。
可真不能小看对岸的重重雪山,随便一座海拔都在8000米以上,都是世界高峰啊!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云雾散去许多。再回头看走过的路,我才发现,一开始我就行走在冰川上!
我沿河而上,水流逐渐变小,却也不是我能跨过去的。水冰冷异常,我之所以依然坚定地前行,最主要的原因是还能看到人类的垃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珠峰的污染也绝非一日而成啊!
在河边行走其实并不容易,需要在乱石间奔爬跳跃,感觉有点像溯溪,却不可和低海拔同日而语。这里海拔估计5700米左右,正常走路都非常吃力,更别说纵跃了,且还是上坡。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走一段就得弯腰扶膝大口喘气。河道时宽时窄,偶尔还得贴着山壁挪移而过,非常艰难。
坡很陡,抬起头,远处的大石就在我的眉宇间,我的视线所及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河水逐渐变细,这该是东绒布冰河的源头了,但冰塔林到底在哪里?我有些失望。由于无聊加辛苦,我的信心慢慢被磨蚀,身体也逐渐感到疲劳。我鼓励自己爬上去,安慰自己说拐过前面那个坡一定会有新的发现。
抬头看到一座雪山,难道是洛子峰?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确。翻上一个陡坡,我跑到高处踮起脚尖,看到远处一点点冰塔的塔尖,由于太阳暴晒加剧烈运动,原本已经有轻微高原反应、萎靡不振的我,立马精神起来。看来方向没错,再往前走,河水已经变成涓涓细流,远处的冰塔林已经清晰可见。我兴奋得忘了所有不适,忘形地跑了上去。
刚跑了大约30米,猛一下脑血上涌,大脑有种昏眩感,眼前发黑,喉间有股淡淡的血腥甜味。我突然醒悟到:这里已经是海拔5800多米了,不可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