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流动的雾
4691000000048

第48章

含笑花笑了。微微张开那带着叶青的厚朴朴的瓣儿,幽香阵阵。

地上躺着只蜂儿。

"死了。"林明说。

"别动它!"果千阻止了他。

"不死了吗?"

"蜂死后未死呢!"

"一只工蜂。"

"也会蜇人。"

他笑,用手捡起蜂儿。

"啊唷!"他果然被蜇了一下。

"痛吗?"妻子问。用手给挤出了丁点儿血。

"刺着点皮,大概是临死挣扎。"

"死了也要蜇完这一针啊!"

他还是捡起了蜂儿,在花盆戳了个洞给埋了。洒上碎泥没留丁点儿痕迹。

生活常常是这样疑忌而又宽容。

……

"苗之康没再来过?"果千问。

"来过了。"林明说。老苗给他看了上头点名表扬他的讲话纪录。

"事情可算完结了吗?"

"莫名其妙!"他答。

"还未蜇那一针呢!"

他若有所思。苦笑了笑。这等事没完没了的时刻注意。点是了。

"知道它要蜇的不就行了。"

她微微一笑,"难得糊涂,也难得清醒呀!"心里想,别给那开拓、探索、挑战、强人等词冲昏头脑便好了。

"我说,都像你那样的冷我们都得偃旗息鼓了。"

她没理会,只顾着自己想,"你说是不是方芳子给捅上去的。"她想起王颖爹讲话中的那一段话。

"我看是那姑娘给她爸爸捅的!"

"是她吗?"果千可没想过。

"没错。"林明竟肯定地说。

他这一断言倒使王颖这位女性变得玲珑浮突,复杂立体了起来。可不要随便简单地说句玩世不恭、高消费主义、拜金或什么什么性的给人家下了个新潮派的结论。也无须担忧信仰危机之类的危言耸听。一个人相信了的才会敬仰嘛!

果千默然地给盆花掺了些颗粒状塘泥,像堆上碎块的巧直力,艳红的三角梅的根子细密密的浮上土面来了,墨蓝粗大的肉质根茎朝盆底下扎,长得都有讲究。她见过竹树的根宛如铁爪子抓住泥块,台风吹断了竹子可未见连树头都给吹翻了的。

根子长的都有学问的。

"台风吹过去回南那一阵风势才拔树塌屋呢!"她若有所思地说。

林明在沉思,似答非答,"人言可畏。"脑际里浮现着那一束束的流言蜚语,幸好芳子返北京区了,要不更尴尬的。还有萌萌回来流言四起,一个儿子拥了两个媳妇,还有更难听的。只要萌萌一天住着流言不会休止,即使她回了鲁镇也给加油添醋令你啼笑皆非。虽说此等炮制精品早有所尝。然而,人言如虎,诬陷者昌确又令人愤慨之余禁不住惊叹了。听说美国人不屑谈别人的阴私,这除了民风之外恐怕同严格的法治大有关系吧!

"除非你不管事或干脆下台,也不妨把棉花塞在耳朵里,最好不过的是忍着性子听下去。"

"越听越离奇呢!"他明白妻子在支持自己,心里很是感激。倘若为此弄得家里不得安宁那可糟透了,且萌萌更不晓得怎样过好。

"眼下还不够古怪吗?"她笑道。

"你认为古怪离奇可好了!"他宽心地微笑着。

"还不放心吗?"

"我有个好妻子,她令我感到自豪!"

她哼了一声,"我听过了!"早十年蹲牛棚时听丈夫说过,没想到今天又再重复,可见他心里感触殊深。

"我还要说上一百遍呢!"

"说吧,再说我耳朵也长不出茧子来了,我听,一句句都听进去。"她咯咯地笑。若无其事,好像什么闲言冷语也没听过。

向宇在图书馆门口碰着萌萌。

她今天穿着白衬衫,黛蓝绒套裙,外罩件蓝毛毕叽大衣,神采焕然,落落大方。手肘夹着几本书,看样子正紧锣密鼓在复习高考功课。

"去哪?"她喊住他停在旁边一棵香樟树下。

"回家,爸爸说妈妈想我,要我回家玩玩。"

"呀!你早该自己回来才对。"杨萌很高兴。他父子闹别扭可数她最难过了。事情过去了,彼此想开点不就宽容了么!

"这些天公司里事情也够烦的。"向宇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了?"

"没事了,各归原位。"他说,"今早周明悄悄地挪开了他的桌子,把我的搬了回去。说抱歉了。然后向我提出辞职。"

"你答应了?"

向宇摇摇头,"我说,合同未满,我们一直来合作得不错,我挽留你。他赤红着脸,久久没做声,眼睛里汪著一泡泪。后来还是留了下来。"

"你这样做好。唉,好马也有失蹄时,何况这世道复杂!"

"嗯。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他蔫住了一下,心病,恍惚她在向着自己说。

她敏感地察觉出他的灵敏反应,便岔开道,"听说幸得下来了个中央领导的讲话什么的,才把风波平息下来。上头下来两个讲话,各说各的,可难为了下边哩!怎不疏通疏通了再开口讲话多好。"

"没啥。听官衔大的,准对!"

"谁去向上面说的,做了件大好事。"

他摇摇头,"不知道。"

"听说王颖给她爸爸捅的,好事!"她听果千谈过,

"试探着问。

"没听说。"

"你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他一点也不愿意提及王颖什么的,她也不想别人有所知闻。昨晚王颖从北京给他来电话,半开着玩笑,别愁眉苦脸,株连嘛!你又不是没尝过。当年因祸得福,你不认识上萌萌了!我给你说,她给我的第一印象良好!真话。你别以为我说着玩。这回你又结识上我了。喂,老头子对你印象打了个九分,奇怪,他赏识你这小小经理,差一点儿满分。绝对少见!可见你对执著的老头子有魅力。嘿嘿,我猜不出你同老头子瞎捣了啥东西?没伸手去粉碎你那回到未来世界观,还有那个半人半猴论。你走运……,明白了吗?明白又不明白?我说到此为止,不用问了,再问我也不多说。什么,令尊翁!在京官眼里他算得上个什么,成千上万个编号也还轮他不着。哦,还不明白?大智若愚,你不妨愚下去好了。安安乐乐睡觉去……

今早他回公司去就见周明给挪回桌子了。

后来,他才知道爸爸看过了老头子的讲话。王颖有耐性待到"讲话"的作用有了个眉目才来电话,很像办大事的样子。同平时那个爱笑爱玩的蹦蹦跳跳完全两样。至于她老头子为何对他如此宽容,百思不解。不过,可以肯定地说老头子并不那么顽固,还是听得进新潮的东西,他为自己采取大胆碰撞法的成就感到高兴,碰撞毕竟比捂着盖子好过,痛快得多。……

萌萌见他缄默不言便没再问了。她好奇地想知道是经由哪条渠道捅上去的。看见他脸上放晴心里也着实替他高兴。不过,同他妈妈平淡依然的神态相比,又觉得有点担心。听陈阿姨口气台风还没回南吹,拔树塌屋还在后头。虽说这比喻近乎危言耸听,但也不无道理。即使向宇知道更多些内情,可毕竟经验嫩了些。

世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还上班?"他问。

"馆长准我请复习功课假了。"

"走吧!"

她犹疑了一下,还是同他一块儿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