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花笑了。微微张开那带着叶青的厚朴朴的瓣儿,幽香阵阵。
地上躺着只蜂儿。
"死了。"林明说。
"别动它!"果千阻止了他。
"不死了吗?"
"蜂死后未死呢!"
"一只工蜂。"
"也会蜇人。"
他笑,用手捡起蜂儿。
"啊唷!"他果然被蜇了一下。
"痛吗?"妻子问。用手给挤出了丁点儿血。
"刺着点皮,大概是临死挣扎。"
"死了也要蜇完这一针啊!"
他还是捡起了蜂儿,在花盆戳了个洞给埋了。洒上碎泥没留丁点儿痕迹。
生活常常是这样疑忌而又宽容。
……
"苗之康没再来过?"果千问。
"来过了。"林明说。老苗给他看了上头点名表扬他的讲话纪录。
"事情可算完结了吗?"
"莫名其妙!"他答。
"还未蜇那一针呢!"
他若有所思。苦笑了笑。这等事没完没了的时刻注意。点是了。
"知道它要蜇的不就行了。"
她微微一笑,"难得糊涂,也难得清醒呀!"心里想,别给那开拓、探索、挑战、强人等词冲昏头脑便好了。
"我说,都像你那样的冷我们都得偃旗息鼓了。"
她没理会,只顾着自己想,"你说是不是方芳子给捅上去的。"她想起王颖爹讲话中的那一段话。
"我看是那姑娘给她爸爸捅的!"
"是她吗?"果千可没想过。
"没错。"林明竟肯定地说。
他这一断言倒使王颖这位女性变得玲珑浮突,复杂立体了起来。可不要随便简单地说句玩世不恭、高消费主义、拜金或什么什么性的给人家下了个新潮派的结论。也无须担忧信仰危机之类的危言耸听。一个人相信了的才会敬仰嘛!
果千默然地给盆花掺了些颗粒状塘泥,像堆上碎块的巧直力,艳红的三角梅的根子细密密的浮上土面来了,墨蓝粗大的肉质根茎朝盆底下扎,长得都有讲究。她见过竹树的根宛如铁爪子抓住泥块,台风吹断了竹子可未见连树头都给吹翻了的。
根子长的都有学问的。
"台风吹过去回南那一阵风势才拔树塌屋呢!"她若有所思地说。
林明在沉思,似答非答,"人言可畏。"脑际里浮现着那一束束的流言蜚语,幸好芳子返北京区了,要不更尴尬的。还有萌萌回来流言四起,一个儿子拥了两个媳妇,还有更难听的。只要萌萌一天住着流言不会休止,即使她回了鲁镇也给加油添醋令你啼笑皆非。虽说此等炮制精品早有所尝。然而,人言如虎,诬陷者昌确又令人愤慨之余禁不住惊叹了。听说美国人不屑谈别人的阴私,这除了民风之外恐怕同严格的法治大有关系吧!
"除非你不管事或干脆下台,也不妨把棉花塞在耳朵里,最好不过的是忍着性子听下去。"
"越听越离奇呢!"他明白妻子在支持自己,心里很是感激。倘若为此弄得家里不得安宁那可糟透了,且萌萌更不晓得怎样过好。
"眼下还不够古怪吗?"她笑道。
"你认为古怪离奇可好了!"他宽心地微笑着。
"还不放心吗?"
"我有个好妻子,她令我感到自豪!"
她哼了一声,"我听过了!"早十年蹲牛棚时听丈夫说过,没想到今天又再重复,可见他心里感触殊深。
"我还要说上一百遍呢!"
"说吧,再说我耳朵也长不出茧子来了,我听,一句句都听进去。"她咯咯地笑。若无其事,好像什么闲言冷语也没听过。
向宇在图书馆门口碰着萌萌。
她今天穿着白衬衫,黛蓝绒套裙,外罩件蓝毛毕叽大衣,神采焕然,落落大方。手肘夹着几本书,看样子正紧锣密鼓在复习高考功课。
"去哪?"她喊住他停在旁边一棵香樟树下。
"回家,爸爸说妈妈想我,要我回家玩玩。"
"呀!你早该自己回来才对。"杨萌很高兴。他父子闹别扭可数她最难过了。事情过去了,彼此想开点不就宽容了么!
"这些天公司里事情也够烦的。"向宇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了?"
"没事了,各归原位。"他说,"今早周明悄悄地挪开了他的桌子,把我的搬了回去。说抱歉了。然后向我提出辞职。"
"你答应了?"
向宇摇摇头,"我说,合同未满,我们一直来合作得不错,我挽留你。他赤红着脸,久久没做声,眼睛里汪著一泡泪。后来还是留了下来。"
"你这样做好。唉,好马也有失蹄时,何况这世道复杂!"
"嗯。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他蔫住了一下,心病,恍惚她在向着自己说。
她敏感地察觉出他的灵敏反应,便岔开道,"听说幸得下来了个中央领导的讲话什么的,才把风波平息下来。上头下来两个讲话,各说各的,可难为了下边哩!怎不疏通疏通了再开口讲话多好。"
"没啥。听官衔大的,准对!"
"谁去向上面说的,做了件大好事。"
他摇摇头,"不知道。"
"听说王颖给她爸爸捅的,好事!"她听果千谈过,
"试探着问。
"没听说。"
"你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他一点也不愿意提及王颖什么的,她也不想别人有所知闻。昨晚王颖从北京给他来电话,半开着玩笑,别愁眉苦脸,株连嘛!你又不是没尝过。当年因祸得福,你不认识上萌萌了!我给你说,她给我的第一印象良好!真话。你别以为我说着玩。这回你又结识上我了。喂,老头子对你印象打了个九分,奇怪,他赏识你这小小经理,差一点儿满分。绝对少见!可见你对执著的老头子有魅力。嘿嘿,我猜不出你同老头子瞎捣了啥东西?没伸手去粉碎你那回到未来世界观,还有那个半人半猴论。你走运……,明白了吗?明白又不明白?我说到此为止,不用问了,再问我也不多说。什么,令尊翁!在京官眼里他算得上个什么,成千上万个编号也还轮他不着。哦,还不明白?大智若愚,你不妨愚下去好了。安安乐乐睡觉去……
今早他回公司去就见周明给挪回桌子了。
后来,他才知道爸爸看过了老头子的讲话。王颖有耐性待到"讲话"的作用有了个眉目才来电话,很像办大事的样子。同平时那个爱笑爱玩的蹦蹦跳跳完全两样。至于她老头子为何对他如此宽容,百思不解。不过,可以肯定地说老头子并不那么顽固,还是听得进新潮的东西,他为自己采取大胆碰撞法的成就感到高兴,碰撞毕竟比捂着盖子好过,痛快得多。……
萌萌见他缄默不言便没再问了。她好奇地想知道是经由哪条渠道捅上去的。看见他脸上放晴心里也着实替他高兴。不过,同他妈妈平淡依然的神态相比,又觉得有点担心。听陈阿姨口气台风还没回南吹,拔树塌屋还在后头。虽说这比喻近乎危言耸听,但也不无道理。即使向宇知道更多些内情,可毕竟经验嫩了些。
世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还上班?"他问。
"馆长准我请复习功课假了。"
"走吧!"
她犹疑了一下,还是同他一块儿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