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潇洒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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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政 治 漩 涡

第五十六章政治漩涡

在高太后的支持下,司马光等人的夺权运动不但进行得轰轰烈烈,而且是卓有成效。没过几个月,蔡确罢相,出知陈州,司马光接了他宰相的位子,还兼任着原来的门下侍郎。

关于司马光的能力,一向是各有说法,韩琦对他的评价是“司马君实才偏量窄”,是说才学偏于经史,气量窄,魄力不大。程颢的说法是“君实自谓如人参甘草,病未甚时可用,病甚则非所能及”;意思是说,治理国家处理日常事务还算可以;力挽狂澜、开拓进取,就不行了。程颢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司马光是个清官,但绝不是个乱世救国的好手。“吾无过人处,但生平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这是司马光的名言。的确,他是正人君子,正如他只所言,自己虽无过人之处,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

司马光在位时,德高望重,尽管反对之声不断,有他掌舵,还不至于大乱。1086年9月,司马光驾鹤西去。‘阎王不在家,小鬼乱打架’。北宋政坛,朋党之争愈演愈烈。城府不深、率性而为的苏东坡,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苏东坡和司马光的争论,本来是针对新法,苏东坡认为,应该辩证地对待新法,取其有益,去其有害,为民所用。比如,免役法,就有可取之处,应予保留。司马光则认为,凡是新法,都是劳民伤财,应当一扫而光。这使得一些保守派官员早就对苏东坡有看法,就像内部出了个家贼,既伤心又气愤,虽然没有完全把他视为敌人,也从“自己人”中开了出去;有人甚至把他当成了叛徒。

苏东坡做中书舍人时,从三月至五月,长达两个月时间就七次拒绝起草诏命;一些官员不能及时任命,因而前程被毁,这些人自然也对他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总想找机会报复报复,反咬他一口。

在对新党人物的攻击上,回京后在中书省任右司谏的苏辙更像个急先锋,先后上疏弹劾吕惠卿、蔡确、章惇等人,结果吕惠卿被贬出京,蔡确、章惇被罢相。自然得罪了新党人士。

苏东坡一贯率性而为。按照轮值顺序,贬吕惠卿的公文,本该刘贡父拟制,苏东坡觉得特解恨,大呼说:“贡父平生做刽子手,今日才得斩人!”刘贡父知道他对吕惠卿愤恨已久,借口不舒服请病假溜号了,把操刀权让给了苏东坡。此举正合苏东坡之意,他快意恩仇,这篇制词写得“利如并剪”,迅速在全国传开了。本来的公事一下成了私人恩怨,吕惠卿和苏东坡算是结下了解不开的死疙瘩。

苏东坡做中书舍人时,完全是一副文人的潇洒之气。因为中书省的保密措施做得不好,公事经常有泄漏,领导急了,决定在舍人厅的后面筑一道篱笆,禁止与其他部门来往。这本来是一项无可厚非的保密措施,可苏东坡受不了这种约束。他从白居易文集中找到证据加以攻击。白居易说唐朝时各单位间都友好往来,“西省北院,新构小亭,种竹开窗,东通骑省,与李常侍窗下饮酒作诗”,同事间你来我往,推窗赏花喝个小酒作个小诗,多么融洽快乐啊。现在连本单位的各部门之间都不能走动走动,‘老死不相往来’了,实在是太可笑了。

苏东坡的做法,让中书省的同事刘安世越来越看不惯。刘安世是司马光的学生,司马先生教了他个“诚”字,刘安世铭刻在心,用了一辈子,他一生刚直不阿,敢于冒死直谏。刘安世做谏官多年,经常在金銮殿殿上当面指陈政令得失,有时言辞过于激烈,把皇帝说急眼了,皇上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训斥他;这种情况下,刘安世就一声不吭的握着朝笏稍退后些;等皇帝怒气渐消,他又顶上前来接着争论。看皇帝火儿又上来了,他又退一点儿。这样拉锯式的论战,多的时侯能往复四五次,刘安世最终不让步,不屈不挠。往往把其他同事都看得一身汗,众人皆佩服他的勇气,送他个外号“殿上虎”。宋人王铚赞刘安世乃“言官之模楷,辅弼之龟鉴,卿士大夫之药石”。他现在就要给苏东坡念点‘紧箍咒’了。

只要苏东坡不按章法出牌,刘安世总是搬出典故来制约他,一来二去的苏东坡很不高兴,背地里骂他说:“何处把上曳得一个刘正言来,知得许多典故!”

这个“把上”是一种农夫耕田的工具,苏东坡骂刘安世是个乡巴佬、土包子,就知道按部就班,没有一点儿创新意识。刘安世听到后气得直打哆嗦,但却斩钉截铁地说:“就你苏东坡聪明能干,一点也不愿意受约束;可单凭才气就想变乱纲常,遇到我,没门儿,就是不可以!”

自此以后苏东坡和刘安世唇枪舌剑,磨擦不断。

当时朝中的官员,以北方人居多,多看不起南方同事,私下里说人家“闽蜀同风,腹中有虫”,把福建人和四川人都给骂了,苏东坡听说后气愤的反驳说:“书称立贤无方,何得乃尔!”

刘安世冷冷的回了他一句:“书称立贤无方是没错,可得是贤者才立得起来,有些人本来就素质平平,怎么会不受土地风俗的影响?又怎么能树的起来呢?!”

一句话噎得苏东坡直翻白眼儿,能言善辩的苏东坡竟然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再见到刘安世就习惯性的翻白眼看他。刘安世见到苏东坡也是侧目而视,俩人互不相让。

元祐元年(1086)九月一日,司马光过世,享年68岁。恰巧当天是神宗皇帝的灵位入祖庙的日子,大臣们参加完这个仪式后才赶到司马光家,结果全被主持丧事的程颐给挡到了大门口,就是不让进。

程颐的理由是灵位入神庙是吉礼,司马光去世这个是丧礼,按照古礼,参加过吉礼的人不能在同一天再参加丧礼。

对于司马光的死,苏东坡本来就很伤心,看到程颐跟个门神一样杵在那儿更来气,领头往里冲。程颐指挥人拼命堵门,嘴里叫着:“子瞻你没读过《论语》吗?《论语》有言:‘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就是说,作为君子,在同一天参加了丧失,就不能再参加喜庆活动。

苏东坡说:“子曰‘日哭而不歌’,可没听说‘日歌而不哭’啊?”是的平时狡辩说,孔老先生是说,同一天,参加了丧事,就不再参加喜庆活动;可没说参加了喜庆活动,不能再参加丧事啊!你定理是不成立的。

玩“鸡生蛋、蛋生鸡”的斗嘴游戏,十个程颐捆也不是苏东坡的个儿,大苏一出手就抓了他个逻辑错误,程颐还傻在那儿琢磨,苏东坡早带人冲进大门去了。

来到灵堂,苏东坡不由悲从中来,和众人哭着祭奠。稍微静下心来,他发现一个怪现象,灵堂空空的,司马光的亲人一个都不在。一打听,原来这又是程颐的要求,因为按古礼,老人死了,孩子们应该哭得走不动道,都快不行了,悲伤至极,以致无法见客,这才叫孝子贤孙。如果站在灵堂前接待来宾,表明他还不够悲痛,孝心未到火候。

苏东坡简直要被气死了,骂道:“程颐真是燠糟鄙俚叔孙通!”

叔孙通就是帮刘邦制定朝仪的那位汉代大臣,“燠糟鄙俚”是庸俗低级的意思,这话就是说程颐是个没见过世面,不识大体的乡巴佬。虽然是灵堂,可来祭奠的官员听了苏东坡这话,还是忍不住偷着乐,程颐羞得满脸通红。

苏东坡这么一闹,固然解气,却没考虑现场环境,在隆重的丧礼上耍嘴皮子,总是不够庄重,无怪有人会说“子瞻,温公门下士也,闻其捐馆,不见有惨切之容,悼惜之语,而轻浮谑笑,无异平时。”你本来就是老先生的学生,他驾鹤西去,不见你有悲痛的表情,也没有惋惜悼念的话语,却只管轻浮地耍嘴皮子戏虐别人;在隆重的丧礼上,和平常一样,太不应该了!

如果仅仅是得罪一个程颐还不要紧,可怕的是作为理学宗师,程颐桃李满天下,祖师爷受奚落,自然会有门徒出来报复的。这一点苏东坡还是很清楚的,在《杭州召还乞郡状》中他说自己“素疾程颐之奸,未尝假以词色,故颐之党人无不侧目”。苏东坡话说得过头了,其实程颐没那么奸,只是有些迂而已,他这样的人,只适合研究学问,比苏东坡更不适应玩政治。他们天生就是搞学问、做文章的,根本不是搞政治的料,何苦把自己推到政治漩涡的风口浪尖上呢?!

之所以大家越来越觉得程颐、朱熹这样的人假的出奇,说一套做一套。完全是因为长期以来人们自己弄错了一个概念,那就是“文明办”的领导未必最“文明”,“扶贫办”的主任未必最有爱心,自己掏腰包去“扶贫”;同样,写武侠小说的不一定是武林高手;搞思想政治工作的不一定思想高尚;道德文章做得好的,大都不是全国道德模范。

孔子孟子朱子程子等诸多子们所说的话大多是好的,他们做得大致也是不错的,但是千万不要把一条条的言论附会到他们的行为上,这是一种很幼稚的行为。别管是孔夫子所说还是程夫子所言,很多只是一种理想境界而已;但他们自己不一定做的最好;甚至都不一定能做到。

城府不深、率性而为的苏轼,不但得罪了新党,旧党也把他当成了叛徒;忠于职守的谏官苏辙,把新党人士章惇、蔡确、吕惠卿等一一弹劾,让他们都滚出了京都。因此,苏家兄弟与新旧两党都积怨甚深;新党人士,尤其被革职受处分者,对苏轼弟兄,那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了。在这场政治漩涡中,哥儿俩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

结果如何?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