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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生已过(1)

我是不是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生生死死而又心甘情愿呢?而你,终始漠视着。我微笑着看你,从我身边无视地走过,看着你的目光从我头顶越过。有你存在的故事里,怎样的结局都好。

秦冉躺在床上,拿了一本书盖住整张脸,腿跷在床尾。面色凝重,右手握成拳头,忽然摊开,黑暗中宝石闪着光,是“三生恋”的钻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趁雪莹补妆的空当毫不犹豫地买下这枚戒指。

她一次一次地伤害了自己,每一次都能为了钱把自己卖了,还有什么可想的。他恨自己,这么优柔寡断,已经决定要和雪莹结婚了,还想着她。

再次攥起拳头,扬起手臂就要把这枚戒指扔掉,却又心有不忍。夜晚没有灯光,窗外明亮的月色照在小小的钻石上,发出微弱的亮光,“三生恋”在夜里显得那么沉静,那么凄美,那么无辜。

窗外树影婆娑,一阵风吹过,轻盈的窗帘随着风飘起来,不由自主地摇摆了几下。如果你也是不由自主,请你告诉我。如果你不是,只是为了钱,为了地位,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我认识的你不是那样的。你越表现得这么冷酷,这么无情,这么视财如命,我心里清秀的纯洁的你就越明朗,越清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语问天。

秦冉发呆地望着黑夜,看不穿的颜色,谁都躲在这片黑幕里。忽然发现黑暗中不只是小钻石闪着光,桌子上刚刚倒满热水的瓷杯突然亮了,一幅图案清晰地浮现出来,在黑夜里犹如一盏闪闪发亮的明灯,没有其他地方比它更闪耀、更光明。

那是他和梅晓在绿光森林唯一的一张合影,她掐着他的耳朵,温馨可爱的形象呈现在电脑的摄像头里,他故意扭头猝不及防地吻了她的脸,按了拍摄键,照片定格在温馨的画面上。

而这个看似很普通的杯子,除了照片还刻上了一句话:如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赤裸裸的表白,赤裸裸的娟秀字迹一如塞在门缝里的纸条,是梅晓亲手写的字。杯子上两个人的照片上面有一条锁链,挂了四片小锁,每个锁上是一个字母,组合起来刚好是英文LOVE。

字迹清晰,画面温馨,心迹赤裸。

怎样的伤害才能让她把爱情掩埋,怎样的心情才能义无反顾地在白纸黑字上签下买卖合同,怎样的幸福和祈求才能让她写出那样一句爱情箴言?

秦冉的眼睛湿润了,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的都是她,从机场相遇到最后一次机场分开,画面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他已经看不清她是在哭泣还是在微笑?

仿佛一只带刺的鸟飞上窗台,一根一根地拔掉自己的刺,拔给他看。他却漠视着。终于,鸟儿含着泪把拔掉的刺又一根根地插在自己的皮肤上,想要变回原来的样子,却满身是血,王子没有一滴眼泪,鸟儿眼里没有一点哀怨。

鸟儿幸福地看着王子,从奄奄一息到毫无呼吸,始终微笑着。

“如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爱情真的如一句话这般简单吗?

为什么爱情不能干脆一点,不能简单一点。如果爱就直接说出来,如果不爱就干脆走开。而是非要用你听不见却看得见的方式生生地刺痛你的心,让你自动远离。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抬头望天,如果爱情能像月亮一样无论经过多少年,多少岁月,还是一样的皎洁纯白,我宁愿用炽热的胸膛焐热你已冰冷的心。

可惜,只是一厢情愿。摸出枕头下放着的合同书,白纸黑字的字迹和青瓷杯上的誓言一样娟秀。却好像两个人一样,一个恨,一个爱。一个爱情如火,一个恨进心里。

到底怎样的你,才是你?

秦冉抬头问天。

此时的梅晓也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东方既白,夜一点一点地退去,她又要戴上面具,不得不在人前装出一副傲人的冷如冰霜的仇恨表情。自己做策划公司,却非要朗生为自己的公司设计品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在深夜里认清自己。随着黑夜一点点地褪去色彩,白昼到来,她又是另一副模样。

没有了秦冉的日子,她只能一直站在窗台,站出仰望的姿态,望着西方,那边的天空会不会和这里一样宁静。如果他知道自己成了现在的样子,一定不会喜欢。

他早已不喜欢自己了,又何必担心呢?

到底心里的那个他是他,还是听到的那个人是他?

一张喜帖,一封铅字信,可以就此割断两个人丝丝缕缕早已沁入骨髓的爱吗?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带刺的鸟,不惜拔掉所有的刺,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只是为了能让他再看自己一眼。如果没有宏远公司,没有了青溪镇,她连自虐都不能。这样,或许等到某一天他还能回来,再看看她,说“你变了”或者“你一直都没变”。

只是这句话那么遥远,那么遥远,那么遥远!

白昼真的来了,她拉上了窗帘,滴答滴答的闹钟牵动了小铃铛,奏出的乐声像杰奎琳的大提琴曲,有激昂的悲情。

梅晓接到林璐的电话,声音颤抖慌张。

原来林璐临盆前,聂风的妻子找上门来,女王般来势汹汹,保姆畏惧地开门让她进来,看到林璐,她傲视着,骄傲地抬高下巴,俯视林璐,“知道你要生了,我和婆婆都很关心,今天来看看你,不过没带什么东西。”她从包里拿出红色漆皮钱包,随意抽了几张人民币,甩在桌子上,伴随崭新人民币的声音,继续用那傲人的口气说,“我这里有点钱,让保姆给买点补品,别让孩子营养不良。”

扔下钱就走。

林璐惊得惶恐忐忑,她从来没想过要和她见面,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是这样见面的。她大着肚子,情人的老婆找上门来没有吵闹,扔给她一沓钱。

聂风几天不来,说是出差了。

肚子忽然很痛,小家伙软绵绵的脚丫子踢在肚皮上,一脚一脚迫不及待地想出来,聂风的电话无人接听,保姆不知所措,只能求救梅晓了。

“帮我叫车,可能快生了。”林璐痛得满头大汗。

林璐早产了,比预产期早了整整一周,是个男孩,七斤六两重。

“看,他的眼睛多像你,大大的。”

“嘴巴像聂风,这孩子从小就这么帅,长大了肯定抢手,结合了你和聂风的精华。”

林璐瘫软在床,生孩子比长征还难,生生地累着,痛得要死去,却又被看见孩子的欣喜一扫而光。

“我已经找人通知他了,应该就快来了。”看着林璐眼神里的渴望,梅晓知道她此刻最期望聂风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我们赶紧出院好不好?”林璐很担心很害怕。

“刚刚剖腹产你的伤口还没愈合,怎么能出院呢?”

“你把孩子抱走,好不好?”她越发显得紧张害怕。

“怎么了?哦,你是怕聂风来了只关心孩子不关心你,吃醋了,对不对?”

林璐表情僵硬尴尬地说“是”,神情不知是忐忑还是害怕。

梅晓以为她只是初为人母的紧张,劝她放心,“聂风对你那么好,肯定不会不关心你的,放心好了。”

没过多久,聂风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聂风的妻子和母亲。那位小脚婆婆冲进来就要抱孙子,问也不问刚刚生过孩子的林璐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把我孙子放哪去了?”

疲惫的林璐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搭腔,该说什么。眼望着聂风,聂风走近她,看了一眼妻子,得到默许后才跟林璐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聂太太又从红色的漆皮钱夹子里掏出一张支票,塞在林璐手里,说,“这二十万就当是补偿你为我们聂家传宗接代,等身体好了,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林璐惊讶地看着手里的二十万支票,生生被人侮辱了,可是聂风背着她,不看她。林璐眼里满是不解,是委屈,是耻辱,是尴尬,是一切都不能释怀的情绪。

“为什么?”眼里含泪,林璐只能问出这一句。

“你们是什么意思,别以为用钱就能买走一切,聂风和林璐之间是有感情的,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是林璐的。”梅晓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林璐眼里含着泪花,聂风根本不敢正视,聂太太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聂婆婆毫不怜惜地只要孙子,这家人来医院到底是干什么?

“梅总,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希望您不要插手。”聂太太傲气地说。

“家务事,谁和谁的家?你和聂风的家务事不要在医院当着林璐的面说,如果是林璐和聂风的家务事,请你也闭嘴。林璐是我妹妹,我有资格清除一切不应该待在医院里打扰病人休息的人。”她见林璐的脸侧向床的里侧,一定在默默地流泪。林璐刚刚生产,身体上还有剖腹产的伤口,不能吃东西,麻药劲已过,只能输液,打镇痛针。这些人却在吵闹。

“聂风和林璐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生完孩子,她的任务完了,不信你问问她。”聂太太盛气凌人,更加跋扈。

“林璐,是真的吗?”

只听见林璐小声抽泣的声音,聂风走到病房门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梅晓白了聂太太一眼,去安慰林璐了。

“别哭,别哭,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我的孙子呢?”聂婆婆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回来吵闹要孙子。

“这里只有林璐的孩子,林凌云,没有什么孙子。请你们出去,病人需要静养。”梅晓也不管这位只顾找孙子的婆婆多大年纪,往外赶,把门一关。林璐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别哭,手术的伤口还在,不能哭的。”

是啊,伤口还有镇痛剂,可是心没有麻醉,没有忘情水。

“你好好休息,一切交给我。我不会让他们把孩子带走的。”

“我想见见儿子。”聂风眼睛微红,聂太太和聂婆婆已经不在,看到梅晓出来,聂风立刻从长椅上站起来。

“林璐为你做的还不够吗?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刚刚生过孩子,连开刀的口子都没有愈合,一家三口兴师动众地来要孩子。你们怎么能做得出来?”

聂风低下了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医院里气氛令人窒息,过了一会儿聂风说:“那你让她多休息休息,我先回去了。”

“你就这么走了吗?到底生的是谁的孩子,你连一句心疼的话都不说吗?我真替她感到不值。”

林璐哭着不说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一张张沾满了鼻涕眼泪的纸巾扔了一纸篓。梅晓什么也不敢问,生怕任何一个字眼她便会绝望。

聂风犹豫着,梅晓把病房的门打开,示意他进去。这个时候只有他,能给林璐一点温暖的安慰。

年轻的脸庞,呈现的是与年龄不相称的臃肿的脸庞,因为怀孕吃胖了很多,不敢敷面膜,脸上的斑痕隐约可见。

看见他进来,本来应该很幸福的画面,她扭过头去,蒙住头,不想让他看到她浮肿难看的模样。

聂风坐在病床前,轻轻地拉开被子,她脸上眼中全是泪。就算对自己说了一万遍要坚强,眼泪却还是忍不住不争气地流下来。

“对不起。”

聂风一句对不起让林璐抽泣得更厉害了,急促的呼吸起伏使腹部的刀口更疼痛难以愈合。

“对不起,对不起。”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林璐泪如雨下。

仿佛天旋地转,回到鸿蒙的时代,时光急速倒流,轻飘飘的身子被吸进时光隧道里。她拉不住他,被卷得越来越远,直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聂风的声音在叫她,说着什么,已经听不清了,然后哄闹的声音在耳朵里嗡嗡响。

“梅总,我们会先利用您获得新人策划奖进行宣传,然后寻找宏远做过的比较成功的策划案例配合宣传,接下来会召开新闻发布会,由您出场……”

“停,就是这些吗?如果我没有获奖,我们没有太有名气的成功案子这个策划要怎么执行,叫你们老板过来。”

策划人员还没有讲完,梅晓清晰响亮地喊了“停”,挑剔地说了一堆不满意的理由,摆出花了钱却得到这么烂的策划而生气的样子,两手叉腰,拿着宣传册不断地扇风,脸侧向一边,谁也不看,表情凝重,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好像任何一点轻微的声音都足以引发女王的爆炸。

去请示朗总的人来了,他抱歉地说:“我们朗总说如果您不满意我们会重新做,请梅总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什么?你们朗总架子也太大了吧,非让我们梅总亲自去请不成?难道这就是鼎鼎有名的策划界前辈朗生的待人之道,这就是你们朗润广告公司的设计水准?还是故意……”邱悦看了一眼梅晓,脸色铁青,虽然她不知道梅晓和朗总有什么仇,却知道梅晓此次之行并不是为策划。

“好了邱悦,我们亲自去请朗总,总不至于这个面子也没有吧。”

“梅总,梅总……”朗润的策划员在后面焦急地喊着,不知所措。

梅晓的高跟鞋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一身干练的职业女装,高挑的身材,犹如女王驾到一样气势逼人。

“梅总,梅总,我们朗总正在开会。”小策划挡在了女王的前面。

梅晓停下来,审视小策划,似笑非笑地说:“开会啊,什么会?你不是要告诉我在外面等个把小时吧。”

“梅总,怎么会呢?我这就去问朗总。”小策划歉意地转身就要向朗总的办公室跑。

“难道我要见你们朗总,还得您老人家三顾茅庐替我申请批条吗?”梅晓的声音很冷,后面有人议论她的高傲,她的冷酷、矫揉造作、她的跋扈……小策划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下来,看着梅晓如女王般走过来,他马上往过道边上挪了一下,梅晓瞪了他一样,向朗生的办公室走去。

朗生听到声音出来,看到梅晓带着邱悦走过来,气势逼人,表情冷酷。

“朗总,想不到见您一面比登天还难,前辈就是不一样。”

“真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处理事情。”

“不是听说您在开很重要的会议,不方便见我们这些小辈吗?如果朗总很忙的话,大可以把宏远的策划做得马虎一点,粗糙一点,我是不会介意的。”梅晓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朗生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心情更加糟糕,接着说,“就怕丢了朗总自己的脸。”

“您的策划我一定做好,不满意可以和他们沟通,我会让他们改。”

“朗总真是大人物,我们也只能和几个员工沟通一下,至于结果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也不在乎,我根本没指望朗润拿出多好的策划。”她盯着朗生,目光里是怒气,是恨意,是不能原谅的仇恨,邱悦倒吸了一口冷气,梅总和朗总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她从来没见过梅晓神情这么冷漠这么愤恨。

梅晓毫不在意地冷笑一声,似一把剑戳在朗生胸口,刺痛了他对绢丝的回忆,她温柔漂亮善解人意,而面前的梅晓却被仇恨掩盖了本性的善良,就算当初有怎样的误会,他也不希望自己深深爱过的女人的女儿和仇恨为伴。

“梅总的策划我会亲自去做,一定会让您满意。”

他如慈父般地微笑,像一阵和煦的春风瓦解了梅晓的恨意,她竟然渴望他能像一个父亲一样疼爱自己,享受这温暖的微笑。咬紧嘴唇,狠狠握紧拳头,手指掐着手心白皙的皮肤,她要自己清醒一点,他害死了母亲,怎么还可以这样一笑泯恩仇。

梅晓冷冷,似乎这种冷比冬天的冰凌还冷,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种温度有如此阴冷的事物。她冷笑着,轻蔑地说:“其实我也不在乎,有没有朗润的设计,我一样可以在策划界混得很好。不过还是要感谢朗总,您宽宏大度,不计较我百般挑剔。”

她又看到那种微笑,慈祥的笑容里看不到任何仇恨,甚至是一阵春风般包容的微笑,他微笑道:“每一份策划我都会认真对待,只有认真才能出精品。”

梅晓脸上毫无表情,不要企图用一句话一个笑容就能化解她二十多年所受的苦,她怒视着,用尽力气一字一句地说:“希望朗总对人也像对策划一样认真。”

她毫无表情地踏着高跟鞋,发出了暴躁的声音,走了。

无论怎样误会,只要两个孩子一切都好好的,他相信在天上的绢丝一定会明白,有一天梅晓也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