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屈原(中国十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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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流离他乡

怀王囚死于秦,顷襄王断绝了和秦国的关系。按理,顷襄王并未吸取前车之覆的教训,重用抗秦派,疏远亲秦势力。他仍像其父那样偏听偏信,并且胸无大志、庸庸碌碌。于是一帮逢迎谄媚之徒乘虚攫取权力,又排斥打击正直之士。

屈原对子兰、靳尚一伙狼狈为奸、祸国殃民的行为,从来十分痛恨,在诗中已骂了他们多次。这些言语,子兰不难收集。然而仅此还不足以打击屈原,必须要有能在顷襄王面前进谗言离间的内容。子兰找来上官大夫商量。靳尚和子兰商定以《招魂》作把柄向屈原开刀。

《招魂》中讲述了屈原和楚王的关系,断言怀王受世俗牵累而未完成盛德大业。这“世俗”若被添油加醋,很容易把当时作太子的熊横包括进去。屈原在乱辞部分讽刺顷襄王在家仇国耻未报时畋猎娱戏,并忧心忡忡借招魂大声疾呼,呼喊怀王的亡灵回来看看这可悲的江南,这些都是进谗言的好材料。加之顷襄王可能确有此事,谗言就更易击中目标。

果然,靳尚在顷襄王面前如此这般挑唆一番,顷襄王顿然大怒,命令将屈原放逐到江南去。

屈原开始了他颠沛流离的放逐生涯。这年,为公元前296年,屈原44岁。

屈原这次流放的江南,指今湖南省北部、中部一带。

屈原流放的路线是,从汉北的宜城出发,向东南到鄂渚(今湖北省武汉市武昌西面),然后弃车登舟,穿过洞庭湖,沿沅水上溯,到达枉渚(今湖南省辰溪县东),再到辰阳(今湖南省辰溪县),最后到溆浦。当时的辰溪、溆浦一带,尽是荒山僻壤,人烟稀少,十分落后。而且气候恶劣,潮湿霉暗。屈原从长期生活的繁荣富庶的江汉地区被驱赶到这里,宛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茕茕孑立,孤苦无依,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顷襄王和子兰、靳尚之流,不仅要从心理上折磨屈原,而且企图将屈原的身体搞垮。

但屈原是不会屈服的。他的信念没有动摇,他的意志更加坚定。他的心理确实受到打击,健康状况也越来越坏。然而他的人格经历了多次残酷斗争磨炼得更加完美。在孤寂悲苦的环境里,屈原把自己的意志和情感抒发在诗歌里,同时作为流放生活的特殊记录,这就是《涉江》。

《涉江》开篇以独特的服饰暗示屈原不变的节操。楚有关生辰的历书认定寅年寅月寅日生者,男的将显贵而好衣饰,这对屈原的心理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

《涉江》是屈原《九章》中的名篇。诗中除运用屈原已使用成熟的虚实对应结构和象征手法,还首次成功地运用了情景交融的手法。《涉江》放逐中的景物描写和情感的抒发,水乳交融,达到妙合之境。尤其是“乘船余上沅兮”一段,船儿溯流而上的艰难和回环往复映衬着屈原遭放被逐的千折百回的心理;“入溆浦余兮”一段以山林的荒凉、幽晦、阴森烘托出屈原那一颗孤寂、凄凉的心。

而屈原在写景时抓住了最富有特征的事物,寥寥几笔,使人如身临其境。今天若乘船沿沅江上溯,虽时隔二千多载,仍可体味到屈原当时的情景;若冬末春初到溆浦一带,那种“山峻高而蔽日兮”、“云霏霏而承宇”的景象,仍历历在目。

屈原被放逐到溆浦,当地父老乡亲口口相传,并建招屈亭纪念至今。

顷襄王放逐屈原,命令他三年不得返回郢都。长期艰苦孤独的流放生活,使屈原的身心受到很大摧残。

放逐三年后,屈原本应回到郢都,但这时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公元前293年,顷襄王六年,秦将白起进攻韩、魏,两军在伊阙(今河南省洛阳市南)大战。

结果韩、魏联军大败,被斩首24万。其后,白起又率军攻取魏的垣(今山西省垣曲东南),和韩的宛(今河南省南阳)、邓(今河南省孟县西)。韩、魏实力大衰,争相割地赂秦。魏以河东400里、韩以武遂200里地献秦。

一连串的胜利使秦昭王野心急剧膨胀,他想称帝,又怕诸侯们联合起来对付自己。便采取分化瓦解的办法,与齐王相约同时称帝,齐为东帝,秦为西帝。

秦昭王又担心楚联合齐、魏、韩共同抗秦,于是先下手为强,给楚王去了一封信。

信上说:楚背离了秦国,现在我要带领诸侯来攻伐你,你整饬军队好好准备吧,我们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这是秦昭王心虚,怕楚联合韩、魏攻击自己,从而率先采取的威胁讹诈手段。顷襄王还真的害怕了。在子兰一伙亲秦派的撺掇下,居然又和秦国和好,到第二年,竟然变本加厉,认仇为亲,做了秦国的女婿。

在这种情况下,坚决主张抗秦的屈原当然回不了郢都,朝廷只是赦令屈原可以离开溆浦,在江南一带自由活动。

在此期间,楚国的内政外交仍是一团糟。内政为子兰等一帮没有远见的佞臣把持,不恤民力,不体贴民生疾苦,荒淫奢侈。外交上则完全为秦所挟制,国势日衰。屈原忧心如焚。

公元前286年,齐王灭宋,威胁到韩、赵、燕三国,秦国也感到不安。

秦想趁此机会发动各国攻齐。为稳定邻国,公元前285年秦昭王约顷襄王在宛相会。顷襄王只要秦不进攻,图个安稳就行,根本没有阻抑秦的扩张、奋发图强的雄心,结果又与秦和亲。

秦稳住了楚,便放心攻齐。公元前284年,秦、韩、赵、魏、燕在燕将乐毅的指挥下,攻入齐国首都临淄,齐地大部分沦陷。在危急无法时,齐曾向楚求救,被顷襄王拒绝。直到齐王逃到莒(今山东省莒县),顷襄王才派淖齿率兵救齐。但淖齿根本就没有帮助齐国的打算,反而想和燕平分齐地,竟杀了齐王。

在这一事件中,楚国大为失策,一是未乘机袭秦壮大自己;二是未保住齐国,失去了牵制秦的最重要的力量;三是未能增强自己的实力,只乘齐危难时收回了以前被宋攻取的淮北一带。

公元前279年,齐田单大败燕军,又得以复国。然而齐国因此一蹶不振,无力再恢复东方强国的地位。一度短暂强盛的燕经此打击又衰弱下去。由此,楚本来可以很好维持的均势被秦轻易地打破了。虎狼之秦是从不讲信义的,一旦目的达到,马上变脸。既然楚现在成为它称霸的唯一障碍,当然集中全力攻楚,企图首先将楚灭掉。可怜顷襄王开始还在做着秦楚亲戚之国的美梦呢!

公元前280年,秦开始了对楚有步骤、有计划的灭国战争。楚经怀王、顷襄王两世,虽因政策错误而日渐削弱,但它毕竟是富庶大国,人多兵多,不是一口吞得下去的。秦国制定了一个三面进攻、逐步蚕食的计划,目标是要拿下楚的郢都。就在这年,秦将司马错率陇西之兵到巴蜀。在巴蜀又扩兵十万,然后以一万多艘船只沿涪水(在今四川省,又称内水)攻占了楚之黔中郡,并迫使楚割汉北、上庸地给秦。秦军南路告捷后,司马错乘胜分兵东下,配合北路大军作战,使楚无法首尾照应。结果西路再战告捷。

西路、南路出师顺利,使秦昭王下定了从北路专力攻楚的决心。秦昭王可不像楚怀王、楚顷襄王那样无能。用兵之前,先与赵惠文王在渑池相会,双方修好停战。解除了后顾之忧,秦才从北路大举攻楚。此时大难临头了,顷襄王不得不认真对付。他集中了数十万兵力在鄢城(即今湖北省宜城县)一带与秦军展开了激战。鄢城是郢都西北的重要门户,所以战斗十分惨烈。秦军一时不能得手,统帅白起便采取了惨无人道的手段,他命令士兵和劳役堵水挖渠,把水从城西灌到城东,城内军民淹死者数十万人。尸体腐烂,恶臭冲天,以致后来人们称这里为“臭池”。

白起以这种令人发指的手段攻下了鄢城,郢都门户大开,危在旦夕。

在这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大约屈原不顾一切地奔回郢都,准备为国效力,共赴国难。但在豺狼当道、奸佞盈朝的郢都,就没有他立足之处。也许顷襄王听不进屈原的谏言,也许他根本就见不到顷襄王,总之是屈原最后的努力落了空。朝廷容不得他,屈原只得随逃难的老百姓再次离开郢都,回到江南流放地去。公元前278年,秦军攻下郢都。

这次离开郢都,对屈原的心灵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前两次离郢,郢都还是楚国都城,这次离郢,却是逃难,逃避敌人的戕害。

屈原知道,他将永远不可能返回故都了,将与郢都永别了!而且,凭着对形势的正确分析,他也预见到,郢都将永远回不到楚国的怀抱。

秦兵已逼近郢都,形势十分紧张。仲春的一天,屈原乘船离郢,沿江东下。

起锚之前,屈原以无限深情的目光环视着郢都的城垣房舍、一草一木。40多年前,屈原也是沿江东下,离开故乡秭归乐平里,来郢都为楚国秦献自己的青春,发挥才干。40年前,也是在郢都,他写下了咏物名篇《橘颂》。那时,他是豪情满怀、意气风发,信心十足地要使富庶博大的楚国更加强盛,进而实现一统天下的宏愿。万没料到,只过了短短的40年,一个曾是那样昌盛繁荣的楚国已接近灭亡的边缘……抚今追昔,屈原怎能不感慨万千、喟然长叹!当船夫摇动双桨,船儿离岸之际,届原五内俱焚,流涕唏嘘,禁不住大呼苍天:

皇天之不纯命兮,

何百姓之震愆

民离散而相失兮,

方仲春而东迁。

这便是屈原著名的《哀郢》诗的前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