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智慧之舟:金刚经参同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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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导语:人类精神危机及心灵的选择(4)

理性的辉煌发展到了十八世纪已是渐入峰巅,通过牛顿理论的模式应用到人类生活的每一个方面,与此相应的斗争哲学也正在发挥其毁灭一切的伟大威力。此时的理性已不具有柏拉图式的理念实体,也扬弃了斯宾诺莎的关于世界认识与上帝认识的复合直觉,而变成了纯粹是“分析的、测量的、计算的思想和判断力—这些思想和判断力把世界分解成一个由定量的粒子构成的奇妙的机械装置。”(兰德曼语)于是,一个“没有上帝,没有魅力,没有秘密的自然”(席勒语)产生了。当世界变得贫痔而耳凄凉时,人类的情感也相应地变得苍白而且荒诞。现代荒诞意识的产生及流行,正是源于上帝的崇高感的失落及现实的苍凉。理性的一本正经与本能的盲目冲动不正是荒诞意识的绝妙所在吗?

另一个基本的事实警醒人类:理性一开始是为了自我及自我的扩张,然而,理性的发展过程,同时就是人类创造精神的压抑过程;文明的发展史同时又是本能的压抑史。很多生命的潜能在理性的肆虐之中而被抑制。通过机器的力量部分地弥补了生命潜能的丧失,然而,生命的圆满及其光辉却永远地被物质的阴影所湮灭。在那种貌似伟大的精神之下,人类丧失了更广大的东西而变得日益肤浅。

一种回归的理性—反理性—在理性最辉煌的时候开始涌起并如潮水般漫延。无限超越的终极便是回到最初。笔者在《旅行》一诗中表现了这种思想:

肯定有无数的召唤

你跨出门时坚毅有力

你相信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可以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而一阵停顿迫出一阵咳嗽

把路砸成碎片

你终于累了垂下头颅

猛然发现

出门时的脚印正对着脚尖。

一切追求都是重复,一切创新都是回归。伟大的理性只是推导着非理性。如同亚里斯多德在集古希腊自然科学之大成时,基督教神学在他的哲学里寻找上帝的论据。又如同康德将德刚古典主义理性哲学推向一个极致的同时,现代非理性主义思潮正在他的理性中寻找非理性的源泉。

洛克的经验主义认为:人的思考始于感觉。他虽然在形式上反对理性主义,但他认为理性仍然是认识的目的,只是在发生过程中认为感觉是理性的基础,并通过感觉的删除推导出概念。

歌德对理性的反叛使他完全投入潜意识的汪洋中,并认为人的“根基存在于此。”在谢林和黑格尔那里,自我和历史都是绝对精神的无意识的自我表现。无意识,抑或潜意识—在佛教中称为阿赖耶识,是人类生命中更基本、更高、更真的精神存在。作为生命的感性层面并成为人类创造力的源泉。米夏埃尔兰德曼说:

潜意识在外面活动着,也在人内部活动着;实际上,它在人之中的活动越多,人就变得越真实。认识和理性是我们的不幸,它们窒息了在我们之中的自然的、无以言表的成份,它们使我们脱离了最深沉的力量之流。他们把我们引入无可挽回的迷途,它们仅仅滞留于事物的表面,而由它们所展现的无论什么东西常常都是应假的。只有潜意识才内在地创造出具有必然性的作品,这些作品完全反映了创造,因为潜意识本身就是创造的一个真正部分。

到弗洛伊德和荣格那里,潜意识理论得到精神分析学说的有力支持。弗洛伊德的“潜意识逻辑”也许是对人类的理性傲慢的最无情的摧毁。在他看来,人类的创造力不是来源于知识,而是来源于潜意识中力比多(****)。荣格更是从原始的集体无意识中,寻找现代人类生活的最高启示。即使是梦幻,也比理性的现实真实。弗洛伊德关于自我、伊特和超我的人格理论认为,真实的自我只存在梦幻和潜意识中。现实的自我只是一个乔妆打扮的千方百计以理性来压制自己真我的伪君子。要认识真实自我就必须突破理性的伪装。

尼采,也许最激动人心的一个反理性主义的呐喊者。他认为,作为人类理性形态的知识,不仅不会强化生命,甚至知识的每一次超越都使生命显得无能并削弱生命。把人当成思想家,“这是存在的愚蠢”——也是对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绝妙讽刺。他把生命的创造力归于酒神般的狂醉。正是在这狂醉的过程中,生命自我实现了与宇宙的无限的统一,宇宙的生生不息就是生命的生生不息。而尼采的老师,被称为极端悲观主义者的叔本华,认为宇宙的一切不过是意志的表象。这位消极的唯心主义者,对理性的评定,却与马克思这位激进的唯物主义者走向了同一。马克思认为,所有先在的艺术、宗教和哲学都是意识形态,它们没有真理的内容,它们只有一个唯一的目的:维护各自的统治阶级在经济上和社会政治上的霸权。

在理性崩溃的一瞬间,人们几乎是不自觉地、下意识地坠入到生命的原始状态。人一下子由现代机器文明的人,回到人类开天劈地时的混沌状态。这时人类才恍然大悟,“洒满墨水的世纪”是怎样地愚弄生命自我的灵魂。理性被扬弃了,人们对理性的形而上求索,终于走到了它的极限。而人类痛苦的灵魂,只是哀哀地沉浸于一片空茫茫的混沌,并在生命原始精神中生命一体的情感里,得到灵魂的抚慰。人们沉浸在一个情感的海洋里,情感的海水淹灭一切;人们陶醉在情感的天空下,情感的阳光普照一切。在人类理性上升时期,那些被理性压抑而湮灭在人类潜意识黑海中的非理性因素,悄悄地复活。人们不会意识到,当人的灵魂穷究形而上的“为什么”时,这悲壮的反思必然会导致“什么也不是”的深渊。

理性,还是非理性?!人类的精神究竟是要选择白天,还是选择黑夜?人们选择白天时,精神渴望黑夜;人们选择黑夜时,精神渴望自天。人类就是永恒地辗转于康德的二律背反的困境中?难道人类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困境吗?

佛陀的微妙法音飘扬于今古:

“佛陀所说的关于世界的一切真理(如来说一切法),只因为它同时又不是关于世界的一切真理(即非一切法),所以才是对世界有所觉悟的真理(是名佛法)。”

“佛陀所说的关于世界的真理(如来所说法),都不可用形象描绘,而只可心悟;都不可用语词言说,而只可意会(皆不可取,不可说)。没有关于世界的绝对真理,也不是没有关于世界的绝对真理(非法,非非法)。”

在佛陀的充满矛盾的智慧中,我们可以领悟到理性与非理性的统一。绝对真理,只有在包含和超越理性与非理性的时候,才是绝对真理。从上面两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到佛陀关于真理的几个层次:

法(理性状态);

非法(非理性状态);

非非法(非理性非非理性状态)。

在最后一个层次的非非境界中,既非理性,又不是非理性,完全超越了理性与非理性的对立。这一超越并不是表明理性和非理性都丧失了,而是表明理性和非理性都融合在统一之中。不是纯粹的理性,也不是纯粹的非理性,而是二者对立的超越——统一。《金刚经》的所有论断都包含着对立面的统一。

人必然要走向理性,又必然要背叛理性。人从理性走到非理性,并不是人的归宿,而是在对立的基础上理性与非理性的高度融汇。理性不是目的,非理性不是归宿。理性与非理性的动态统一,才是人类精神的圆融境界。如同理性与感性的分裂,对峙是人类一切矛盾的基础一样,理性与非理性的统一也是人类一切矛盾的基础。一个圆满而且光明的世界,将给人类精神带来无穷快乐。融合人类内在精神的分裂之源,才能体现宇宙人生的无限圆融。

柏拉图说,灵魂与肉体的关系,正如理智世界与感觉世界的关系。当人类精神第一次出现理智与感觉的分裂时,只不过是灵魂与肉体的分裂。灵魂蔑视肉体而处于不朽的地位,而肉体卑贱地服从客观规律。当理智世界与感觉世界重新统一,理性与感性统一。一个最圆满的事实便是灵与肉的统一。灵与肉统一,从而统一了有形与无形,是与非,有限与无限。

一切圆满如同太阳!

一切圆满如同十五的月亮!

一切圆满如同人类的眼睛!

大圆满!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