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衣食亦有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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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吃烧鸡

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有一首极短的诗,只几句,相信人人都可以背得下来:“喝喝美酒,嚼嚼松鸡,你的末日到了,资产阶级!”当年真不知有多少无产阶级的苏联人在心里念着这首诗冲向了前线,或者是冲到了贵族们品咂下午茶的客厅,名贵的细瓷描金茶具一时“叮当”俱碎,闪闪烁烁化作满地碎片,瓶花也不再安妥若梦,纷纷零落,成了满地令人不堪回首的历史!苏联革命,几乎杀光了沙俄时期的贵族。现在捧读历史,倒一时不知道“贵族”二字究竟该怎么解释?再读一下我们刚刚过去的历史,也不能明白要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让他们先行一步去做贵族?但要知道做贵族光有钱不行,先富起来也只能说是先有钱起来,并不能说先贵族起来。说到马雅可夫的这首小诗,我宁可诗里的“松鸡”不是松鸡而是“烧鸡”。因为没人会对烧鸡有意见,那种有嚼头的,喷香的,用松柏枝熏烤的,稍咸的,可以用手一点一点撕下来,一边喝酒,一边慢慢咀嚼的烧鸡,现在这种烧鸡几乎没了。如是两个朋友,每人来半斤高粱白,再来一只通红油亮的烧鸡,从山西最北端坐火车一直到山西之最南,路途虽不能算短,但因为有了烧鸡和酒,你绝不用担心时间过得太慢。

莫泊桑的名篇《羊脂球》,里边写到了主人公羊脂球带的那一篮子美味,里边有一道“带着肉冻的小鸡肉”,真是诱人,可以让人想象羊脂球那一双胖嘟嘟的小手当时是怎样慢慢细致地在小鸡肉上忙来忙去,她把小鸡肉拆分开让同行的每个人都吃到那么一点,到后来却落了个一人向隅不再有人理睬,只有她自己的眼泪慰藉她受伤的心灵。

与鸡有关的名吃像是也就那几样,如果把德州扒鸡也算进来的话,我们熟知的也不过符离集的烧鸡、杭州的叫化鸡、云南昆明的汽锅鸡、江南骨里香扒鸡,等等,近几年的德州扒鸡给人的印象不怎么好,鸡小不说,且都好像已经不是鸡了。尤其包装好出售的那种就更不好,软是真软,烂也是真烂,但味道是一碗温开水,不凉也不热,没什么意思。我和朋友曾为了吃一口真正的德扒,去了德州扒鸡的那栋高楼,楼可真够高,抬起头要想看到楼顶,头上的帽子非掉下来不可。但鸡还是不怎么样。我们谁希望吃鸡就一定要吃到十分软烂的?我以为那只是现代的加工工艺所致,不烂也不行,水分不大也不行,现在普遍的各种鸡水分都大,水分是钱。这倒让人怀念内蒙古卓资山的烧鸡,熏得很干爽,有嚼头,也只能慢慢嚼,也只能一点一点品,真是好吃。据说这样的鸡要熏很长时间,把水分慢慢耗掉一部分才好吃。

西方人喜欢吃鹅,南方人喜欢吃鸭,北方人喜欢吃鸡。鸡身上最好吃的部位不是鸡大腿,也不是鸡胸,而是鸡肋。马雅可夫斯基的那首诗如放在今天,人们动怒的对象恐怕也许不再是那些所谓的资产阶级,而是诗人本人。人们会说马雅可夫斯基你真不是个东西,喝点酒,吃只鸡算什么,松鸡再贵,一只也就百十来块钱。春三月长江的野生河豚动辄几千一斤,上万也有。有一顿饭吃下来就几万的,怎么他们的末日还不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