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地让人难受。钱老爹靠在沙发上,两眼望着天花板,脸色难看极了。我更是稀里糊涂,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父子会闹到这个地步,难道是因为钱先生曾经是个神棍?可他的儿子怎么会去做神棍呢,而且,钱先生看来并不坏,他说钱老爹收徒儿,难不成钱老爹是要收我做徒儿?我被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雨吹打得晕头转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不敢问老头,就他现在这样子,真怕他又冲我发飙。眼前是滚落一地的水果,我只好硬着头皮,蹲在地上去一个个地捡回来。“韩枫啊,你先坐会儿吧。”我蹲在原地,惊讶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面色苍白地淡然一笑,“第一次叫你名字吧,有什么奇怪的,那晚把你弄回来,早看过你的身份证了。”原来是这样,我坐回椅子上,点了点头,“多谢老爹救命之恩。刚才,刚才那位……”
他苦笑着,黯然神伤地注视着我,“我给你说个故事吧。有个人从小家里很穷,父亲在他出生不久病死了,只有母亲带着他生活。那时候条件苦啊,那孩子跟着母亲连饭都要过,可以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结果有一天,母子俩遇到了个好人,那人是个吃阴间饭的先生,就是专门给人算卦相面,消灾解难的。那人给了母子一笔钱,那个母亲很感激,但不知该如何报答,那先生说如果真要报答,就让她的儿子拜他为师,以后跟着他一起云游四海,降妖除魔。那母亲觉得反正自己也很难养活两个人,而且跟着那先生,不愁儿子没饭吃,于是便答应了。从那以后,小孩就跟着先生,也就是他的师父学习阴阳之术。等他长大成年,他师父驾鹤西去后,便自己一个人闯荡起来。由于他心地还算善良,本事也不错,不久就有了些积蓄,娶妻生子,享受生活。
然而,天道难窥,人有旦夕祸福,就是他也没法阻止妻子年纪轻轻就病逝归天,于是又带着自己七八岁左右的儿子继续过着漂泊不定的日子。他很想让儿子子承父业,因此就开始传授他东西,然而随着儿子渐渐长大,才发现他本心不纯,并不适合这行,加上儿子自己也并不感兴趣,所以他就犹豫了,一直没有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师父传给他的那本《易镜玄要》教给他。因为按照师父的规矩,只有学了《易镜玄要》,开了冥途,才算是正式弟子。”我听得入了神,看来这点和小浩说的一样,怪不得当时小浩说我开了冥途,就算是《易镜玄要》的传人了。
“那年,他儿子十七岁,父子俩来到西部的一个小镇,来的当天就觉得不对,原来那里最近老莫名其妙地死人,而且死状都很惨。他们一查也是大为吃惊,原来镇子边上的乱葬岗出了个僵尸,而且成了气候,很难对付。他们俩一心为民除害,也没把这事情告诉镇上的居民,第二天晚上就找那僵尸去了。结果父子俩和僵尸大干了一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干掉了那个老僵尸。可就在他们坐下去喘息的时候,镇上的一伙人拿着火把追来了,原来就他俩除掉僵尸之前,那孽障刚刚杀了一个人。而此时僵尸变为了废渣,而那人的尸体就好端端地在他们旁边。可笑的是,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居然说人是他们两个杀的,父子俩没办法,只好告知实情。”他说到此处,嘴唇发白,手又发颤起来,情绪显得尤其激动。
“没想到,那些人根本不信,说我们是封建迷信的余孽,搞迷信活动还要谋财害命,他们抡起锄头棍子就朝父子俩打过去。父子俩刚和僵尸恶战了一场,那里还经得住一帮大活人的死缠烂打,他们拼了最后一口力气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他儿子的腿差点被打断了,多亏遇到了个老中医,要不然,他这辈子就成残废了。儿子躯体好起来只好后,就心性大变,再也不要跟着父亲去做什么驱鬼镇邪的善事,他放不下怨恨,一心要报复。他父亲虽然也知道他本心不纯,但绝对不允许他去做骗人的勾当,于是父子终于闹翻了。儿子开始当起了神棍,来满足他的报复念头,当然,也是在报复他的父亲。而他父亲也慢慢心灰意冷,在南方的一个城市住了下来,很少去碰自己的老本行了……”
他说完便满怀惆怅地点了支烟打了起来,双目微闭,眉头紧锁,我分明看到他的眼角,有一点亮闪闪的东西。“那个父亲,就是你?”我忍不住问。他抽着烟,喉结微微抽动,“傻小子,你说呢。”我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心里感到说不出的郁闷难受。没有想到,眼前这怪脾气的老头还有如此辛酸的经历,为了拯救一方百姓,却被误认为是杀人犯,最后还闹得父子反目,这一连串的打击他怎么受得了啊。为什么老天爷老喜欢捉弄好人呢,为什么命运总是那么不公平呢。我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甬州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禁觉得他很可怜,原先对他的憎恶厌烦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迷信?呵呵,韩枫你以前没开冥途的时候,也是那么想的吧?”他吐着烟雾问我。
我点点头,现在是信仰科学的时代,那些鬼神之说早被扫进了垃圾堆,一般人谁会信呢。“所以,当初那些冤枉我们的人,他们没错,我们也没错。唉,也许时代真的变了,有些东西必然会被历史所抛弃的吧……”他长叹一声,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也不再说话,因为我也能体会到他话里无尽的苦楚。我想起自己每一次和恶鬼相搏时的危险和无奈,其实最痛苦的不是身犯险境时的惊恐惧怕,而是一身疲惫后无人诉说和理解的那份孤独凄凉,所有的一切你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为什么我们会那么窝囊,这他的妈的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沉默良久,终于慢慢起身,向楼梯走去。
“钱老爹,如果我没猜错,你教我的步法,一定是有啥用途的吧?”我壮着胆子问。
“你以为我没事拿你寻开心啊,自己运气调息去,看有没有什么变化。”他轻哼一声,又恢复了一脸不爽的神色。
我立即闭目凝神,顿觉周身环绕起一股清逸平和的气来,我大喜过望,要知道当时在湖边自己半途中停了阵法,之后又被女鬼煞气攻心,身上的护体之气早已消散,没想到如今又能重新聚结,而且我感觉得到,现在这股气远比以前更加强烈,原来那步法还有这神奇的作用!我睁开眼,兴奋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以后多练练,你该学的还没完呢!”他扔下一句话,向楼上走去。
“钱老爹!”
“干吗?”
“你,你不会是真的要收我做徒儿吧?”我也不知为何此时脸竟涨得通红,犹豫着问。
他回头瞄了我几眼,表情有点儿捉摸不透,不过最后又献出那不屑一顾的神色来,“呵呵,要做的我的徒儿?哪有那么简单!”说完他便冷哼一声上去了。我笑了笑,继续去捡地上的水果。
“师哥,我就说嘛,那步法绝对不简单!”我在房间里走了一遍步法后,便运起气来,身上的衣袂无风自动,感觉真是爽极了,小浩见了也不停地称赞。
“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步法,你爸也不知道么?”我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说,我发现自己好像又瘦了。
“没听他说起啊,他应该也不知道吧,看来钱老爹真是高人啊。对了我怎么觉得你那步法好像看着有点眼熟呢?”小浩不知又想起了啥,冥思苦想着。
“眼熟,对了!”我忽然记起来了,“小浩,你记得我们在孙老爹家的那个晚上,那个神棍耍剑的时候,他的步法么?”
他双眼圆睁,频频点头,“可那个神棍怎么会……”
“唉,说来话长了……”我叹了口气,把钱老爹的事儿给他讲了一遍。
“没想到,钱老爹也是个可怜的人啊。”小浩听了之后面色凝重,忧郁无比。“对了师哥,钱老爹若是真的想收你为徒啊,你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