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过来的。我只记得自己嗓子哭哑了,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哭为止。我只记得后来我被人带走了,我见到了很多警察,然后再是医生,他们都问了我好多问题,我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回答着,面无表情。到后来,我终于被伯父带回家,警察们的结论是我们在山里遇到了逃犯,莫名其妙地被袭击了,而我则是惊吓过度,所以该回家休养。
惊吓过度,我冷笑了一下,他们真是和电视上演的一样愚蠢。回到伯父家,已经是傍晚了。我根本吃不下饭,于是回到房间休息。我坐在榻上,包着被子,目光呆滞地看着地板。“小浩,”我的声音嘶哑的可怕,“你不会走的,对不对?”他此刻正坐在我的身边,一声不吭。“师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走,我们是师哥弟啊。我保证!”
“保证?庞宗宇也保证过,可他不还是走了。我现在好怕啊,我怕我身边的人都会离我而去。”
“不会的!师哥,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我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了的。”他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这时,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哭,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感到奇怪,这个时候是谁在哭泣呢。我下了榻,走到门口,原来是伯母的声音。伯父刚出去,此刻只有她在楼下。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保佑保佑我们家吧。松儿什么坏事也没有干过,他不应该那么短命的,他才二十多岁啊。我们韩家几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们呢!我就这一个孩子,要是他走了,我也没有什么想念可以活下去了。他爸几晚上了都睡不着,人一下子老了很多,菩萨难道你就看不见吗?韩枫昨晚差点没了性命,他也是个好孩子啊,为什么老天要给我们那么多灾难呢,菩萨就请你可怜我们一次吧,可别再让我们受苦了,求您救救松儿,保佑保佑我们吧……”伯母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小声地哭着。我听了更是难受非常,眼泪又模糊了双眼。
“哥……”我想起来,马上打开了对门堂哥的房间。我拉开灯,只见堂哥还是僵直地躺在那里,面无血色,气若游丝。他额头的命魂已经只剩下一个惶惶忽忽的小点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糟了,恐怕这命魂撑不过今晚了!”小浩着急地嚷道。
我在榻头坐下,用手摸了一下堂哥的额头,冰冷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对不起,哥,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没用,只能看着你去……”
“师哥,你别难过了,他现在这样,恐怕只有老天也不能救他了。”
“老天,”我苦笑着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屋里,“若真有老天的话,那他一定是个疯子!”我脚下一软,打了个趔趄,顺手将桌上的挎包给扯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全掉了出来,包括那本破旧的《易镜玄要》。
我捡起书,捡起了这本改变我命运的书,百感交集地翻着,忽然一枚书签从最后一页掉出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对了,我记得师父说过,最后那个符阵我以后也许用得着,不如现在看看到底是什么符阵。
而当我看完最后一个字时,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峰回路转,什么叫做柳暗花明了。我激动不已,两手不住地抖栗,“太好了,太好了!”我不停地说。
“师哥,你怎么了,什么太好了?”小浩看我那样子不禁有些害怕。
“小浩!你有机会了,你有机会了!”我满脸惊喜地望着他。
他后退一步,不解地问,“机会,什么机会,师哥你这样子好吓人啊。”
“傻孩子,你有机会做人了,做人啊!怪不得师父说你可能会做人呢,他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啊,他说的是真的!”
他眼里立刻放出惊讶而欢喜万分的神情来,“什么,师哥你说我真的可以做人了?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师哥怎么会骗你啊,不光是你可以重新做人,而且堂哥也可以活过来了,你不信?你过来看看这最后一个符阵是什么?来啊!”我把书给他看,我甚至觉得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大喜大悲,这种情绪的剧烈动荡让我一时竟然缓不过气来。
小浩看着书,脸上渐渐献出喜悦的表情来,估计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吧。然而他的面色又变了,变得紧张而惊恐。“不!不行!”他看完后停顿了几秒之后忽然冲我大声地喊道。“绝对不行,师哥,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的!”他冷冷的目光让我一阵胆寒。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想做人的吗?”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拒绝。
“是的,但是师哥你看过了吗?九星转生,确实能让游魂轮回做人,可是后面写的明明白白的:做转生者,一线天光,收三年阳寿!这个阵法是逆天道的,你要折三年阳寿的啊!绝对不可以!”
“我知道,小浩。”我哭着说,“可是能做转生的,只有我了啊。为了你,为了堂哥,为了伯父伯母,为了整个家,师哥求你了!”
小浩也哭了,虽然没有眼泪,“可是你要减三年的寿命啊,一个人有几个三年啊。而且,而且你知道吗,我入堂哥的躯体里转生活过来之后,我所有的前世尘缘都会忘却,再也不会记起来,那个时候,我再也不会知道自己以前是谁,我再也不会记得有你这个师哥了啊……”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惊呆了,难道转生之后,他就是和投胎一样,再也记不起自己的前世了吗,他将再也不认得我了,再也不记得自己是小浩了。怎么会这样啊!“师哥,我不想忘了你啊,我不想……”我睁着泪眼,呆呆地坐在地上,老天,你真会捉弄人啊。
“小浩,我也不想,可我能记得你啊,师哥不会忘了你的。”我试图打起笑脸,可根本笑不出来。“小浩,我不能眼看着哥死啊,师哥决定了,希望你能体谅师哥,好吗?再说,难道你要永远做孤魂野鬼游荡下去吗。你帮师哥一次吧,最后一次!”
他终于点头了,“师哥,我懂了,我答应你,我希望你永远记得小浩,你是我的师哥,永远都是……”
九星转生,就是运用九星之力让游魂重新进入轮回,在将死未死、魂魄将息的躯体上直接转生投胎。九星就是通常北斗七星外加上辅星和弼星,本应叫北斗九星,只是据记载那两颗星后来渐渐隐失,眼睛无法看见,所以才叫北斗七星。本来每个人自有天数,生老病死皆由天定,而用九星转生则等于凭空地改变了一人的天道,强行使鬼魂投胎转世,因此属于逆天的阵法,施法之人必将遭受天劫,减去三年阳寿。而九星转生的要求也很苛刻,必须是无法进入轮回的鬼魂,和魂魄即将消散的躯体。而现在,这两个条件都具备了。
我在堂哥的榻边点上了许多蜡烛,排成一个九星图案,另外在我身边用蜡烛再摆成了一个八卦的图案。我坐在烛火中,左手握一张转魂符,右手结着剑指。小浩盘腿坐在堂哥的榻上,额头上贴着一张转魂符。“小浩,子时将至,准备好了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哭,他那苍白的脸上慢慢留下了两行鲜红的血泪,触目惊心。“小浩,别难过了,你这个样子师哥怎么忍心给你转生。你要做人了,应该开心一点。”我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脸上又淌下泪来。
“师哥,希望你能记得我……”他泣不成声。
“我会的,我怎么会忘了你这个臭小鬼。小浩,以后你就是我堂哥了,别难过,我们经常能见面的……”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根本没有精力去催动阵法,我缓缓闭上眼睛。
小浩,再见!
“起!”
第二天,我睡的很晚才醒,我翻过身看着窗外,天气阴沉沉的,没有阳光。我起身穿好衣服,只听见隔壁一阵吵闹。堂哥醒了,伯父伯母跑了进来,他们高兴异常,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伯父拉着我去见堂哥,堂哥傻傻地坐在榻上,呆呆地看着我们,而伯母早就跑到楼下去拜菩萨了。堂哥像是个陌生人一样,谁也不认得,也说不出话来。小浩,他再也不认得我了……
忽然外面有人在叫嚷,我走到窗前,只见许多人指着我们的房子不知在说着什么。我走到屋外,原来早已阴沉的天空忽然开了个口子,一束阳光从那缝里照下来,刚好落在伯父家,众人啧啧赞叹,很多人说这是好兆头。我看着那束阳光,觉得好暖和,好舒服,“一线天光……”我笑了笑,走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