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荧惑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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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扶苏之死

秦柯和小水北出雁门关后行了一日,继而折向西进入云中郡,在云中郡上了驰道后策马一路向西,疾行了两日便到达了九原郡。

二人立马于九原城北的长城之上,往北望去,只见极远处一条山脉东西延绵,雄伟异常,正是阴山。山顶白雪皑皑,山下矮树葱郁。自山脚往南,是一片辽阔的草原,直抵长城脚下。长城南边不远处有一座城池,此城池南北走向,正是九原城。九原城再往南便隐隐可见一条大河浊浪滔天,奔流东去,正是黄河。

小水一会看看北边的阴山草原,一会看看南边的黄河,心情激动,雀跃不已,不禁赞叹道:“好美的景色啊!”

秦柯道:“只是可恶那赵高李斯密谋乱国,如此美景,不知何时又将沦为战马冲杀之地。”

小水听见秦柯心中抑郁,便道:“柯哥哥,那公子扶苏和大将军蒙恬却在何处?”

秦柯指着长城南边的九原城道:“如果不出意外,此时应当就在那九原城中。”

小水道:“那好,咱们就去九原城将赵高李斯密谋告知他二人吧。”

秦柯点头道:“希望他二人能力挽狂澜,稳定朝局,使天下百姓免遭战乱之苦。”言罢二人便同赤雪一道往九原城而去。

二人到得九原城中,寻了一家酒肆打尖肚皮,吃喝完毕正欲离开,却听见旁边一桌两个客人在那边悄声谈话,只听一人道:“你有没有听说,皇帝使臣一会便会到达城中。”

“哦,此话可属实?”另一人道。

“当然,我兄弟在扶苏公子帐下当值,是他告诉我的,一会儿扶苏公子还要亲自出城迎接呢。”

“皇帝使臣前来不知是不是要召扶苏公子回朝啊?”

“但愿是吧,公子宽厚仁义,体恤民生,若是将来能够继位,咱们的日子可能会好过很多啊。”

“不说了,赶紧吃饭,吃完咱们赶紧去城门口看看那皇帝使臣的仪仗队伍,听说这次来的使臣仪仗可排场的很呐。”

秦柯和小水听到二人谈话,心中暗呼侥幸,若是来迟半日,公子扶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过诏书,真是后果难料。

二人出得店门,便见街上行人都往九原城南门方向跑去,知晓多半是那皇帝使臣来了。秦柯和小水心中也自好奇,心想当此之时那赵高和李斯派来的使臣又是何等样人,想及此也跟着众人往南门而去。

到得南门外时,便见城门洞前威风凛凛地立着一群人,其中二人在众多随从前面立马南望。左边一人正值中年,一脸络腮胡须,脸部线条刚烈,仿若刀削一般,一双眼睛更是精光四射,一袭黑袍当风飞舞,腰间一把巨大的重剑在黑袍翻飞中若隐若现,正是大将军蒙恬。右边一人却是年纪尚轻,面净无须,浓眉黑眸,面部线条略显浑圆,一双眼睛刚毅坚定,也是手拿重剑,身穿黑袍,整体给人一种宽厚之感,正是公子扶苏。

不多时便闻前方马蹄声响,但见尘土飞扬中旌旗飘飘,一队大约百余人的使臣卫队在车声辚辚中往城门口驶来。到得城门前一仗之地时,使臣卫队长大喝一声:“停!”整个卫队便闻令立止。卫队中间的一辆华丽马车车帘掀起,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一人来,但见此人锦衣高冠,双手捧着一方存放诏书的匣子疾步往扶苏和蒙恬所立之处行来。

公子扶苏见此忙下马一把接住使臣道:“使臣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还请往驿馆歇息一时,再宣读诏书为好。”

使臣道:“为皇帝办事,哪敢顾念辛劳,属下不敢怠慢国事,这就请往公子帐下宣读诏书吧。”

扶苏见使臣如此说便道:“如此也好,请使臣大人随我等入城。”

此时蒙恬立于马上抱拳道:“使臣大人,蒙恬甲胄在身,就不下马相迎了,这就随我等入城吧。”言罢等扶苏上马后一起调转马头,当先往城中行去。

秦柯和小水见使臣已到九原城,心知事不宜迟,便施展开轻功急速往公子扶苏住所行去。二人到得住所之前,但见护卫严密,便绕至后墙纵跃入内。逮住两个巡逻士兵将其打昏,脱下那二人衣服,然后拖到隐蔽之处藏了起来。

秦柯和小水穿上那两个士兵的衣服便装模作样地朝扶苏办公的帐房行去。二人刚刚到得帐房门前时,就见扶苏已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之下急急行来。

扶苏到得门前对门口卫士吩咐道:“使臣前来先让使臣稍等片刻,等我和蒙将军更衣完毕,再来接招。”门口卫士“嗨”了一声后,扶苏便进帐而去。

秦柯见事情紧急,也顾不得其他,身形一闪来至门口卫士之前,不等卫士呵斥便已出手将二人打晕,伸手一招小水当即跨步往帐内窜了进去。

屋内扶苏正欲在两个侍妾的服侍下更衣,突然见闯进两个士兵,开口喝道:“大胆,谁让你们进来的?”

秦柯却将从打晕士兵处抢来的重剑往胸前一抱,随即靠在了旁边的帐柱之上,摇头道:“唉,在下好生前来救你性命,你却这般呵斥于我,罢了,水儿,我们走!”言罢便欲离开。

扶苏听闻秦柯所言心中疑惑道:“你二人不是我帐下士兵?方才说来救我性命却是如何说?”

秦柯闻言仍是转身欲走道:“不如何说,本公子大老远跑来你连口水也不给喝,就连连发问,岂是待客之道。”

扶苏听罢更觉得眼前二人当此之时,来的不同寻常,忙躬身道:“扶苏失礼了,敢情阁下教我。”

秦柯这才停下脚步道:“这才差不多,得了,就告诉你吧,方才你迎接进城的皇帝使臣,他手中诏书我已知道内容。”

扶苏闻言大惊,喝声道:“阁下何人?为何知晓皇帝诏书内容。”

秦柯啧啧嘴道:“唉,真是的,又来呵斥我,不说了,走!”

扶苏见状知道自己一时心急鲁莽了,忙道:“扶苏关心国事安危,唐突先生了?这就向先生请罪,还请先生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秦柯见到扶苏的那一刻起,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自己身世,自己家破人亡与始皇有脱不开的关系,今日见到他的儿子便想为难一番,也好出出心中怨气。几番戏弄但见扶苏并不以势压人,反倒谦逊赔礼,不由心生敬佩,遂也收起了玩闹之心,直接道:“皇帝已死,彼为伪诏!”

“啊!”扶苏突然听见这八字,脑海中一阵霹雳闪过,脸色登时傻白,险些瘫坐在地。

此时听闻外间有人喝道:“怎么回事?公子门卫怎么昏倒在地?”声音落点便见一人仗剑冲了进来,正是蒙恬。

蒙恬看见屋内情形,慌忙一把扶住扶苏道:“公子,怎么回事?这二个兵士怎么会在此处?”

扶苏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对着秦柯道:“先生,方才所说之话当真,胡造谣言的罪行你可知道?”

秦柯道:“此事乃我二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公子若不相信我便将诏书内容背与你听,到时见了诏书你自当明白我所言非虚。”言罢便那夜李斯所念赵高所书的诏书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及到秦柯念完,却听蒙恬大喝一声道:“贼子大胆,竟敢污蔑我二人!”言罢便欲持剑攻向秦柯,却被扶苏一把扯住道:“将军且慢,这二人是来给我们报信的。”言罢又对着秦柯道:“还望先生将所见所闻之事详细道来。”

秦柯见扶苏信了八成,便将那夜在沙丘宫中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叙说方罢便听蒙恬怒道:“贼子大胆!”这时却并非说秦柯和小水,乃是骂赵高和李斯二人。秦柯见已将始皇身死,赵李伪诏的事情告知了扶苏和蒙恬,便欲告辞离开,却听门外喊道:“使臣大人到!”

扶苏和蒙恬一使眼色便对秦柯道:“先生要我二人信你所言,还请一同听完诏书。”

秦柯无奈道:“好吧,就陪你们再听一次那诏书吧。”

扶苏和蒙恬居中站定,秦柯和小水充作护卫站在两旁,四人刚刚站好,就见使臣已经高高捧着诏书密匣走了进来。

蒙恬,扶苏,使臣人共同验过密匣无误后,使臣才打开密匣取出诏书郑重道:“公子扶苏,大将军蒙恬接旨!”扶苏蒙恬闻言忙跪地听旨。

空旷的大帐之内只听使臣一字一句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巡天下,制六国复辟,惩不法兼并。劳国事以安秦政。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朕之所为。扶苏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安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兵,属裨将王离。始皇帝三十七年秋。

等到使臣念完诏书,扶苏和蒙恬已是浑身冷汗直流,静静地跪在当地,愣怔无言。许久后才听扶苏颤声道:“儿臣接旨!”蒙恬也是醒了过来,忙跟着道:“臣接旨!”二人接过诏书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使臣见二人接了皇帝诏书便冷冷道:“诏书已宣读完毕,就请公子和大将军上路吧。”扶苏和蒙恬此时均已相信了秦柯所言,知晓始皇已死,此诏书乃是伪造。

突然只闻蒙恬突然大喝一声道:“大胆阎乐,竟敢宣读伪诏,按秦律当诛你九族。”

阎乐闻言一惊暗道:这二人如何知晓?但仍旧不慌不忙道:“大将军是想抗旨不尊吗?”

“哼!皇帝已毙,你当我不知,你这贼子还想隐瞒吗?”

阎乐闻言这才大吃一惊,手按剑柄道:“大将军休要胡说,恶意诅咒皇上,这才是灭九族的大罪。”

蒙恬见状唰得一声抽出重剑指着阎乐道:“你这乱国贼子的走狗,本将军先宰了你,再回朝找你主子算账。”言罢就欲上前斩杀阎乐,却不料扶苏闪身挡住,声音暗淡道:“蒙将军,罢了!”

“公子,你我明知此乃伪诏,怎生罢了?”蒙恬怒道。

“蒙将军,请先息怒,我们明知此乃伪诏,然欲如何?你我奋起抗争?如此免不得两下相斗,都头来定然又是国家大乱,黎民受苦。再者那赵高虽然加害你我,但此人一直跟随父皇,对于秦朝法典却是异常熟悉,若非身为内臣,也当是朝堂栋梁。再说更有李斯盘盘大才,此二人若是一力帮助我弟弟胡亥经营国事,想必也是不错。如今若是能以扶苏之死换来国家安宁,百姓康乐,死又何妨?”扶苏平静道。

“公子?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啊?罢了罢了,老臣就以这条老命成全公子仁义之心吧。”蒙恬悲愤道。顿了顿继续道:“老臣死不足惜,只可惜至死未知皇上真意啊?”

扶苏听及皇上,心中突然浮现起往日间父皇教导自己的一幕幕,父子二人或是相互讨论,或是相互争辩,然而此时想来却是温馨无比,就连最近一次父子二人在朝堂之上争论后,始皇一气之下将扶苏派往九原监军,扶苏心中也未曾有半点怨念,因为他深深知道其实父皇并非真正生气,而是借机让他出宫历练。而此时父皇已然身死,自己却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到,身为人子,当真不孝啊。想及此登时悲愤难当,神智混乱,幕然间扬天长啸起来,一啸方罢,突然身形一闪便出了帐门,飞身上马,出城而去。

屋内阎乐见状害怕扶苏逃跑,登时大惊,正欲出门追去,却被蒙恬闪身挡在门口,蒙恬冷冷道:“公子既然已知你等龌龊勾当,但仍然愿以身护国,使臣大人难道连这最后的一段时间也不给公子么?”

且说这阎乐,乃是赵高女婿,此次被赵高派来充当使臣,宣读诏书,便是要一力促使扶苏和蒙恬自杀,此时见扶苏离城而去,生怕再起变故,见蒙恬相阻哪肯罢休,怒声道:“蒙恬,你将死之身,还敢拦我?”

蒙恬怆然大笑道:“你一个小小的咸阳令,也敢在本将军面前放肆,你若敢迈出本帐一步,本将军便叫你葬身于此。”

阎乐虽然自持武艺高强,然而如今身处大军之中,且不说能不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就是面前的蒙恬也是自知不敌。想及此恨恨地站住了脚步,愣是没敢从蒙恬已经让开的帐门踏出。

秦柯见此,担心扶苏安危,一拉小水对着蒙恬道:“蒙将军,我二人去跟着扶苏公子。”

蒙恬闻言点头道:“如今扶苏公子不愿奋起相抗,但仍旧谢过二位报信之恩,如今非常之时,也就不留二位了,请便吧。”

阎乐听见三人对话,这才明白原来是秦柯和小水报信,当下身形一闪挡在了帐门,冷声道:“想走?”秦柯笑道:“正是!”话音落点,身形一动,直直朝阎乐冲去,阎乐杀气一现挥剑便朝秦柯劈去,哪知势在必得的一剑竟然劈空,眼前人影突然消失,紧着就听秦柯的声音却从帐外传了进来道:“日后小爷有空了再来收拾你这赵高走狗!”

阎乐闻言转身朝帐外看去,哪里还有秦柯二人身影。原来秦柯方才接着直冲之势**阎乐,当阎乐以为一击必得时却是突然踏出白猿步法身形一闪便绕过阎乐出了帐门。

秦柯和小水出帐之后喊来赤雪,朝着扶苏所去方向追了下去。赤雪马快,不多时便看见前方策马狂奔的扶苏,秦柯见状也不逼近,放慢速度,远远地跟在了扶苏马后。

三人两马一前一后不多时便驰至城南二里许的芦家湾村前的石崖之下。只见扶苏翻身下马,扶在崖壁之上痛哭不已。

秦柯和小水不忍打扰,便在扶苏身后几步处站定,耳听的扶苏声竭呜咽。良久之后,秦柯终于不忍,正想出言相劝,却见扶苏慢慢转身颓然坐倒在石崖之下。再看扶苏时,只见早已泪干,此时从眼中流出的却是两道鲜红的血线。扶苏浑然不觉,待坐倒后突然拔出腰间佩剑便往脖子上抹去,秦柯一惊忙欲上前相阻,然而终究迟了一步。

大秦朝宽厚仁义的长公子扶苏,带着对这片秦土深深地眷恋,缓缓地闭目在了这石崖之下。

此后世人传说,这个扶苏公子曾血泪泣诉的石崖前,在公子死后不久便流出许多泪泉,点点滴滴,如泣如诉,故此便被当地人命名为呜咽泉。此泉许多年之后依旧泉水喷涌不断,仿佛给世人诉说着这一段凄美的故事。这是后话,在此不提。

且说扶苏死后,秦柯感念扶苏大义大孝,便将扶苏尸身送往了蒙恬大帐,蒙恬见到扶苏尸体,更是大哭一场,随后转身端起一碗放在桌上的毒酒一饮而尽。

这是发生在始皇三十七年夏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