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牛角包一样的会计3:破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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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鉴于上面所说的三点,希望Tan先生可以给予充分理解,不要再强人所难。至于服务费用一节,我们自然知道目前的经济形势不好,也特别考虑到了勤业与萝卜之间的友好关系,基于这样的想法,才报出那样一个价钱。不过为了进一步地体现诚意,我们愿意在上次报价的基础上再让渡15%。希望这样的让步可以让您满意。(写到这里,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还不满意,可真是有点不要脸了。)

此信发出去时间不长,顾颜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接起来一听,是一个讲英文的中年男子。待对方叽里咕噜地介绍完自己的身份,顾颜才知道,这位就是自己近几日打过交道、只聆高论、未见其人的Tan(谭)先生。

谭先生英文讲得还算流利,不过口音并不好,还好顾颜和日本人、印度人全都打过交道,领教过各种各样奇怪的口音,所以理解起来倒还不算特别困难。这位谭先生倒也直率,讲得非常开门见山,大意是顾颜的来信他认真拜读过了;价钱的事情要老板做主,这个他不想过多发表意见;但是关于责任问题,他非常乐意和顾颜探讨清楚。

在他看来,他出钱,顾颜出具一个保证意见,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不然他们请一个中介机构的意义何在?其次,退一步来说,就算后期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萝卜公司这么一个值得尊敬的大公司还真的找到勤业索赔不成?“贵公司的情况我多少也知道一点,注册资本只有50万,我们这个采购合同的标的是3个亿,真的要贵公司赔的话,倒要请教顾总怎么个赔法?”

谭先生的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每一句顾颜听了都不舒服,听完一句心里便骂一句脏话,仿佛在为谭先生的发言作注脚。尤其是最后一句,虽然用英语说出来语气要委婉一些,但顾颜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里的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Ray,对于这一点我要解释一下,可能您不是很清楚国内的行业情况,会计师事务所的注册资本,一般来说不会太大,我们毕竟不是资本需求型企业,不需要大量的采购原材料和设备,就算我们行业的领袖‘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他们的注册资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数字。所以勤业注册资本的多少与我们的实力没有直接关系。其次,我之前在信里已经解释过了,我们在这个项目中,起到的作用和扮演的角色乃是咨询顾问而非审计师,因为我们无法保证对方提供的信息的完整性。换句话说,就算是审计师,可能您也知道,他们所能提供的,也只是合理保证。所以我看不出来我们出具保证意见的必要性和合理性所在。”

“按你的话说,什么叫作合理性保证?”谭先生忽然冒出一句中文,这倒让顾颜意外了一下,意外之余马上想,你这孙子原来会说中文啊,两个中国人打电话,却要用英文交换意见,实在是莫名其妙,奇哉怪也。

不过用母语交流的确顺畅很多,顾颜不愿意兜圈子,也就坦诚地说:“合理性保证,就是我们只能就我们完成的测试部分发表意见,表明我们已经按照约定的程序履行了必要的测试。”

顾颜顿了顿,换了推心置腹的语气:“要说勤业和萝卜公司也算是相识很久的老朋友了,这一点您可以求证于萝卜先生。在我们工作范围之内的事情,我们自然会殚精竭虑地替贵公司考虑周到,不过在我看来,一个并购的项目,确实没有必要让财务顾问出具一个保证意见。”

老谭那边没说话,好像有点被顾颜说动。顾颜赶忙快马加鞭地说:“我觉得咱们不妨把风险的防范放在项目启动的前端,比如,和对方管理层的真诚彻底的沟通,对对方生产能力和资产状况的了解,我觉得这些可能比我们出具一个保证意见来得有效,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看法我会和老板沟通,但是第一,我还是建议把双方的责任在合同中写清楚;第二,这份合同我们是请了律师修改的,你知道美国律师有多贵对吧?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有何不同意见,也请你在修改之后的版本上进行标注,不要再用之前你们准备的那份了。”

顾颜听了他的总结发言,不由得心里连连问候谭老夫人,想这家伙无非在国外混了几年,嘴脸就如此不堪,感慨之余也不由得佩服萝卜先生慧眼识人——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这样一个摇头摆尾、看门护院的好帮手。

挂了电话,顾颜仔细把此事想了一遍,觉得还是不能把这个保证责任加在勤业头上——带着一个大号的脚镣干活,实在乃是悲惨至极的事情。不过若是勤业不肯往后退一步,看老谭的气焰,只怕这单生意要黄,若是在忙季,这样的决定其实不难做,对于客户无礼的要求可以直接拒掉,坏处无非少赚一点,但是至少可以保证勤业的安全;可是现在,正是青黄不接,急切需要项目的时候,要是因为这个条款将客户拒之千里,心里又有点不甘。不过要是这样匆忙地接下这个项目,安徽的教训犹在眼前。这样反复思量,总也没个决断,心里不由得一阵烦恶。

此时钟伟推门进来,看看顾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顾总还吉祥?”

顾颜抬头看看钟伟,没好气地说:“我现在心情可不好,你要是跟我谈现金流或者催账的事情,最好一会儿再来。”

钟伟这人这点最好,平时说话刻薄,但是也极有眼色。此刻见顾颜情绪不对,反而笑眯眯地在他对面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自己抽出一支,把烟盒扔了过去:“拿着吧,昨天我有个哥们来找我吃饭,给了我一盒,我抽了3根,剩下的便宜你啦。——这可是小平同志当年抽过的烟。”

顾颜接过烟盒看看,从里面抽出一支,一边点烟一边叹气。

钟伟说什么事把你愁成这样?家事还是国事?

顾颜笑笑说,家事国事你小子能管得了哪件?对了,你前些天不是说要戒烟吗?

于是把这个项目的前因后果跟钟伟说了说,一边说一边不忘愤愤地加些评论——有叙有议,好像“焦点访谈”一般。

钟伟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烟,慢慢地说:“我是这么想啊,不一定对,供你参考。目前公司的现金流呢,确实不太好,但是这不能成为咱们随意接项目的原因。我觉得这个项目要是对方这么坚持,那么不做也罢,就当从来没有过就是了,你说呢?”

“唉,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不过现在现金流的压力都在你那边,我这里还挑三拣四的,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古人说不为五斗米折腰,话说得轻松啊,真在生死时刻,五斗米也重于泰山,不折腰那是嘴硬啊。”

钟伟扑哧笑了:“那也不至于,我平时也是有点危言耸听了。咱们现在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我这不是穷孩子出身嘛?习惯了好日子当紧日子过,更别说现在还不算什么好日子。所以有的时候说话也有夸大的成分。现金流的事情你不用太有顾虑,实在不行咱们再二次投资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接项目的时候还是慎重一点吧。”

顾颜看了看钟伟,继续叹气说:“唉,其实你这么做是对的,居安思危是成熟的表现啊。我这点做得就不好,有钱就得瑟,没钱就忍着。”

钟伟掐灭了烟头:“行了,你的压力不要太大,这个事你还可以和老大商量商量,我估计他也会同意你这么处理的。坚持原则才能赢得尊重嘛,要是对方还不理解,那这个客户的质地也一般,咱们做不做就都无所谓。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另外一件事,嗯,可能是我多心了,不过你觉不觉得小汪最近有点不对劲啊?”

顾颜仰头靠在椅子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是啊,整日里没精打采的,工作好像也不太上心了。也不知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咱们哪点做得不够好?问他他也不说。”

“嗯,我早上和他小吵了一次,那个时候你还没来。”

顾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啊?因为什么啊?你平日里不是号称不争不怒、心如止水吗?”

“唉,我是想控制自己的情绪来着,不过这家伙实在气人,我们俩前两天不是一块儿做了一个项目吗?昨晚是第一阶段的deadline,我都跟客户说好了要把流程图和底稿发出去,他不是负责几个流程吗?前几天我就开始跟他念叨,早点准备,早点给我。他每天都满口答应,但是每天都静悄悄地过去了,你说我们俩级别一样,也谈不上谁命令谁,我总不能每天追着他要东西吧?一直到昨晚,都11点多了,人家老先生才把东西发给我。我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图画得乱七八糟,底稿索引得一塌糊涂,当时给他打电话,还关机了。没办法,我只好一点一点地改,一边改我一边恨得慌——这哪里是合伙人应该犯的低级错误,拼写错误语法错误逻辑错误,这些都该是刚毕业的小孩子犯的错啊。我当时就想,你是在给谁干活啊?要是这样的态度,还是回去给人打工算了。咱们对外鼓吹质优价廉,价格真是不贵,质量就这样维持不成?”钟伟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了起来。

顾颜听着听着,脸色也凝重起来。小汪是他的朋友,当初之所以拉他合伙,也是看中了他的技术力量和职业背景。为了多给小汪争取一点在公司的权益,他也曾无数次和楚民、钟伟沟通和谈判。当然,在这件事情上,楚民和钟伟都表现了令人感激的胸怀和宽容——小汪最终获得的股份远远高于他自己预期的。这样的谈判结果让顾颜反倒有些不安和歉疚,现在小汪表现得不好,被人家一桩一桩地指摘出来,他的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也知道兄弟之间要多体谅,多理解,我想可能是小汪最近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状态不好,不过那也不对,都30多岁的人了,难道公事私事还分不开啊?如果是这样,我只能认为他还没想好为什么出来自己创业。不过气归气,这样的底稿没办法交上去,我只好一点一点地帮他改好,这也没什么,兄弟嘛,谁有情况了,其他人二话不说顶上就是了。可是我得和他沟通一下吧,毕竟这个项目还没完,这样的态度和质量,咱们实在没办法向客户交代。所以早上来了我就去找他,本来想心平气和地和他谈谈……唉!”

钟伟说到这里,重重叹了一口气,伸出两指向顾颜晃晃。顾颜笑笑说:“你这个手势是在说自己还是说小汪?”一边递给他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