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斜肠断牵意绕,倚烟啼露为谁娇,当时只念疑君到。”
灰蒙蒙的江面似是一块被烟熏过的幕布,平平整整,却又毫无生气。
凄风冷雨,风声呜呜……
自灰黑交掺的茫茫天际,隐隐传来闷雷之响。
这时,在江面出现了一队船帆,土黄色的幡旗在冷风劲吹下猎猎作响。
领首的船只上,站着一身着土灰色开襟长袍,头缠布巾的大汉。大汉满脸胡髭,几道难看的暗红色伤疤挂在脸上,更突兀出他的沧桑与凶狠。
他便是西域香至国四王子扎合马。
两边的船队皆是二十六位西域拳师。
扎合马远眺江岸,异常粗壮的大手慢慢攥紧。
他脸上虽无表情,但他的眼睛中却暴射出一股浓锐的杀意!
船已靠岸,扎合马急急地约下船首,怎奈长年生在西域,不谙水性,脚一用力船却向后漂去,险些跌个趔趄,他大骂一声,四周拳师立马将那船砸个稀巴烂,他才登时解气。
扎合马大步流星地走进小镇,二十余拳师紧随之。
在柳树下卖鱼仔煎的小贩看见扎合马一行人,立马招呼道:“诸位爷可否赏光尝几块鱼仔煎?”
扎合马闻言,立即走过去问小贩:“这小镇可否有一姓白的?”语调口齿不清,咿咿呀呀有如背生书般死板,看样子扎合马对中原的话调不太在行。
但小贩还是勉强听明白了,他笑着摇摇头,说:“小的不知。”
扎合马怒火又起,一拳楔在小贩脸上,将那小贩打的眼冒金星,之后又擒住小贩的腿,在惨烈的呼号中将他狠狠摔在柳树上,小贩顿时皮开肉绽。
扎合马仍不罢休,粗壮的大手将小贩举起,将他的摊子和人一并扔进了河中,这才拍拍双手,叉着腰,怒火平息下来。
身边的拳师们也都嘻笑着看着水中鲜血四漾的小贩。
扎合马转过身来,突地看见已有三条人影立在不远处——
他虽性子火爆,但武功却是极深厚,有人近他三尺他都能觉察,而这三人已与他咫尺相隔,他却浑然不知。
扎合马手心中沁出了冷汗。
只见在他的前方,一男子身穿一袭月色锦袍,肩挂白丝花穗披拂,飘飘长发迎风而起,面容俊秀,英气逼人。
男子身旁立一佳人,她身着淡粉色精致纱衣,乌黑的秀发细细挽成优雅的发髻,玲珑剔透的玉簪折射出温润的光芒,肩若削成,清眸流盼,浅浅云鬟,眉目如画,莹如羊脂的容靥上眨着一双丽若清波的双眼,恬静柔美,顾盼生辉。
男子与女子一同牵着一个女童,女童大约六七岁光景,小脸盘白白净净,眉目清清亮亮,穿着淡紫色短襟小衣,脚蹬小虎头靴,头发在脑后挽成一飞瀑辫,一双眼睛如碧水般澄澈明洁。
女童一手牵着男子,一手牵着女子,不时地晃晃,笑起来嘴瓣儿像恬淡的弯月,可爱甚极。
扎合马看着这一家三口,呆立少顷,然后缓缓道:
“来者可是‘蹑影追风’浪子兴与‘樱公主’祝小虞?”
男子女子还未回答,女童却忽的笑了起来,摇了摇牵着男子的手,道:
“爹爹的名号思虞老是记不住,你怎会记得如此清楚?”
众拳师心里猛地一惊,当年掌毙“酆都大帝”而名震九州的浪子兴竟会和妻儿隐居在江南,这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浪子兴望着还在水中挣扎的小贩,半蹲下来,对着女童温和的说:“思虞乖,去找娘亲…·”
小思虞听后甜甜一笑,用稚嫩悦耳的声音说道:“好!”,便转身面向祝小虞,张开小小的双臂要她抱,祝小虞柔柔的一笑,眼神中满含着慈爱,弯下腰,轻轻抱起思虞,思虞伏在祝小虞肩上,拨弄着她的发髻,笑意盎然。
浪子兴看也没看扎合马一眼,翻身跃入河中,脚尖轻点水面,身体又飘飘而起,在水面打一回旋,俯身将小贩拉出,脚有借势踏住水波,身形凌空上升,将小贩送上河岸。
整个过程,水面不过是泛了几纹涟漪罢了……
这绝世身手,放眼武林几乎无人能及。
浪子兴将小贩扶稳,自襟中掏出一锭雪银,说道:“快回去把伤养好吧。”
小贩顿时痛哭流涕,不停地掬礼,又胆怯而愤恨的侧视了一下扎合马便急急离开了。
浪子兴看着小贩走进巷弄,便回头望向扎合马,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道:
“香至国四王子扎合马?”
扎合马闻言立即道:“正是!”随即又说:“恭喜浪大侠与小虞公主喜结连理,不知可否得知爱女之名?”
“我叫方思虞!”女童嘻嘻笑说,又转头道:“爹爹,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浪子兴笑道。
扎合马眉头微皱,说:“浪大侠哪儿话,同是武林中人,怎的不是朋友?”
浪子兴将双手背在背后,悠然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扎合马额头青筋已渐突起……
这时,祝小虞轻启朱唇,柔声道:“四王子不惜跋山涉水来至江南,不知目的何在?”
“不怕公主耻笑,三哥在中原遭一刺客毒手,我等辗转大江南北,为的就是手刃杀死三哥的中原人士。”
话音刚落,浪子兴便盯着他,目光有如利剑一般犀利:
“你的哥哥三王子黎弘铴阴险毒辣,在中原挑衅滋事,手下更是有数不清的亡魂,如此恶人,死于刺客之手并无不当!”
扎合马登时变了脸色,双目暴突,拳头也“咯咯”作响。
双方气氛顿时箭拨弩张……
但扎合马还是忍着,他虽性如烈火,但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反而变得异常冷静,异常忍耐。
这是常人很难做到的,这也是他能纵横武林的原因。
但四周拳师早已按捺不住,一个黄袍黑须的中年拳师目光自其它五个兄弟面上掠过,最后落到浪子兴的面上。
目光一落,他的人也扑出。
其它四个拳师亦同时发动。
目光原来就是种暗号。
五个人,五双拳头分别从五个方向扑上,都是同时扑到。
浪子兴只得一个人,一双手。
他的手中没有兵器,一个人,一双手是不是能够同时应付五个人,五双拳头?
如果是小毛贼,那一定可以应付得来。
这五个人却不是小毛贼。
就在这一瞬间,祝小虞的手掌盖住了小思虞的眼睛——
也就在这一瞬间,浪子兴已出手!
他双掌齐开,斜切上了两个最先冲来的拳师的脖子,然后刹那掌变爪,生生掐断了他们的喉咙。
喉咙断,手立刻松开。
两个拳师惨嚎还未发出,浪子兴的脚已到了黄袍拳师面前。
他的脚踢碎黄袍拳师鼻子时候,也就是他双手抓住剩下两个人的腰带的时候。
这两人大惊挥拳但拳头还未伸出,整个人已被抡起摔下。
他们的头恰巧摔在石头上,几乎每个人都听得见他们头骨撞碎时发出的声音。
那种声音本来只有在地狱才能听到的。
在场的拳师都吓呆了,他们都是武林中的佼佼者,杀几个人对他们来说不算大事。
但他们还是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准确,迅速的杀人手法。
扎合马从始至终面无表情,也未言语,更未出手阻拦。
浪子兴不禁佩服他的定力。
他说道:“扎合马,你来寻仇人,我并不反对,但你若在这小镇内厮杀滋事,我定不会坐视不管,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浪子兴祝小虞便转身走进了巷弄,留下扎合马一行人站在河岸。
半晌,扎合马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也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