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当心你的狗
4513000000010

第10章 越狱(3)

“可有一天,我一时疏忽把前来玩自驾车旅游拍照的三个年轻人误以为是记者,也‘圈’到了铁矿上,因为从他们身上搜不出记者证,按照惯例也是暴打一顿,轰出了铁矿。可这一次打到了碴口上了,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位是国土资源局的,此后不到一周的时间,主人的铁矿便遭到了查封。已经事先得到消息的主人,在调查组前往铁矿的路上,便开着他的‘霸道’独自溜之大吉了。我遣散了十几只傻乎乎的大狗,也追随我的主人而去。经过一百多公里的长途跋涉赶到主人的豪宅时,我的男女主人正在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连夜逃往北京,因为他们早已在京城购置了豪宅,准备隐居做寓公。”

“看到我回来,男主人很是诧异,他说没想到这么老远我还能找回家。女主人说既然回来了,就带我一起上路吧,连夜赶黑路也能壮壮胆子。两位主人的对话,使我明白,我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只可有可无的畜生。可我没有选择,因为藏獒一生不侍二主,我只能跟随他们来到北京。”

“在北京郊区的一栋别墅里,我们二主一狗过着平静的日子,只是我再也没有资格进到别墅里面了。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我只能在别墅的院子里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居住。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环境污染的原因,我到北京后就感染上了一种致命的病菌,开始掉毛,严重时还会长脓包溃烂。不巧的是,女主人也在这个时候怀孕了,因为担心我影响孩子的健康,两位主人就开始商量如何把我遗弃。”

听藏獒讲到这里,克林顿忿忿然:“你的主人怎么可以这么绝情?他们利用完了你,在你需要他们的时候,却将你抛弃。”

藏獒说:“其实,现在的人类都差不多。在远古时代,我们与人类的关系是相互依存,而现在只剩下相互利用了。狗类享受人类的物质庇护,人类享受狗类邀宠献媚,这也直接导致了一些狗一味地按照‘可人’的路线进化,弄得自己狗不像狗、鬼不像鬼。”

藏獒说这些话的时候,盯着对面笼子里的波利犬和蝴蝶犬。克林顿细细品味着藏獒的一番话, 觉得他分析的也不无道理,到底是一条有见识、有故事、有经历的狗啊。

“犯规了!加内特犯规了!他妈的!裁判老不敢吹大牌球星犯规。”苏牧不自觉地进入了比赛的节奏。

克林顿问藏獒:“是你的主人把你送到收容所里的吗?”

“不是,我跟你一样,是自己送上门的。”藏獒舔了舔胸前一处溃烂的伤口,“一个早晨,两位主人装作要去密云爬山野游的样子,带着我上路了。中午,我们在司马台长城的一座碉楼里用完午餐休息,两位主人以为我睡着了,便悄悄起身溜下了山。我望着两位主人仓皇逃窜的背影,心痛欲碎。”

克林顿说:“一百多公里你都能找回家门,从密云回北京应该没问题啊。”

“如果是一位伟大的主人,纵使千里万里也挡不住藏獒的回归。可这样的主人,我又有什么可留恋的,藏獒尊贵的天性和自尊心使我下定决心,选择了孤身一獒、浪迹江湖。”

“哪您怎么流浪到收容所里来了?”克林顿问道。

“我当时一路走下山来,吓得司马台的游客纷纷躲避,四散的人群惊动了景区内的保安,他们拿着棍棒开始四处围堵我。后来,我被保安包围在一个停车场里,直觉告诉我,他们想置我于死地,于是,我扑倒了两名保安后,夺得一条生路,便奔向了怀柔方向。总之,我一路上不断地被人类追杀,所以只能昼伏夜行。我身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鬃毛一片一片地脱落,身上也长了很多脓包,有的已经开始化脓溃烂。怀柔县城西南有一个垃圾填埋场,我选择了在那里暂时安家。唉!我从来没有想到藏獒也能以垃圾果腹,真是族类的耻辱啊。每天晚上,垃圾场都会聚集很多流浪狗来拣食垃圾,他们厌恶我身上的脓包和丑陋的外貌,都躲得我远远的。可这里面有一条叫‘四姑娘’的土狗,倒是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四姑娘说自己从前居住过的村庄里有一位兽医,曾经医治过一条藏獒,跟我的症状是一样的,是一种病毒感染,每天用唾液舔舐就能杀死体表的病毒。后来,四姑娘就开始舔舐我后背上自己舔不到的伤口,就用这样的土方子‘治疗’了大概两个月,化脓的伤口竟然愈合了。”

“扣篮啊!扣篮啊!姚明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腿软啊!唉!他永远成不了火箭队的狗王!”

苏牧用他的断腿使劲敲击着铁笼子。

藏獒继续讲道:“以前,我听其他老藏獒说过这种病是不治之症,只有沐浴过雪莲湖的圣水才能完全治愈。所以我的伤口愈合后我并没有特点高兴,因为四姑娘说的这种办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以后还会继续复发。藏獒失去了主人,等于死去了一半,所以我根本不在乎自己还能够活多久。我在那个垃圾场住了将近一年,四姑娘也一直陪伴了我将近一年。后来,垃圾场改填埋为焚烧了,众狗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就纷纷另谋生路了。这个时候,我体内的病毒再次复发,而且远比上一次严重,四姑娘就劝我去收容所,说在收容所里可以得到免费治疗,可我根本不相信收容所能够治好我的病。四姑娘说,卫生部因为传染病防控不力刚刚撤了一个部长,目前肯定会对传染性的疾病严密防控的;而且收容所也会担心我把病毒传染给其他狗,他们一定会全力医治我。我不忍心让善良的四姑娘担心,所以,就同意了她的建议。

那天晚上,四姑娘陪我找到了这家收容所。在门口道别时,四姑娘对我说,等我的病治愈了,她就回来接我。”

“首领,您跟四姑娘耳鬓厮磨了一年,就没有发生点什么?嘿嘿!”NBA的比赛结束了,苏牧一脸淫亵地笑着问藏獒。

“呸!一肚子鸡鸣人盗的东西!我们藏獒是绝对不会跟异族有任何沾染的。”藏獒一声怒叱,吓得苏牧不敢再造次。

“哦!善良的四姑娘……”阿莲眼睛有些湿润,“那收容所有没有给你医治啊?”

“收容所倒也真的尽心尽力给我医治,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想把我医治好了卖给一个叫马俊仁的家伙。自从明白了他们的目的,我就拒绝了治疗。其实,他们也不可能治好我的病。”

克林顿说:“其实,您在外面也是有盼头的,您心里也应该有希望,因为四姑娘还等着你痊 愈而归呢。”

藏獒一时间无语,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刻,白色塑钢门“砰”地一声打开了,白大褂领着两名工人推着一个大氧气瓶走了进来。来到下水道入口的地方,白大褂拿出一个细密的铁网,对工人说:“你们抓紧时间把这个铁网焊在下水道口,不然,整个下水道里的老鼠都被我们收容所喂成老鼠精了。”

一瞬间,笼子里的克林顿和幺鸡面如死灰。

眼镜白大褂拎着红色塑料桶走进狗舍,众狗一看有人进来便立刻喧嚣起来,眼镜白大褂知道这是狗群吵着要看电视了,而且独独喜欢观看CCTV-2的“马斌读报”。眼镜白大褂嫌狗群吵闹,就先给他们打开了电视机,而后才给众狗喂食。众狗听到了马斌铿锵有力的叫嚷,这才纷纷安静下来,一边进食一边观看。

眼镜白大褂走到阿莲的笼子跟前,用舀狗粮的铁勺子敲打着笼子,自言自语道:“小狗崽子们多吃一点吧,你们吃不了几天狗粮了,快上餐桌了,唉!真有点儿可惜啊……”

阿莲听后,对着眼镜白大褂一阵狂吼。

电视里,马斌正在播报一条春运的消息:铁道部一位副部长召开新闻发布会,劝告老百姓要体谅铁道部的难处,因为副部长现在都买不到火车票……看到这则消息,众狗都嗤之以鼻,幺鸡说:

“‘铁道部副部长买不到火车票’这话说出来,我们狗都不相信!我举例说明吧,这好比我开了一家餐馆,来吃饭的狗太多,我对客人们说我自己饿了三天了,我都吃不上饭了……”

苏牧说副部长如果真的买不到火车票只能说明他失职、失控,但也有可能真的买不上火车票,因为他出门都是坐飞机的商务舱,即使坐几次火车那也是视察工作,肯定都是专列或包厢。

马斌接着读下一条报摘:铁道部进一步澄清票贩子手中的车票来源,他们主要是电话、网络预定,或者通过在火车站反复排队购得车票……狗舍里的狗更加起哄了,幺鸡说:“这条消息说明每个票贩子的能力都要高于铁道部副部长,因为票贩子能搞到各条线路的车票。我举例说明吧,比如一群狗在餐馆门口等着翻台……”

苏牧实在难以忍受了,他对幺鸡说:“你杀了我吧!你家祖上是开餐馆的吗?我的天呐!天天举例说明,天天都是餐馆,求求你换个新地方,好不好?”

幺鸡被苏牧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通,一脸愤愤然。

哲学狗黑格尔叹息道:“没有票贩子,民工们怎么回家过年?票贩子冒着猝死危险,辛辛苦苦排几个小时长队购买一张火车票,才加那么点钱转让,他们真是活雷锋、活菩萨啊!”

苏牧说:“所以,打击票贩子太惨无人道,简直就是没人性!”

刚才,眼镜白大褂的一席话,阿莲、克林顿和藏獒都听进去了。藏獒屈指一算,孩子们出生已然两个多月了。

下水道入口被铁网封住的当天晚上,克林顿和幺鸡不死心,半夜里亲自去入口处扒着铁网拽了老半天,铁网被密集的焊点儿焊得死死的。幺鸡当时就哭了:“我就预感着这次要倒霉,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回你负责买单吧,我真的一分钱没有了……我举例说明吧……”

克林顿一把按住了幺鸡的狗嘴,低声警告他说:“我说过的话算数,我肯定有办法带你出去。

不过,不许你大嘴巴胡说八道,凡事都要听我安排。”

幺鸡的嘴巴被克林顿按着,不能举例说明了,只好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克林顿虽然对幺鸡说有办法带他们出去,可心里却是一筹莫展。他回到自己的笼子里,展开了两张皱巴巴的收容所地形图,开始重新设计“越狱”计划。下水道肯定是不能用了。而让八条小狗崽子翻上三层铁笼子沿着院墙逃匿,显然也是不可能的。孩子们的生命已经进入了 倒计时,白大褂虽然说韩国餐馆只收三个月的雏狗,但这个鸡贼玩意儿没准儿两个半月就会给餐馆送去,这样还能省下半个月的狗粮。

克林顿用两条前爪子抱住头,静静地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他的眼前似乎划过一条条热气腾腾、外焦里嫩的烤乳狗,他觉得是自己亲手葬送了孩子们的生命。想到此处,克林顿陷入了深深自责当中,他忍不住流下泪来。

“狗王是不可以流泪的!”

克林顿的耳畔突然间传来藏獒浑厚的声音,他浑身一震,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他本以为大晚上没有谁会注意自己。

“哦!可能要起沙尘暴了,眼睛进去东西了……”克林顿很注重自身的形象。

克林顿决定再出动一次,他要沿着自己事先设计好的逃匿路线视察一遍,实地观察一番,再做其他计划。

身为母亲的阿莲,此刻更是心如滚油煎,望着眼前八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她愈发泪水涟涟。

孩子似乎已经略懂狗事,望着伤心的母亲,小家伙儿们纷纷安静肃立,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欲与何为。

七毛等几个聪明的小狗崽子则用期待的目光盯着隔壁的藏獒,或者再远一点的父亲克林顿,期待两只雄性长辈有什么好办法。

藏獒首先发话了,他低声劝慰阿莲:“不要灰心!你要相信你的丈夫。”

阿莲点了点头,只是泪水禁不住的流。

“砰”的一声响,白色塑钢门又被打开了,两个不怎么脸熟的、负责研发假肢的白大褂拎着电棍走了进来,众狗看到这根黑色棍子就发憷,纷纷退避到笼子最里端的角落里。两个白大褂径直走到苏牧的笼子跟前,苏牧眼中充满了恐惧,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趴了下来,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躲过电击。被电晕的苏牧一副死狗样子,被两个研发白大褂抬出门去。

狗舍变得非常安静,群狗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电视里正在播放整点新闻,克林顿突然发现了局长熟悉的身影,主持人说局长因贪污受贿数额巨大,终审被判处无期徒刑;局长夫人则因向国外银行转移巨额赃款,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还说国家司法部门已与加拿大方面取得联系,准备引渡局长的儿子回国接受调查。目前,法院已经没收了局长在北京市的六处房产,其中包括紫玉庄园在内。

这条消息,彻底打破了克林顿重新入主紫玉庄园的梦想。

此前,克林顿也对自己重新回到紫玉庄园做狗王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毕竟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还心存一丝希望。克林顿希望局长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他便可以借助局长的威望,重新掌权。可现在,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跟阿莲、幺鸡、四姑娘一样,完全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对面的幺鸡也注意到了这条新闻,新闻中提到局长、紫玉庄园等字眼时,他马上转头看克林顿的脸色。对于从小便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细狗来说,他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克林顿不再是那个高档社区的狗王了,他和自己一样,沦为流浪狗的行列了。什么局长豪宅,什么东三区,什么门当户对,他妈的都是一个肥皂泡!他自己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为了这个“肥皂泡”身陷囹圄。

细狗幺鸡懊恼得直想大哭一场。

临近晚餐时分,苏牧被那两个研发白大褂抬了回来,依旧死狗一般的被扔进了铁笼子里面,但让众狗们好奇的是,苏牧的断腿被装上了一条“S”形假肢,样子看上去特酷。

戴藏银耳钉的波利犬对着苏牧惊呼道:“哇塞!酷毙了!大S呀。”

众狗哄笑,纷纷猜测谁会是下一个小S。说着说着,众狗便都笑不出来了,因为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S,或大或小。

不大的功夫,苏牧便站立起来,他在笼子里来回遛着,试探着“S”形假肢的应用效果,似乎还比较满意。

“S”形假肢由一种高强度的聚乙烯合成材料制成,走起路来“铛铛”作响,声音有些刺耳。苏牧好像不是太在乎这个声音,他“铛铛铛”地走到阿莲的笼子边上,悄声说:“你告诉你丈夫,带上我一起走吧,我现在有腿了。”

阿莲不置可否:“这要问问克林顿才行。”

苏牧嘿嘿一声冷笑:“带不带我走,由不得他,他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藏獒低吠一声:“我有资格!你不能跟他们一起走。”

“为什么?”苏牧一脸浑不在乎的德性。

“你的新腿太张扬了,会暴露目标!”克林顿说。

“我不管!我一定要走!必须走!”

“只要我不想让你走,你就走不了。”藏獒的语气冷森森的,脸上又呈现出往日的凶相。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要走。”

“那我就杀了你!”藏獒声音不大,但足以令狗生畏。

“铛铛铛”,苏牧突然激动起来,用他的“S”形假腿用力踢着铁笼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你们凭什么剥夺我去留的自由?你们知道吗?他们正在商量,下个月就要锯掉我的另一腿,还要给我装‘仿生滑轮’。”

“铛铛铛”的声音引来了两个白大褂,其中一个白大褂捏得电棒“啪啪”作响,对着苏牧大声呵斥道:“老实点儿!这条腿价值三千多块呢!”

待苏牧安静下来,两个白大褂这才走开。

苏牧举起了“S”形假肢,对着藏獒和克林顿得意地说:“看到了吗?我现在是收容所的宠儿,你们胆敢甩了我,我就报警!”

藏獒和克林顿对视了一下,克林顿无奈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