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欧·亨利短篇小说精选(青少年纯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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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财神和爱神

老安东尼·罗克韦尔以前是“罗克韦尔的尤雷卡肥皂”的制造商兼厂主,现在已经退休了。他正从第5大街私邸的书房窗口向外张望,咧着嘴笑着。住在他右边的邻居是贵族俱乐部成员,叫G·范·斯凯莱特·萨福克·琼斯。现在他正从家里出来,走向等候他的汽车。同往常一样,他朝这座肥皂宫殿正面的意大利文艺复兴式的雕塑侮辱性地皱了皱鼻子。

“自命不凡、狂妄自大的倔老头儿!”前任肥皂大王品评道。“你这个外来客内斯尔罗德(德籍俄罗斯政治家。这里安东尼奥用来讽刺荷兰籍移民琼斯)一不留心,伊登博物馆迟早会把你这老王八收进去。这个夏天,我要把我的房子粉刷成红白蓝3色(荷兰国旗的颜色),看你那荷兰鼻子能翘多高。”

安东尼·罗克韦尔一向不喜欢按铃来呼唤佣人。他走到书房门口,叫道:“迈克!”那嗓门就好像当年曾震破过堪萨斯大草原的苍穹。

“告诉少爷一声,”安东尼吩咐应声而来的仆人说,“叫他出门之前来我这儿一趟。”

小罗克韦尔走进书房时,老头子丢开报纸,光滑红润的宽脸盘上带着慈爱而又严肃的神情,他打量着儿子,一只手揉乱了满头银发,另一只手则把口袋里的钥匙弄得响个不停。

“理查德,”安东尼·罗克韦尔说,“你用的肥皂是花多少钱买的?”

理查德从学校回来刚6个月,听了这话有点吃惊。他还猜不透这老头子的心思。这老头子总是像初入社交界的少女一样,时不时地问你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想应该是6美元一打,爸。”

“你的衣服呢?”

“通常是60美元左右。”

“你是上流社会的人,”安东尼斩钉截铁地说。“我听说现在的公子哥儿都用20美元一打的肥皂,穿的衣服也要花上百美元。你有的是钱,可以像他们那样胡花乱用,但你始终很有分寸,也很懂规矩。现在,我仍旧使用老牌尤雷卡肥皂,这不仅仅是出于感情问题,而且也因为这是最纯粹的肥皂。如果你花10美分以上买一块肥皂,就相当于买了劣等的香料和包装招牌。不过,像你这个年纪,有地位有身份的年轻人用50美分一块的肥皂也够好了。正如我刚才所说,你是上流社会的人。人们常说,3代人才造就一个上流人物。他们错了,有了钱办起事来就像肥皂的油脂一样灵便润滑。钱使你成了上流人物,啊,差点也使我成了上流人物。不过,我几乎同住在我们两边的荷兰佬不相上下,语言粗俗,行为古怪,举止无礼。他们两个晚上连觉也睡不着,因为我在他们中间购置了房地产。”

“有些事情也不是有了钱就能办到。”小罗克韦尔相当抑郁地说。

“现在别那么讲,”老安东尼惊愕地说,“我始终相信钱能通神。我已经把百科全书翻到了字母Y,还没有发现过金钱办不到的事,下星期我打算把附录也翻翻。我绝对相信金钱能对付世上的一切。你倒说说,有什么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吧。”

“举个例吧,”理查德有点怨恨地说,“有钱也挤不进排外的社会圈。”

“啊哈!是这样吗?”这个万恶之源的金钱拥护者雷霆般地吼道,“告诉我,要是首批阿斯特人(原为德国人,后遗居美国,成为美国皮毛商尧富豪兼金融家)没钱买统舱船票到美国来,你的排外社会圈子又会在哪儿呢?”

理查德叹了叹气。

“这正是我打算要跟你谈的事,”老头子说道,声音缓和了下来。“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最近,你有点不对劲,孩子。我已经仔细观察你两个星期了,说出来吧。我想,在24小时内,我可以调动1100万美元,还不算房地产。要是你的肝病发了,上足了煤的“逍。”号就停泊在海湾,两天时间就可以送你到巴哈马群岛(加勒比海上的岛屿,是著名的旅游胜地)。”

“你猜得不错,爸,差不多全给你猜中了。”

“啊,”安东尼热情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理查德开始在书房来回踱步。他这位粗鲁老爹爹的关切同情,增强了他讲实话的信心。

“为什么不向她求婚呢?”老安东尼追问道,“她一定会扑进你的怀抱。你有钱,人又漂亮,又是个正经小伙子。你的两手干干净净,还没沾上一点儿尤雷卡肥皂。你又上过大学,不过那点她不会在意的。”

“我一直没有机会呀。”理查德说。

“制造机会嘛,”安东尼说,“带她上公园散步,或者驾车出游,要么做完礼拜带她回家也可以。机会,多的是嘛!”

“你不知道现在社交界的状况,爸。她是社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她每小时每分钟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被安排得满满的了。爸爸,我一定要得到那个姑娘,否则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就像是腐臭的沼泽。但我又无法写信向她表白,不能那么做。”

“呸!”老头儿说,“你是想对我说,我给你的全部钱财都不能让一个姑娘陪你一两个小时吗?”

“我开始得太晚了。她后天中午就要乘船去欧洲待两年。明天傍晚,我能单独和她待上几分钟。现在,她还住在拉齐蒙特的姨妈家,我不能到那儿去。明天晚上,她乘8点30到站的那趟火车,允许我坐马车去中央火车站接她。我们一道乘马车赶到百老汇街的沃拉克剧院,她母亲和别的亲友在剧院休息室等我们。你以为在那种情况下,只有6~8分钟,她会听我表白心意吗?决不会。在剧院里或散戏之后,我还有什么机会呢?根本不可能。不,爸,这就是你的金钱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们的钱连一分钟也买不到,如果可以的话,富人就会长生不老了。在兰特里小姐启航之前,我是没有机会同她好好谈谈了。”

“好啦,理查德,孩子,”老安东尼快活地说,“现在,你可以去俱乐部玩了。我很高兴你的肝脏没闹毛病,不过别忘了常常去神庙,给我们伟大的财神爷烧几柱香,跪拜祈求他的保佑。你说钱买不到时间吗?唔,当然,你是不能出钱叫人将“永恒”包扎得好好的送到你家门口,但是,我已经见过,时间老人穿过金矿时,被石块弄得满脚伤痕。”

这天晚上,安东尼正在看晚报,埃伦姑妈来了。一个性情温和、多愁善感、满脸皱纹、长吁短叹、被财富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女人,她来看望她的弟弟,他们谈起了理查德的烦心事。

“他全告诉我啦,”安东尼说到这儿,打了一个呵欠。“我告诉他,我在银行的存款全都听他支配,可他却说什么有了钱也不管用。还说什么10个百万富翁加在一起也不能影响到社会运行的规律。”

“哦,安东尼,”埃伦姑妈叹息说,“我希望你别把金钱看得太重了。碰上真情实感,财富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爱情才是万能的。要是他早一点开口就好啦!她不可能拒绝我们的理查德,只是我怕现在太迟了。他没有机会向她表白,你的全部钱财都不能给儿子带来幸福。”

第二天傍晚8点钟,埃伦姑妈从一个虫洞斑斑的盒子里取出一枚古雅的金戒指,交给理查德。

“今晚戴上吧,孩子,”她央求说,“这戒指是你母亲托付给我的。她说,这戒指能给情人带来好运,嘱咐我当你找到意中人时,就把它交给你。”

小罗克韦尔郑重其事地接过戒指,在他的小指上试了试,只滑到第二指关节就不动了。他取下来,按照男人的习惯,把它放进坎肩兜里,然后打电话叫马车。

8点32分,他在火车站嘈杂的人群中找到了兰特里小姐。

“我们别让妈妈和别人等得太久。”她说。

“去沃拉克剧院,越快越好!”理查德按她的意愿吩咐车夫。

他们旋风般地从第42街向百老汇街驶去,通过一条灯光璀璨的小巷,便从光线幽暗的绿草地段到达灯光~眼、陡如高山的建筑区。

到第34街的时候,理查德迅速推开车窗隔板,叫车夫停下。

“我掉了一枚戒指,”他下车时抱歉地说,“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不能把它弄丢了。我不会耽误你超过一分钟的,我知道它掉在哪儿了。”

不到一分钟,他带着戒指回到了马车里。

但就在那一分钟里,一辆城区街车停在了马车的正前方,马车试图往左拐,又被一辆邮车挡住了;马车夫朝右试了试,又不得不退回来,避过一辆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儿的搬运家具的马车;他想后退,也不行,只得丢下僵绳,尽职地咒骂起来。他被一伙纠缠不清的车辆和马匹封锁住了。

交通阻塞在大城市并不稀罕,有时突然发生,让人寸步难行。

“为什么不赶路啊?”兰特里小姐心烦意乱地问,“我们要赶不上啦。”

理查德起身站在马车里,望了望四周,看见百老汇街、第6大街和第34街的交叉口大片地段都被各式各样的货车、卡车、马车、搬运车和街车挤得水泄不通,就像一个26英寸腰围的姑娘硬要扎一根22英寸的腰带一样。而且在这几条街上还不断有飞速驶来的车辆,投入这难分难解的车阵、马阵之中,使原本的喧嚣之中,又加进了新的咒骂声和吼叫声。曼哈顿的全部车辆似乎都挤压在这儿了。人行道上挤满了成千上万看热闹的纽约人,其中年纪最大的人也记不清有过哪次的阻塞规模能与之相媲美的了。

“实在对不起,”理查德重新坐下时说,“看样子我们被堵死了。这场混乱一小时之内不可能松动了,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掉戒指的话,我们就不会……”

“让我瞧瞧戒指吧,”兰特里小姐说,“既然没有办法,我也不在乎了。其实,我觉得看戏也挺无聊的。”

那天晚上11点钟,有人轻敲安东尼·罗克韦尔的房门。

“进来。”安东尼叫道,他穿着一件红睡衣,正在读海盗惊险小说。

走进来的是埃伦姑妈,她的样子好像一位头发灰白的天使因为某种原因误留在了人间。

“他们订婚了,安东尼,”她平静地说,“她答应嫁给我们的理查德。他们去剧院的路上堵了车,花了两小时,他们的马车才脱了困。”

“哦,安东尼弟弟,别再吹嘘什么金钱万能了。一只小戒指,一件足以表示真诚爱情的信物,象征了海枯石烂心不变、金钱买不到的一往深情,这才是我们的理查德获得幸福的根源。他在街上把戒指弄丢了,便下车去找。当他们重新上路时,街道给堵住了。就在堵车的时间,他向她表白了爱情,最后赢得了她。和真正的爱情比起来,金钱犹如粪土,安东尼。”

“好啊,”老安东尼说,“我真高兴,孩子得到了他喜欢的人。我对他说过,在这件事上,我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只要……”

“可是,安东尼弟弟,在这件事上,你的金钱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呢?”

“姐姐,”安东尼·罗克韦尔说,“我的海盗正处于万分危急的关头,他的船刚被凿沉,他因为太重视金钱的价值而决不会被淹死的。我希望你让我继续把这章读完。”

故事本该在这儿打住了。我跟你们一样,也热切地希望如此。但我们还是得把事情的真相弄个明白。

第2天,有个两手通红、系着带蓝点子图案领带的人来找安东尼·罗克韦尔,他自称叫凯利,安东尼立刻在书房接见了他。

“唔,”安东尼边说着边伸手去拿支票簿,“这真是一笔大钱呢。瞧瞧,你已经支付了5000美元现款。”

“我自己还垫了300哩,”凯利说,“预算不得不超出一点。你看,邮车和马车大多付5美元;但卡车和双马马车提高到10美元;汽车司机要10美元;载满货的20美元。可表演得真精彩啊,不是吗?罗克韦尔先生。真幸运,威廉·阿·布雷迪(威廉窑阿窑布雷迪院美国著名的剧院经理)没有光临那场户外的车辆场景,他要去了一定会忌妒得心碎。可是一点排练都没有,伙计们准时赶到现场,一秒钟也不差。整整两个小时堵得水泄不通,连一条蛇也无法从格里利(美国新闻记者尧作家尧编缉尧政治家尧纽约论坛报的创始人)塑像下钻过去。”

“给你1300美元,凯利,”安东尼说着,撕下一张支票,“还你300美元,1000美元是你的报酬。你不至于看不起金钱吧,是吗?凯利。”

“我吗?”凯利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那个发明贫困的家伙揍一顿。”

凯利走到门口时,安东尼叫住了他。

“你注意到没有,”他说,“在交通阻塞那会儿,有个一丝不挂的胖娃娃(指爱神丘比特),手里拿着弓箭在那儿乱射吗?”

“怎么,没有呀,”凯利莫名其妙地说,“我没注意到。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也许我还没有赶到那儿,警察早已把他收拾了。”

“我想,这个小流氓是不会到场的。”安东尼暗自笑道,“再见了,凯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