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医院多长时间了吗?”还是那个护士问。
“不知道,有一天吗?”
“什么一天,你都在这里四天了。”另一个护士插嘴。
“四天了!真的啊,好象有些饿了,能找点东西吃吗?”
“你那不是老有零食吗?给她拿点来。你去给她找双拖鞋。”量血压的护士对另外两个人说。
“你们刚才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我还在想她们进来之前屋里那个人影,“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有个医生出去?”
“你是说,在我们进来之前有人在病房里?”
“我也没看清,好象是有个人影,个子挺高的。”我喝了一杯水,感觉好多了。但是总觉得这几个护士都怪怪的,按说在医院里面应该比较胆大些,什么场面没见过。看她们闪烁其辞的样子,就不想再跟她们聊了。好在有个护士拿了一盒饼干和一小袋花生米,我也真的饿了,就不客气地吃起来。
我不开口她们也都不说话,但是好象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得出来她们有点神神秘秘的样子。该不是没见过我这样问医生要吃的的病人吧。
“对了,我到底怎么了?医生有没有说我为什么会晕倒?”让人看着吃东西也挺尴尬的,我没话找话。
还是那个量血压的护士话多,她说:“医生又不会向我们汇报,不过好象你的情况他们估计还比较严重,你现在真的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吗?”
“说老实话,我感觉很不好。”我故意吓她。
“怎么了?”她果然上钩了。
我假装手没有力,让手里的饼干掉下去,然后身体慢慢软倒在病床上,尽量把呼吸调地很微弱,眼睛半睁着,所以她们的举动我看得清清楚楚。
量血压的那个护士反应比较快,立即到床边把我的身体放平,同时让另一个护士去找医生,剩下的两个护士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站在那里。
把我的身体放平后,她好象是要来做人工呼吸的样子,两只手压在我的胸口上都快把肋骨压断了,实在受不了了,我也装不下去了,就咳嗽了几下。翻身坐起来,看着她们吓的那傻样子不由得笑起来。
突然有个护士倒在地上,晕过去了。我也觉得这个玩笑开得大了一点,不敢再笑了。她们手忙脚乱地折腾,我也帮不上忙,就在一边看着。
怎么当护士的还这么胆小呢,我很不以为然,居然能吓得晕倒。还是赶快改行算了。
上小学的时候有次老师带我们出去春游,我跟一个特别胆小的同学分在一组。她老是哼哼叽叽的,这也害怕那也害怕,搞得我很郁闷,刚好那天是参观城隍庙,里面有好多雕塑的神像,擦得五颜六色的。我就跟她说我不是跟她们一样的小孩,我本来是鬼,但是我觉得跟人呆在一起更有意思一些,所以就每天来上学。我都忘了当时还跟她说了些什么,总之是把她吓哭了。而且从那天以后再也不跟我结伴了。
护士们把她们那个晕倒的同伴弄出去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不然的话我可就完了。是不是干脆就不能承认刚才我是假装晕倒的?这样一来就只能怪她自己太胆小了。
过了一会儿,医生又带着几个护士过来了,其中的一个手里拿着吊瓶。护士中没有刚才晕倒的那个。我怎么样都该表示一下吧:“刚才那位护士没事吧?”
没人理我,在医生的指示下,一个护士又给我扎上针,看着我躺下,她们就都出去了。肯定又是镇静的药物,已经睡了四天了,还让我睡,真是不治死也要被他们治傻了。不过想到刚才闯的祸,我也只有认命了。
院长接见
我被一阵噪杂吵醒了,原来是医生已经查房了。我盘算着要跟医生说出院的事,但是却没人理我。好在床前多了一双拖鞋,我看到也没挂吊瓶就准备下床活动活动。
在镜子里面一照,我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按理说住了几天院又没人照顾总该是面黄肌瘦的样子,但镜子里面的我却脸色白里透红,而且从内里透出一中柔和的光亮。眼睛更是像要溢出光彩来。
自从我读博士被导师剥削,在公司被老板剥削以来,从来都没有这么好的气色。看来也不能老说医院这不行那不行,这几天住在医院里简直比做了一两年的美容还管用。也不知道他们给我用的什么药,出院的时候打印一下药品清单看看。
洗了把脸,又孤芳自赏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进病房来了。
“院长说了,九点钟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进来的是个护士,我以前也没见过。
“还有,你不要出去走动,一会儿会有医生来带你去。”护士接着说:“这里是给你的早点。”
我简直受不了了,院长接见,医生护送,还有护士送早点!而且我今天起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我住的是特护病房,单间!我诚惶诚恐地回答:“知道了,谢谢,谢谢。”
看看墙上的挂钟,才八点过十分。我享用着护士送来的早点,心里却渐渐有点不安起来。我不是政府要员吧,我也不是企业老板,我虽然有个博士学位但也不是科学家,甚至离学术带头人的距离也还很遥远,为什么院长要见我,护士会来送早点呢?这家医院在本市还比较有名气,没必要对每个病人都这么客气吧?
还有一点我也很奇怪,如果是同事送我来医院的,为什么没有把我的手机,钱包等东西带过来呢?即使当时事发紧急,也该有人来看看我,顺便带过来啊。
也许院长要见我是因为昨晚的事?那个护士真的被吓到了?也不好说。
我回忆起上初中时,学校要求我们上晚自习,八点半后可以离开学校,但是有几个同学因为就在学校里面住,因此总要多学一会儿,比其他同学都走得晚。有个老师的女儿跟我一个班,更是很用功。每天晚上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有一天晚上,据目击的同学说,就剩他们三个人在教室里了,突然闯近来一个脸上戴着鬼脸面具,身穿一袭白衣的人,大家都才十来岁,当然都害怕。当时就听到那个老师的女儿大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而那个戴面具的人又悄悄走掉了。等那个女孩子醒过来之后,脑子就有些糊涂了。最后连初中都毕业不了。
我越想越不安。是啊,一般有好处的时候谁会想到你,但一出问题,怎么都藏不掉,被揪出来的速度可真是快。
带我去院长办公室的医生好像就是晚上值班的那位。她一路上也是一言不发。我呢,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头发已经遮不住头顶了,偏偏不服气,所以把旁边的一圈留得长长的,然后把这细小的一缕贴在头顶已经秃了的那块头皮上。低着头坐在一张硕大的办公桌的后面。门开着,但带我去的医生还是很礼貌地敲了几下。
听到医生敲门,他头也没抬,招了下手,示意我们进去。
“坐下吧。”院长终于出声了。
我看到办公桌斜对面有几张沙发就过去坐下来了。带我来的医生却没有任何想坐的意思,搞得我很尴尬。
院长终于抬起圆圆的脑袋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医生:“是不是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在这里了?”
医生笔挺地站着,恭恭敬敬地回答:“她从住院到今天早上的化验结果都在这里了。还有,昨天晚上她清醒过来后说过在我们进去之前有人在病房里。但是我问了护士都没有人去过。”
“好了,你去吧。”院长说完后把目光转向我。
医生出去了,而且轻轻地带上了门。
死而复生
院长很深沉地看了我一小会儿,目光停留时间至少超过二十秒,手中的笔还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我猜他是在盘算着怎么跟我开口。而且具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已经盘算了好一会儿了。所以我就等着。
果然,他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问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了。医生嘛,为了显得自己很谨慎总是把已经知道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但开药的时候就忘了谨慎的道理。
但是我还是很郑重地回答了我的中文名,英文名。因为我们在公司里面都习惯用英文名,我的那些同事未必晓得我的中文名,也许他们送我来医院的时候告诉医生的就是我的英文名字。也许院长觉得奇怪,才有此一问。
他又接着问:“你知道自己怎么到医院来的吗?”
“不知道。”
“你知道谁是你的主治医生吗?”
“不知道。”
“你有没有家族遗传的疾病?”
“不清楚,应该没有吧。”
院长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斟酌了一会,说道:“我还是实事求是地跟你说吧,你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心力衰退竭的征兆,我们当时的检查结果表示你的生命随时会有危险。”
我很纳闷,有那么严重吗?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也许他是想让我赞美一下他们医院的治疗特别出色吧,所以我往前凑了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很虚弱了,很长一段时间工作都很辛苦,又有胃病,不过我现在真的觉得完全好了,你们医院的医生和治疗都是市里面最好的了,也很感谢院长您、医生和护士这几天对我的关心以及无微不至的照顾。要不是你们我怎么可能好的这么快呢。”我装做很严肃的样子,很有诚意地对院长说。其实我心里也很讨厌自己这样言不由衷。但是现在除了这样也没有其它办法。
院长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看得我心里发毛,然后慢慢地说:“其实就在昨天晚上你清醒之前,我们已经撤消了所有对你的抢救措施,当时你的心跳已经完全停止,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看一下这几张心电图。”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反复思考他到底是在说什么。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么,你是说,我的心跳停止了,而你们也认为没有必要再抢救了?”
院长很严肃地说道:“我这么说,也许你觉得不可以理解,但是严格地从医学角度上讲,昨天晚上大概十点多,你已经临床死忘了。不过你先不用急,今天一早我们又对你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检查结果表示你现在已经完全正常了。身体非常健康。”
我呆在那里了,那么我已经死了,然后又自己活过来了吗?
院长见我没了反应,接着说:“这种现象在医学上也有,不过很少见。我们一贯很强调个体差异就是这个原因,你的身体中可能蕴涵有现代医学所不能解释的东西。你不必担心,还是象以前一样就好了,只是不要过于激动或者参加竞争很激烈的游戏。你的心脏可能还是有点问题,要注意保护。”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
“是的,随时可以,你的主治医生会给你安排的。另外,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啊?”
院长看我还不太明白又解释了一下:“我们在停止治疗这个决策上可能还是有失误,虽然当时的检查都表明病人已经临床死亡,但是你能自己恢复还是说明了医生没有正确判断你的身体状况,所以医院希望你对这件事情能够保密,因此你也可以提出你的要求。”
我想了想心有余悸:“也就是说,如果昨天晚上我没有自己醒过来,现在就已经在太平间了,对吧。那么你们医院算不算是草菅人命?更何况这种事情你还想保密,就算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么隔壁病房难道没有病人吗?还有你们那些医生和护士!”
也许我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院长依然沉着地跟我解释:“你说的很对,但是从检查结果以及很多专家的会诊结论来看,当时的处理也不能说是错的。只要你自己答应保密,其他的事情我们医院会处理的。你这次的住院费用可以全部免掉,除此之外医院还可以再补偿一些,你看呢?”
他是在威胁利诱,其实我也知道,就算我出去声张,没有医院的任何医生和护士肯为我作证,有什么用!由此看来,接收他们的利诱然后出院应该才是上策。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些气短了,声音也比刚才小了很多:“那你们医院准备怎么补偿?”
院长宽容地笑了笑,我的心思对他来说是一览无余,可能他已经多次处理过各种不同类型的医疗纠纷了,所以他对我的反应也很有把握。他靠在宽大的皮椅里,而我端坐在矮了很多的布沙发上,在这种情况下的谈判还有意义么?
“这么说你愿意接受我们的建议了,医院方面可以全部免除你这次的住院和治疗费用,再给你两万元的现金补偿。除此而外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在我们医院进行免费检查。”
我无语了,除了接受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么?“那么就这样好了,请您立即安排吧,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想马上出院。”
我是谁?
办理手续很快,除了医院的两万元现金,我还得到了退还的一万块钱押金。在我的请求下,护士帮我查了是谁替我交的住院押金,但是写的是我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留下联系电话。
我提着个塑料袋子从医院里出来。心里还在琢磨这个事,仔细回忆了我能记起来的各个片段,我认为应该这样的:我上班的时候因为心力焦瘁而晕倒了,那么应该是同事把我弄到医院的。可能所有的证件和钥匙什么的他们当时都没顾得上拿。
那么我应该先回到公司里面去看看。
但是工卡也不在,没有工卡就算我到了公司门口也进不去。还是打电话先让他们把工卡送出来好些。
找到一个能打电话的地方,我先叫了总机,但是平时关系不错的那几个都不在,最后我说:“那转2699吧。”2699是我座位上的电话,也许旁边座位上的人会听到接一下,然后拜托他帮我先把工卡拿出来。
电话居然有人接了:“喂,你好,我是芬尼,请问你有什么事?”
“喂?”我刚吐出了这一个字就说不下去,我才是芬尼呀,怎么搞的?
对方见我没有了声音,继续“喂”了两声说:“我是工程技术部的芬尼,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真的被搞糊涂了。难道在我住院的这几天里,依然有个芬尼在替我上班吗?我还想问个究竟:“我听说芬尼请假了呢?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我只请了半天假,都过了好几天了,你哪位?”
我挂了电话。天哪,我该怎么办?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街上。难道我不是从公司到医院去的?
我又拨通了师兄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
坐在路边上,我苦苦思索。我只住了四天院,能发生什么事情呢?但是居然有个我还在公司上班。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受刺激了,难道我根本不叫芬尼,而是一个别的什么?那么现在的那个芬尼使用着我的资源,她住着我的房子,干着我的工作,花着我的钱,睡着我的床,看着我的书,等等。
我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太阳还正当头。我如果不是我,那么我是谁呢?在公司上班的那个芬尼如果不是我这个芬尼又是谁呢?
脑袋乱极了,我找了一家西餐厅坐了下来。小姐麻利地上了一杯冰水,我点了一份荷叶饭,小姐说会很慢,我心说不忙,现在就是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餐厅的人不多,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空阔的大厅里舒展着悠扬的美国乡村小调。
桌上有铅笔和纸,我喝了杯冰水,回顾了一下半个月以来的经历,整理了思绪:
第一,我发现还有个另外的自己在上班;
第二,我在医院已经放弃治疗的时候起死回生,而且医院因此免了住院费用并赔偿了两万块钱;
第三,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
第四,我突发性的失去知觉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与男朋友分手,而且碰到那个影子;
第五,我在接到男朋友要求分手的短信前看到了神秘的身影并与师兄谈论;
第六,我前几天在网上搜索关于时钟逆转的信息;
第七,我在乡下时发现老嬷嬷房间的挂钟晚上逆转;
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就没有可能取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我很熟的人帮助我确认自己的身份。
兜里还有钱我就不是特别担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不相信在这朗朗乾坤中还真的这么容易就来个移花接木。一旦可以证实自己的身份,其它的问题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我觉得最后的两条跟目前的形势关系不大,就用铅笔划掉了。并写下几条自己马上就应该着手办的事。
第一,联系师兄和男朋友,在这个城市里面也只有他们最了解我,公司的同事如果发现那个芬尼有问题早就应该发现了,更何况我在公司也就一年多还老在外面出差,同事对我的情况也都不是特别清楚;
第二,还是暂时借住在师兄家里,以防事情有进一步的变化,也可以请他帮帮忙;
我到餐厅的服务台播了几次师兄的电话,总是说不在服务区。我本来准备先找到师兄再让他给男朋友打电话,毕竟刚说了要分手就打电话联系也说不过去。但是总打不通,我有些着急就又接着拨男朋友的电话,还是说不在服务区。
我勉强吃了饭,坐在那发愣,还想到师兄那里住呢,总联系不上该怎么办?我现在也没有证件,就算有钱也不能住宾馆。
买了单,我准备到师兄他们单位去找找看,不行就再到他的公寓那边看看。
到了他们实验室,一个可能是他学生的女孩子告诉我:“老师已经三天没有来实验室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那里了,手机一直联系不上。”
“他公寓那边有没有去过?”我不死心。她告诉我说不清楚。
我又赶到师兄的公寓那边。摁了门铃,打了家里的座机,还是没有办法联系到。突然,我记起来他说过房门的钥匙在小区管理处放了一把,我报着试试的念头寻到管理处。刚好值班的那个人前几天我住在师兄家里的时候去检查过证件,所以我打了招呼,说把钥匙锁在屋里了,以前放在这里一把备用的,现在想拿走,等等。他找了一下,果然有钥匙,也没多问就把钥匙给我了。
我们这个城市真的不是很安全,前一阵经常有报道说某某小区发生命案,也有人在路上被打劫,我现在也顾不上自己的事情了,拿了钥匙就往回跑,开门的时候却迟疑了一番,手都有点发抖了。千万可别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最终还是开门进去了,屋里还是我那天早上离开时的样子,师兄的一件外套还仍在沙发上,好象是随时准备穿的样子。
我住过的那间屋里跟本没动,我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还摆在桌上。师兄卧室的门虚掩着,我敲了几下,就推门进去,屋里空无一人,电脑桌上堆满了书了各种资料,床铺也没整理,被子窝成一团。他出差常用的手提箱扔在墙角,不像已经出远门的样子。
男朋友也一直联系不上。
我也考虑了要不要再回到医院去问问看到底是谁把我送去的,但是医院肯定认为我已经是一个解决掉的麻烦,没有理由再自寻烦恼了。估计我就是去了也没人理,就算有人肯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我精疲力尽。一筹莫展。
我的梦
在师兄的公寓里,我苦苦地等着,几乎隔几分钟就去拨电话。就这样过了两天。我终于放弃了。似乎这个世界的门已经对我关上了。
好在屋子里什么都有,一两个星期不出去也没什么问题,餐桌上还扔着几张送外买的名片,既然门已经关上了,那么我就在这个唯一可以栖身的公寓里面耐心等待吧。
因为整件事情太突然,师兄和男朋友又都联系不上,很多疑团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脑海中涌动,但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倾吐。疲劳到了极限,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倒头就睡了。
这一睡,就是整整一个对时,然后我在不太清醒的状态下吃了点东西就又睡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好极了。因为我做了那个梦。
从很小的时候,也就是我开始记得一些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天天做梦。而且梦的内容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能够记得清清楚楚。有些时候我也喜欢对别人讲我做梦的内容,但是一般情况下,在我描述梦境的时候听的人大都心不在焉。
我的梦境出现最频繁的情景有两种。
一个就是爆炸后耀眼的光芒,好像是两个高能量物体高速碰撞,我常常会被刺痛然后惊醒。按照我老妈的分析,那是因为我懒,老是睡到太阳照屁股,当然会有耀眼的光了。
另一个是一幅画面,在篮色的草坪中央有一颗树,很像榕树的样子,树干有些发青,树叶却是蓝色的,是一种透明的浅蓝。只有我一个人其中,心情愉快,态度安详。按照我老妈的分析,还是因为我懒,你看,在梦里什么都是蓝的,不是懒又是什么。
也许这样的分析有道理,但是当这两种梦境伴随我从儿童到成人,无数次重复出现。也许就不只是一个‘懒’字能够解释的了。
而且,以我个人观点,我相当的勤奋。虽然读硕士和博士都有被逼上梁山的嫌疑,但是能从穷乡僻壤众多的憨头憨脑中脱颖而出,成为数十年来我们那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人,十年寒窗,再怎么说,勤奋还是不能少的。
这两种景象似乎与生俱来,又好象是谁轻轻地将它们放入我的梦中,我有时甚至怀疑是我在多年以前的亲身经历呢。
而且,虽然这两钟梦境经常出现,但对我的情绪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影响。每当做了那个有关爆炸的梦,我就有整整一两天惊恐不安,神经紧张,对别人总是厉声历色。如果是做了那个蓝色的梦,我也有一两天能保持梦里的那种愉快祥和,对周围的人也会和颜悦色。
我感觉自己精神了很多,虽然还是一样有那么多事情摆在那里,我却仅仅因为做了那个蓝色的梦而愉快起来。我给自己煎了个鸡蛋,冲了一碗麦片。打开电视,一边看一边吃,还挺惬意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多数人都有这个特点,那就是对于已经近乎完美的事物会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目的是为了使其更加完美,但对于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好,似乎也没有什么指望的事情就就提不起精神,一味任其变得更糟糕。从人的本性来说,如果自己已经具有一定的实力,自己越发会加倍努力,比如在考试中这次如果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那么下次一定会努力往第一名去奋斗的;然而,如果本来就不行,那往往就会自暴自弃,由着自己堕落下去。
但是我本人确实是这样的。当事情已经超出我的处理能力时,任其发展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当然,那些疑团仍旧挥之不去,但是当我吃着煎的嫩嫩的鸡蛋,喝着香甜的麦片粥,并看着一部很流行的连续剧时,我的本性变完全暴露出来了。身体的舒适是我现在的唯一追求,先让其他的事情躲在一边,我首先来做一些力所能及并让自己感觉很安逸的事情吧。说我自暴自弃也好,说我养精蓄锐也好。
也许吧,等我好好休息几天,也许师兄就回来了,男朋友也可以联系上了,公司上班的那个芬尼已经消失了,也许吧。
或者,也许所有这些都是一场梦,等我醒来了,我还是来不及吃早点就急匆匆地赶着去上班,去上班又要参加那些开不完的会,又要到处跑去解决问题。
不管怎么样,就先这样吧。既然已经有个我在上班了,我就不用操心公司的事;既然男朋友他们都联系不上,我也没有办法自己证明自己;既然有这套公寓的钥匙,我权且就当自己是它的主人;既然现在有大把的时间,那么我就来做一些自己以前想做又没有时间做的事。
而且,能够起死回生的人毕竟是少数,我是不是首先还是应该觉得庆幸才对,要不是我及时清醒过来,这么好吃的煎鸡蛋那里还能嚼到我的嘴里呢!
独处
好像某个名人说过,喜欢独处的人往往比喜欢热闹的人有着更高的素质,或者受到过更高层次的教育,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是在《风俗论》中有提到。小时候读过的一篇散文,似乎是《荷塘月色》中,作者写到,爱群居也爱独处。《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就喜欢热闹,而林妹妹则喜散不喜聚。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是不是真的喜欢独处的人就要比喜欢热热闹闹的人素质高一些?而且我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喜欢群居呢还是喜欢独处。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到现在都背得出《荷塘月色》的全文,但从来都没有仔细地想过作者为什么既爱群居也爱独处呢?当时老师有没有解释我忘了。我自己认为可能是说有时候喜欢群居,就是跟朋友高谈阔论,而有时候呢,又喜欢一个人呆着,沉思默想。
我是很小的时候读的这篇散文,那时我当然希望的是群居,整天都有一大堆人疯玩才中意。但是没有,当别的小朋友都不愿意跟我玩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学会了独处,而且我发现独处也很适合我,渐渐也就开始喜欢了。那时我就明白了被迫接受的东西未必一定是自己不喜欢的,而主动追求的也未必一定就能让自己开心。
有时候我想跟老师或父母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但是我总是在最后关头泄气。如果我问他们《荷塘月色》的作者爱群居也爱独处是主动的呢还是被动的?一定会被他们骂的。
我目前的状况是别无选择地独处。我找不到熟识的朋友,我也回不了公司,我在这个还算宽敞的公寓里孤单寂寞也罢,痛不欲生也罢,或者度日如年也罢有谁知道呢,那么我不如就愉快地享受这独处的滋味呢。
我吃饭,看电视,购物,甚至还到小区的泳池去游泳了。没有人会问我是谁,也没有人一定要我拿出证件。反正现在我也不用还贷款,也不用写工作日志,更不用做年度或月度规划,其实有些东西没有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象我现在,似乎什么都没有了,连工作都被另一个我顶替了,但是我好像还过得更滋润了呢。
我有时间了,我买了漂亮的衣服,我更仔细地品味食物,我在别人行色匆匆的时候依然在街上闲逛,我也看很无聊的连续剧。这些都是我以前办不到的,为什么呢?
因为我以前读书的时候要考试,上班的时候要考核,跟别人相处的时候要考虑别人的感受,也因为我有很强的好胜心,想要比别人更优秀。
所以,被迫接受的东西也可以是好东西。也许是因为有人做恶才使我沦落到如此地步,但是我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也很享受这种生活,这些东西一样可以称之为礼物。
这样的礼物有时候别人是在无意中给你的,有时候是故意的。
有人会说,这样的日子过两三天还好,还能一辈子这样过?
我从六岁开始正式进入小学读书,然后是初中,再然后是大学,然后中断了两年后又接着读硕士博士,然后又没白天没黑夜地上班,中间还抽了时间考托福GRE,还真的没闲下来过。这么多年忙碌的结果现在都摆在一个柜子里,就是一张张的证书,一本本的毕业证而已。
现在已经接近而立之年的我所有的不过也就是这些而已。让男朋友的父母感觉难以接受,也确实说明了我的不通人情世故。为了还房子的贷款,我还需要将未来的二十年抵押在银行,不是有人愿意当那个芬尼去上班吗,那么这一切都交给她了。
而我,站在这里,泪水在眼里。泪水是因为感动。我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使我真正感动了。
其实我并没有选择逃避,就在收到男朋友想要分手的短信之后,我仍然很坚强。我相信我可以面对以后没有他的日子,我也相信我会按照以前的轨迹坚定地走下去。但是在我住进医院那短短的几天中,一切似乎都变了。我成了一个局外人。我以前所有的坚强和努力看来也无法应付眼前的问题,所以我就懈怠了。
懈怠使我轻松,而轻松使我的眼中溢满了泪水。
虚拟空间
还有一样,好久没上网了。我总觉得网吧都是十来岁的小屁孩去的地方。
我推开师兄卧室的房门,整理了一下他的书桌。坐在他经常使用的电脑前面好一会儿了,我打开电源。我不知道他的开机密码,总可以试一下。
我猜测他可能会用什么做密码呢?他的生日,不对;他的姓名,也不对;我又猜了好几个,都以失败告终。万般无奈地,我输入了自己用的开机密码,居然成了。
他怎么还在用这个密码呢?这密码还是我刚刚开始读硕士时,学校给每个教研组发了新机子,我是新来的,本来没有份,但是刚好我们实验室多了一台就给我用了。开始还不太会用,让师兄教了一下怎么设置。设密码的时候他说你喜欢设什么就设什么,我说还是你帮我设吧,就设745745,以后我用熟了再改。
搞好了,他问为什么要设745745,我说也没什么,就是取气死我气死我的谐音。虽然口头上说了以后改,但直到我拿到博士学位,我的开机密码也没变。他居然把自己的电脑也设了这个密码,真的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