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试药
“唔……”
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夜晚，亦或许是白天，火把一点一点燃烧殆尽，暗红色的火光，忽闪忽闪的在黑暗中渐渐泯灭。一片漆黑里，只有一段月光从缝隙中洒下微弱的青光，阴影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格外晦暗不清。
头好晕……
这是苏惊世略微清醒一些时候的第一感觉，他觉得好像整个人，都在云里雾里似的，手脚都使不上力气。他有些吃力地抬了抬眼皮子，摸索了一下想站起来，却一下跌坐在地上，然后一阵细碎的铃铛声钻入耳中。
“叮零……叮零……”
黑暗中，回响着的细小铃声，却仿佛一道闪电，狰狞的提醒着他什么。
不对！！
一动不动的盯着黑暗的空气，苏惊世的脑子整个炸开。他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到旁边还在昏迷中的孱弱而苍白的那个灰衣男孩儿。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吗？
苏惊世脑海中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自己被一个奇怪的老头装在麻袋里带到山洞，老头要拿他做试药，他抱起老头视作宝贝的药炉威胁离开，然后……然后——在快要走出山洞的时候，他没了知觉！
“一定是那老头儿做了什么古怪！”苏惊世生气的骂了一句，又清醒了一些，明白自己一定是着了道。他颓然坐在地上，抱着膝，心里真的有些害怕起来，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怕自己还来不及为爹娘为苏家几十口人的死讨回一个公道，就死在一个古怪老头的手里。
“爹，娘，蓝姑……”八岁的苏惊世低声呼唤，那一夕之间从自己身命里离开的亲人们，他非常非常的想念，在那之前的时光，当时有多幸福，此时想起来就有多残酷。
“我就知道……”另一个声音响起，“我就知道还是逃不掉。”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灰衣男孩儿也醒了，男孩儿一手撑着地面，极其费力而缓慢的坐起身。
“那老头是个疯子。”灰衣男孩目光沉沉，侧头看着他，“他、他一直不停的拿我们试药，一开始有五个人，他们都死了、都死了……”黑暗里，灰衣男孩儿青紫的嘴唇不停地发抖，眼里却闪着愤恨的神色。
苏惊世看向灰衣男孩儿的目光一顿，心里倒吸一口凉气，问：“都死了？”
灰衣男孩儿微微冷笑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我？”又盯着苏惊世，“什么时候又轮到你？”
苏惊世“啊”了一声，坐在那里，只觉得无比危险。
“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他问。
“不记得了。”灰衣男孩儿摇头，犹豫了一下，道：“你叫什么？”
苏惊世眼眸略微有些黯淡下来，低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心想着，他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苏家还有漏网之鱼啊。
“我叫阿羽。”那灰衣男孩儿见他不愿意说，也没有再问，只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儿。
“阿羽？”苏惊世看了他一眼，“就叫阿羽？没有姓？”
阿羽沉默了短暂的一下，点点头，“我没有姓，就叫阿羽。”
“下雨的雨？”苏惊世用手指在地上写出一个字。
阿羽摇摇头，“我不识字的。”想了想又说，“但我觉得应该是羽毛的羽。我是个孤儿，大家都叫我阿羽，我想，我这样的人，跟飘来荡去羽毛很像吧。”他的脸上呈现出和年龄不相符的表情，阴沉而无奈。
似乎是有一片云被放到了月亮上似得，漏到山洞里的那段月光忽然就没了，整个山洞又陷入一片黑暗。
“我——”苏惊世低声回了一句。
话没说完，这时候，山洞里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嘘——”阿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片刻后，那老头举着火把走来。
苏惊世发现阿羽的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惊慌和害怕，仿佛之前那个阿羽是另一个人一般。
老头儿将火把固定在一边，然后看着他，冷冷笑了一下，“你是老子弄来试药的药童，除非被老子药死，否则永远别想从老子手里跑了！”然后在苏惊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个重重的耳光将他扇翻在地，“臭小子！还敢用老子的七宝神农塔来威胁老子！”说完又一脚，狠狠踢在一旁他的肚子上，“让你再敢跑！？”
“唔！”闷闷哼了一声，苏惊世痛的整个身体蜷缩在了一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全埋在了腹腔里。
见那老头儿抬脚还打算踢，阿羽却“噌”一下突然冲上去狠狠推了他一把，老头儿没防备，被推了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阿羽挡在苏惊世身前，眼神凶恶的瞪着他。
老头儿一愣，腮帮鼓动着在压抑着怒火，“臭小子还敢瞪老？”抡起胳膊又甩了阿羽一巴掌。
阿羽从地上爬起来，又把苏惊世从地上扶了起来，问：“你怎样了？”
苏惊世憋着疼，摇摇头道：“没事。”
一巴掌加上那重重的一脚，苏惊世半边脸颊都肿的老高，嘴角全是血，耳朵里也“嗡嗡嗡”的一直鸣叫，仿佛也有细细的血丝顺着耳角淌下。那老头儿刚才扇的一巴掌，可是没有手下留情，起码使了一大半儿的劲儿，换了成年人也不见得受得了那一巴掌，更何况苏惊世那样才八岁的孩子。
苏惊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刚才他就感觉有液体从耳中流出，伸手一摸，果然是血。他扶着山洞的石壁想站起来，却忽然觉得一阵疼钻心而来，让他疼得说不出话来，他这辈子都没试过这样的疼，仿佛灵魂都抽离了肉体，疼的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老头儿冷哼了一声，从袖里掏出粒药丸。苏惊世天生就感觉敏锐，他看着老头手里的药丸，一脸阴狠的向他走过来，问：“你要干什么？”
老头儿捏住苏惊世的脸颊，将一粒药丸喂入，苏惊世下意识想吐出去，脸颊两侧却被捏着生疼，不能动弹，然后把他下巴一推，强迫苏惊世把药丸吞了下去。
“咳咳！”松开手的时候，涌入口鼻的新鲜空气让苏惊世一呛。苏惊世重重喘着气，觉得自己方才差点被掐死，眼神一阵惊恐。
老头儿看着他，一脸狰狞，“这可是用天下五中奇蛇制出的五蛇丹。”
苏惊世愣了一下，然后颤巍巍的站起来，卡着自己的喉咙想把要吐出来，反复了好几次，只吐了些带着血丝的口水。
老头这些不高兴了，觉得这娃娃太不老实，于是一脚又踹了过去。
苏惊世腿一弯几乎跪下，嘴唇微微发抖。
但是，他只能忍着，就算再疼，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既无法让疼痛消失，也无法逃出去，除了忍耐，此刻，他不能用任何可以的方式来宣泄。
“唔！”苏惊世发出一声轻微的有些痛苦的声音，他睁大眼睛，倒在地上，整个身体完全弓了起来，嘴唇青紫，仿佛麻痹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发出咯咯的咬牙声。他脸色完全灰白了，豆大的冷汗从额角上流下来，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哈，看来是药性发作了。”
老头话还没说完，苏惊世就猛地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沫。他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坨，冷汗顺着流下，混杂在他口中，一股反胃的血腥。
老头见苏惊世脸色灰败，竟是有些死寂之气，皱了皱眉，又掏出一粒药丸喂入他口中，然后转身离开。
那老头走进距离绑着他们不远的一个洞穴，洞穴地上七宝神农塔徐徐冒着轻烟，他因为上次被苏惊世用自己的宝贝药塔要挟了一次，所以将七宝神农塔搬到了离关着苏惊世和阿羽洞穴较远的一处洞穴。
他拎起立在一旁的一只竹篓，一手往里一掏，然后利落一抓，从里面套出一条约两指粗，通体金黄，独独头部顶着一块血红斑痕的蛇。那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眼露凶光的看着老头儿，但是由于七寸被人狠狠卡着，纵然挣扎不止，也无济于事。
那老头眼里冒着金光，“哼，老子为了抓你可费了不少劲儿。”他一手捏着蛇，一手将一颗药丸喂到蛇嘴里。不过一小会儿，那蛇便瘫软下来，老头掰开蛇口，又拿出一个小瓶，放在蛇口旁，立时，那蛇的毒液便一滴滴的滴入瓶中。
估摸着收集得差不多了，老头儿将蛇丢回竹篓，然后将小瓶中的毒汁滴了两滴在一旁的石碗里。
石碗中原本装着一碗墨黑色的东西，两滴蛇毒滴下后，碗里的东西变成了紫黑色。他端着石碗走出洞穴，急急走到苏惊世面前，掰开嘴，又把一碗毒汁喂了下去。
一碗毒汁喝下，苏惊世脸上的死气似乎退了不少，人却仿佛死了一样昏在地上，老头将石碗扔到一边，观察着他的情况。
苏惊世的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暴出，呈现出吓人的紫黑色，似乎可见到血管中血液隐隐流动。
山洞中，寂静无声，风息全无，好像苏惊世体内鲜血正在一滴滴的凝结成膏，而他这时呼出来的气息，似乎也是呼出一口便少了一口。
苏惊世昏迷在地上，浑身上下除了噬心的疼以外，他仿佛觉得自己仿佛在冰火交接的地方，一会儿觉得被放在冰上冻，一会儿觉得被架在火上烤。
“啊——”不知道收了冰火煎熬多久，一阵千刀万剐的痛袭来，接着，便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老头儿从怀里掏出一支人参。那人参约有两只粗，呈色极好，一看就是六年生者的“五匹叶”。他掰下一条参须，让苏惊世含在口中，接着把刚才那只石碗放在地上，拉出苏惊世的左腕，然后举刀在他腕脉上横斩一刀，鲜血泉涌，流入碗中。
顷刻间鲜血已注满了大半碗，一旁的阿羽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气，一惊之下，大叫了一声，连忙后退到一角，瑟瑟发抖。
老头见鲜血将满，便将石碗端到一旁，然后在苏惊世手腕上洒下一层药粉，刀口瞬间凝住，但被放了一碗血的人已然面色苍白。
老头指着角落里的那个人，道：“过来。”
阿羽摇头，老头一把走过去，抓起他就要把那碗血灌到他口里，阿羽剧烈挣扎，老头一手抓过尖刀，喝道：“喝了，不然老子一刀杀了你。”将尖刀刀尖直抵到他喉头。
那孩子怕了起来，只得张嘴将一碗鲜血一滴不落的都喝了下去，虽然几次烦恶欲呕，但看到怪老头的尖刀闪闪发光，又吓得不敢作呕，只得闭上眼，一口气囫囵下去。
一碗下肚不到片刻，那孩子的面色青紫起来，蜷缩着在地上，和苏惊世之前十分相似。
那老头心中一阵狂喜：这娃娃真不愧是一等一的药童，把药性吸收的极好，老子要带他回总教，把他养成毒血药童！如果能把他养成毒血药童……他便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毒物。想到这里，他微微有些激动，嘴角扯出一抹阴狠怪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