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联军还是拿破仑,他们虽然签订了停战条约,但并不希望实现和平,虽然双方都同意梅特涅的建议,派自己的代表到布拉格去谈判。联军知道,拿破仑还在卢岑和包岑战斗发生之前,未作任何让步,现在获得了两次胜利,更不会作出任何让步了:从自己方面说来,如果说亚历山大同意停战,那是因为巴克莱·德·托利直截了当地说,军队在遭到失败以后需要恢复、整顿和得到增援:拿破仑同意停战,也是为了得到增援,以便最后击溃联军。他签署这个停战协定是犯了致命的错误的,因为停战有利于自己的敌人,而不利于自己,并且停战也成为使奥地利退出调停人的地位而倒向联军的原因之一。
如果拿破仑在取得光辉胜利的1813年春季战役后就回巴黎的话,他会保留住自己一切巨大的领地,只不过放弃了巴尔干的伊利里亚,牺牲了华沙大公国和莱茵同盟。但是,他知道,这些让步,这种放弃建立世界帝国的想法,就意味着英国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的胜利。他认为这样一来就完不成自己的任务了,法国的商业和工业就仍然没有力量与英国的工商业竞争,1811年的危机就会成为周期性的现象,工人就会起义,而他就会被资产阶级所抛弃。
事实上,奥国外交界既不希望拿破仑彻底战胜联军,也不希望联军彻底战胜拿破仑,因为后一种结果会使俄国沙皇称霸欧洲。梅特涅希望说服拿破仑让步,他于1813年6月28日到了拿破仑所住的德累斯顿宫。拿破仑当时提出,甚至最小的让步都会使他受到屈辱。梅特涅回答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战争将永远不会结束,而整个欧洲和法国现在被战争弄得疲惫不堪,迫切需要和平。谈话不欢而散。
尽管如此,拿破仑在不正式承担任何义务的条件下,终于同意由奥地利进行调停。于是,应梅特涅的邀请,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的全权代表于1813年7月12日到了布拉格,进行了一场毫无结果的谈判。虽然拿破仑的军队加强了,但是总的政治形势明显地变得不利了。同时,传来了一系列关于法军在西班牙失利的消息。英军和西班牙的游击队把法军逼进比利牛斯山。
拿破仑并不希望布拉格的谈判有什么结果,他只想把事情拖延下去。俄国和普鲁士的全权代表和梅特涅本人觉得这种拖延是对他们的侮辱,他们很生气。他们从7月12日起就到了布拉格,而法国人却迟迟没有到来,到会后又用各种办法来阻挠谈判。
但是在梅特涅与拿破仑谈话之后,奥地利的动摇停止了。梅特涅直截了当地对法国代表纳尔博纳说,如果布拉格会议在停战期限到期以前还不召开的话,奥地利就要参加联军。
8月10日,停战最后期限到了。8月11日梅特涅声明,奥地利对拿破仑宣战。此时,联军方面的力量显然已超过了拿破仑的力量。
1813年的战争又迫在眉睫了。现在联军加上后备队伍人数几乎达85万人,而拿破仑的军队加上后备部队,将近55万人。联军总司令是奥地利元帅希瓦琴堡。拿破仑一点也不怕他。俄军已经没有库图佐夫,也没有巴格拉季昂了,而对于其余俄国将军,拿破仑仍然没有放在眼里。他对于斯摩棱斯克和博罗迪诺战斗的若干参加者的评价是相当高的,但是对于俄军司令部总的评价却很低。
拿破仑过去的元帅,现在的瑞典王储、拿破仑的敌人贝尔纳多特设法告诉拿破仑:亚历山大一世及其盟国的君主请来了法国旧将军莫罗帮助他们。莫罗是一位有才能的将军,亚历山大一世对他表现出了最大的关心和尊敬,他总是希望让他担任最主要的角色。俄国皇帝认为:第一,只有莫罗在战略方面是拿破仑旗鼓相当的对手;第二,莫罗投奔到联军的营垒中来,可能引起法军的一些动摇,因为到现在为止,莫罗还享有无可责难的共和国将军的声誉,他是无辜地被拿破仑驱逐出法国的。然而对于法国的士兵群众来说,法国、皇帝、祖国这些字眼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他们浅薄地以为帮助联军的人就是法国的叛徒。亚历山大希望莫罗能够代替希瓦琴堡担任联军的总司令,而莫罗本人建议,由亚历山大担任总司令,他当参谋长,实际上仍是最高指挥官。
8月26日至27日,在德累斯顿防御战中,拿破仑还是取得了胜利。这次战斗击败了施瓦岑贝格的进攻,联军伤亡约38万人,损失26门火炮,法军损失只有1万余人。联军战败撤退时,拿破仑由于缺少骑兵而未能及时追击,以致未能进一步扩大战果。德累斯顿战役虽然获胜,而且是拿破仑在外国土地上的最后一次胜利,但同包岑之战一样,这次战役在战略上影响不大。
两天之后,拿破仑属下的旺达姆第一军3万余人,由于孤军奉命“突入波西米亚”,结果在埃尔茨山的一条峡谷里,被克莱斯特的普军彻底歼灭。旺达姆本人也被俘。
乌迪诺·麦克唐纳和旺达姆接连惨败,两次表明拿破仑的领导控制能力正在衰退。法军的作战行动中假如没有拿破仑本人的积极控制,他的整个指挥系统就会彻底瘫痪。
德累斯顿战役后,拿破仑对于下一步行动有些举棋不定。就在他在各种行动方案间踌躇时,联军已展开了巨大的钳形攻势。布吕歇尔、贝尔纳多特、施瓦岑贝格率领各自的军团从3个方向向法军大军团包抄了过来。
10月10日,拿破仑将他的大本营移到了莱比锡以北20英里的杜本。他决心在莱比锡进行一场决战。10月14日,他又将大本营移到了距莱比锡东北不到2英里的一个小村庄罗伊德尼茨。这一次,拿破仑选择的这一战场十分糟糕,因为他的19万人马已被甩到了一个狭窄的圈子里,行动余地很小。
10月16日,联军发动向心攻击,“民族会战”开始了,双方激战一天,胜负难分,交战双方各伤亡约2万人。第二天,双方喘息休整,拿破仑请求休战,但联军未予理睬,因为拿破仑的外交伎俩他们早就领教够了。但联军也不急于重新开战,因为他们还在等待即将赶来的俄军。10月18日,战斗又开始进行。这天清晨,拿破仑视察了战场各地段。7时整,联军发起冲锋,法军抵抗一阵后,终因众寡悬殊被迫退守莱比锡郊区。此时法军的炮弹也几乎消耗光了。从早晨到傍晚的交战,双方损失都达2.5万人左右。夜幕降临后,拿破仑被迫放弃战斗,下令向西南撤退。幸亏从吕岑到魏森费尔斯和萨勒河谷的退路未被联军封闭。大军团撤退时,狭窄的路拥塞不堪。在艾尔斯特过河时,由于一位工兵少尉的错误,在后卫部队未退过之前就把石桥炸毁了,结果,3.3万名法军后卫军和260门火炮全部落入联军之手。
拿破仑残部夺路逃往莱茵河。10月30日,在法兰克福,4万名巴伐利亚军挡住了他的去路,德劳特指挥50门火炮投入战斗,将其击退。11月2日,拿破仑到达美因茨,在此留下马尔蒙的3个军为后卫,自己则启程回了巴黎。
五、退位
面对眼前的危难,拿破仑还有最后一计。他想把民联合起来,武装成为后备军。他一相情愿地认为,这些仇恨外国入侵者的人应该会顺从于他。但此时又有消息传来,马尔蒙再度战败,正与莫蒂埃撤向巴黎。仿佛一个听到家中失火的人那样,皇帝立刻把军队交给贝尔蒂埃,率卫队踏上归途。他抛下一切,急忙与科兰古登上马车,企盼着还有一线生机,挽救残局。曾有多少次,他也是这样乘车穿过首都的城门,带着胜利凯旋?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是:“巴黎怎样说?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可如今,他忐忑不安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三个人坚持得到我回去吗?我可把保卫帝国的重任交托给了这六只眼睛。摄政皇后,巴黎总督约瑟夫,还有最强大军团的统帅马尔蒙!
暗夜时分,更换马匹。一名军官带着一队士兵走过来,报告说:“我奉莫蒂埃元帅之命,为撤退的军队寻找宿营地。”
“撤退的军队?皇后身在何处?约瑟夫国王又在哪里?”
“皇后陛下已于昨日携罗马王逃至布卢瓦。约瑟夫国王则于今日离开了巴黎。”“那马尔蒙呢?”
“我不知道,陛下。”
皇帝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嘴唇神经质地抽搐着,被这些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突然,他下令道:“前进!明天卫队就能赶到此地!国民自卫军还站在我这边!一旦我开进巴黎城,要么战胜,要么战死!”
科兰古费尽口舌才劝服皇帝放弃这个冒险之举。皇帝曾命马尔蒙的军团驻防埃松河一带。现在他对科兰古说道:“你快去巴黎!拖住那份协议!我已经遭人背叛和出卖!你全权负责!我在这儿等你!路程不是很远,快去!”
皇帝继续向前走了几百步,塞纳河跃入眼帘,那闪亮的水面倒映出什么?是敌人的烽火,他们的前哨部队正在那边做饭,唱歌,而在另一岸的皇帝,身旁只有两辆马车,几个侍从,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然后,他下令掉转方向,驶向枫丹白露。
第二天清晨,塔列朗坐在卧室里,仆人忙着给他打扮。这位革命的政治家,依然头戴洛可可风格的华丽假发。忽然,房门被推开,未经通报,内斯尔罗德杰伯爵径直走进来,亲切地问候这位多年的好友。据塔列朗后来描述,伯爵当时浑身上下都扑着香粉。两小时后,沙皇就以贵宾的身份大驾光临,下榻密友的府邸;因为他担心爱丽舍宫埋有炸药,不敢前往。此时此刻,拿破仑的这位大臣,六年来的辛劳奔波终于有所回报,征服者们开怀大笑,握手言欢,道德感在心中高声呼喊:正义胜利了!
正统主义的君主们迎来了他们最伟大的时刻,敲了二十二年的巴黎城门,如今就在眼前大敞,他们竞能以胜利者的姿态,骑着高头大马,昂首进入法国的首都。一小部分波旁家族的人向他们欢呼喝彩,视之为真正的解放者,圣日耳曼区的贵族们也聚集起来在路旁迎候。但巴黎其他区仍是一片沉寂,有位目击者回忆道,人们都静观其变,不知道明天的统治者是拿破仑还是波旁王朝的人。
约瑟夫临阵脱逃时,不顾拿破仑的再三警告,没有把塔列朗带走,且让这个最聪明、最危险的敌人留在了巴黎。皇帝的厄运,并非源于法国推翻其统治的坚定决心,也不是四个盟国联合一致的对抗,而是由背信弃义的朝臣和朋友合力摧毁的。他们都受一个既是朝臣又是朋友的人指使,最终使皇帝沦落至此。因沙皇的重用,塔列朗在后来的十天内大显身手,施展才能,成为一名核心人物。
昨天他又接见了另一位客人。其实塔列朗并不仇恨皇帝,但自从皇帝的事业出现每况愈下的征兆时,他便开始自谋出路。他不想对笼中困兽施以报复,毕竟没有什么理由。不过,若能使这个扰乱大局的人永远消失,那则更令人安心。于是,塔列朗许以优厚的奖赏,收买了一个叫莫希勒伊的人,让他在“去枫丹白露的途中完成一项重要使命”。这位冒险者曾是一名军官,有着不光彩的过去,但在行动的最后时刻,竟出于害怕并未取拿破仑性命,而仅仅抢夺了热罗姆妻子的珠宝首饰。同时,布吕歇尔也私自派遣了一支小分队,明确地命令他们暗杀皇帝。
“法国到底想干什么?”沙皇询问这位阅历颇丰的神甫。塔列朗一直想复辟波旁王朝,但他还是先过问了沙皇心中的合适人选。沙皇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贝尔纳多特的名字,塔列朗笑答:“法国不再需要一名荤人了。如果我们想要,何不保留现在这位,他可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人。以他目前的形势,换了其他任何人,追随者肯定连一百人都不到。”塔列朗透过这番话向沙皇表明,枫丹白露里的那位失败者,不可能在这样的境况下,从这样一张嘴里,再期待得到什么更伟大、更华丽的赞美之词了。
第二天,塔列朗召开参议院会议,立法院一再强调皇帝必须退位,与会成员全都赞同这项决议,只有科兰古一人为皇帝申辩,还力图把沙皇争取过来。一时间,昔日旧友的形象浮现在沙皇眼前,这位多愁善感的人被深深触动,改变了主意,声称他将与盟国尽最大努力,保住小罗马王的王冠。
当无能为力的科兰古拉拢着摇摆不定的沙皇,竭其所能挽救波拿巴家族之际,塔列朗却在此时此刻,四月三日,会见了马尔蒙元帅。他在塞纳河彼岸仍有一万两千名士兵,实力不可小觑,毕竟盟军的主力尚未进驻巴黎。
这位拿破仑资格最老的战友,与其资格最老的大臣面对面地坐着,轻声交谈。外交家向军人清晰明了地分析时局,但马尔蒙根本不用听这些鼓动,他早就心灰意冷,筋疲力尽了。三年前在西班牙,他的信念业已被摧毁,他想:“和一个死人为伍能有什么前途?老王驾崩,新王万岁!当年在军校我们都是保王党。他的失败足以证明波旁王朝有权复辟。人们还要面临一个选择,是站在旧墙的前面,还是站在旧宝座的前面。效忠宣言?那已被取消。诚挚友情?不久前他还为拉昂的事情把我臭骂一顿。”在旧友的引荐下,马尔蒙写信给敌军首领施瓦岑贝格道:
“根据参议院的法令,军队和人民已经解除了效忠拿破仑的誓约。我准备好为促进人民与军队间的关系而努力,避免内战爆发。”就是以这种叛徒们惯用的、后来又冠以爱国之名的借口,皇帝被最年老的元帅彻底毁灭了。奥热罗也立即在一份恬不知耻的声明中,背叛了皇帝。
当塔列朗忙着说服各位元帅的时候,皇帝则在枫丹白露检阅卫队。他训话道:“我们不能允许任何人,在巴黎佩戴流亡分子的白帽章!几天后我们将开赴巴黎,给敌人以重击!”军官们举起剑,欢呼雀跃:“进军巴黎!皇帝万岁!”他微笑着向他们招手示意,在仅剩的几名身穿绣花礼服的大臣的簇拥下,敏捷地踏上了阶梯。
过了一会儿,一辆马车驶入庭院,一夜未眠的科兰古下了车,脸色苍白,向皇帝走去。贝尔蒂埃问他:“嘿,兄弟,我们还能走多远?”大臣怔住了,没有回答,他不喜欢这种说话的口吻。难道最亲近的人也要离去?皇帝还在埋头工作。
“他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皇帝心急火燎地问道。
“为了您的皇子能保住金冠,您必须做出巨大的牺牲。”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不想和我讨价还价!要让我沦为奴隶,以警告所有靠天才统治人类的智者,警告所有令世袭君主恐惧颤抖的勇者!”
这就是波拿巴斩钉截铁的语气!因检阅卫队,翻看士兵名册,研究地图,使皇帝再次充满了勇气与信心。现在,大臣带来了沙皇提出的最温和条件,即让位给皇子,然后再讨论摄政之事,不过也提到了波旁王朝复辟的可能性。听到这里,皇帝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