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宪法
虽然华盛顿在弗农山庄静静地隐居下来,表面上脱离了政坛,事实上,他却在用忧虑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庞大的政治邦联的各个部分是不是能够协调一致。他迫切希望了解,界限分明的13个州在现行的邦联制度之下能否建立一个高效率的全国性政府。他越来越怀疑在他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这座大厦的巩固性。把各州联结起来的邦联形式,在敌人肆虐的革命战争期间,是符合非常时期政治形势的要求的,现在却越来越无力履行一个全国性政府的职能。过去,国会为了措筹全国性的经费开支,并解决为数达四千多万元的国债,建立借款制度。有一些州对这个制度不加理会,还有一些州表示反对。各州只关心保护自己的局部利益,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而毫不考虑整体的利益和义务。与此同时,各州既没有违反条约规定,也不把整体信义的条约规定放在眼里,显然没有认识到,由于不遵守条约给国家声誉带来的耻辱,各州也是共同有份儿的。
华盛顿给过去担任过马萨诸塞州议会议长的詹姆斯?华伦写信说:“在我看来,邦联差不多已经名不副实了,国会已经成了一钱不值的机构,因为已经很少有人执行它所发布的法令了。在我看来,它已经成了一种政治上的不正常的现象。我们组成了邦联,建立起一个国家,却又不敢把管理国家事务的充分权力给予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这真是一件极其奇怪的事情。何况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又是我们自己选定的,在一切行动上都得听从我们,随时都有罢免的可能,对于他们参加造成的一切弊端都得负责。我们采取这样一种政策,只能妨碍政府的车轮向前推进,只能使我们的锦绣前程和世人在一片赞叹声中寄予我们的殷切期待又化为乌有,同时,也只能使我们从胜利的山峰落到混乱和黑暗的深渊中去。”
在华盛顿写这封信之前不久,弗吉尼亚州和马里兰州议会指派出的一些专员到弗农山庄来访问华盛顿。他们的目的是就波托马克河和波科莫克河以及切萨皮克湾一个地段的航运问题达成协议。为了目的的进展顺利,他们还在亚历山德里亚开了会。在他们访问弗农山庄期间,他们商讨了在切萨皮克湾驻扎海军和对进口物品征收关税的政策。他们所以要就这一政策进行协商,是因为两个州的法律都不应同这一政策相违背。大家取得一致同意,专员们应建议本州政府另行指派专员,为上述目的作出共同的安排,然后征求国会的同意。
他们在弗农山庄经过秘密协商提出的办法—由各州作出共同安排—是朝正确方向迈出了一步,后来,也产生了重大影响。
几个月以后,华盛顿又同当时担任外交部长的著名爱国人士詹姆斯?杰伊认真地通起信来,不时地讨论时局。
华盛顿在复信中同意政局正在迅速走向危机;他承认,他也同样地没有办法预见未来的形势。
这时,因为民生凋敝,公私债务累累,财政困难,税务繁重,东部各州怨声载道,有了一些乱子,消息传来,华盛顿更加忧虑不安。
国会派遣这时担任陆军部长的诺克斯将军到马萨诸塞州去,对群众的骚乱进行调查。诺克斯将军对乱民做了这样的描写:“他们的信条是,合众国的财产是因为大家共同出力保护,才没有被英国没收的,所以自然应当是大家共同的财产。凡是反对这一信条的人都是公道和正义的敌人,制定平均地权的法律,执行土地法是很容易的,办法就是发行不要准备金的纸币,进行赎买。”
在国会任职的亨利·李上校多次写信给华盛顿,讨论这个问题。华盛顿在回信中写道:
“我的先生,你谈到要运用影响安抚马萨诸塞州目前的骚乱。我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有这种影响的人,假使能找到这样的人,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解决骚乱问题的最恰当的办法。影响并不是治理。或者就让我们有一个保障我们的生命、自由和财产的政府,或者就马上把最坏的情况告诉我们。现在是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了。要了解闹事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假如他们的怨言确有道理,只要有可能,就应该给他们解决实际问题,或者承认他们的怨言有道理,但目前无力解决。假如他们的怨言没有道理,就马上运用政府的力量,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如果政府的力量应付不了这种局面,大家就会相信上层建筑有毛病,需要支持,如果迟迟地不采取这种措施,又不采取那种措施,产生不良的后果……因此,要大胆运用政府手中的权力,而且手腕子要硬,不管谁违反宪法,都要进行斥责。如果宪法有缺点,可以加以修订。但是,既然宪法已经存在,就不能允许人们随便践踏宪法。”
他以前的副官汉弗莱斯上校11月1日从纽黑文给他写信说:“马萨诸塞州仍在闹事,政府已经没有能力处理了。有很多人担心,在马萨诸塞州,谁都没有足够的魄力,可以重振民政当局的威信。暴民的首领们铤而走险,每天在修建防卫工事,估计他们很快就要夺取斯普林菲尔德的大陆军军火库了。那里存有可供10000~15000名士兵使用的全套崭新武器。”
华盛顿虽然已经退休,却几乎在不自觉地对国家事务发挥着重要的影响。他现在不再是军人了,他已经逐渐变成了政治家。他在信件中提出的意见和忠告在广阔的地域得到了回应。上一年,在马里兰州和弗吉尼亚州专员访问弗农山庄期间,他就和他们进行过协商。他们所商讨的一项主要办法就是建立联邦体制。这个办法又在各州议会中经过反复讨论,不断修正,最后形成一个方案。方案规定,要在费城召集各州代表,举行一次代表大会,专门修订联邦制度,改正联邦制度的缺点,然后再将代表大会的讨论结果送呈国会和各州议会审核批准。
华盛顿被一致地推选为弗吉尼亚代表团团长,但是,有一段时间他不愿意接受这个职务。因为他过去说过,他决心退出政坛;假如他又在政治舞台上出现,他怕别人说他不守信诺。
亲友们都竭力劝说他打消这些顾虑,因为大家都觉得为了使代表团显得阵容整齐,不同凡响,迫切需要他的有影响的名声和有分量的咨询意见。有两个原因促使他同意出任团长。第一,有人指出,君主制度的拥护者强烈反对召开这次代表大会;他们希望国内的混乱局面继续下去,他们好出来乘乱获利,建立君主制政府。第二个原因就是马萨诸塞州发生的暴乱。
他在决定出任代表大会代表之后就开始进行准备,广泛浏览有关古代和现代邦联的历史和原理的各种书籍。
代表大会预定在5月份第二个星期一举行。在代表大会开幕之前,他得知马萨诸塞州的骚乱已经镇压下去,没有多少伤亡,带头作乱者已经逃到加拿大去。这就消除了他焦虑不安的一个根源。不过,他怀疑马萨诸塞州议会剥夺大批参加叛乱的公民的选举权是否合适。他认为,假如采取宽大一些的措施,也可以收到同样良好的效果,同时又不致使人民对政府产生很大隔阂,也不致使其中一部分人流离失所。
华盛顿在1787年5月9日离开弗农山庄,乘坐马车前去参加代表大会。他在13日到达切斯特。在切斯特迎接他的有现在担任宾夕法尼亚议会议长的米夫林将军、诺克斯将军、瓦农将军、汉弗莱斯上校以及其他社会名流。在格雷渡,那个城市的轻骑兵列队表示欢迎,并护送他到费城。
到5月25日,代表大会开始,先通过议程,选举会议领导人员。大家一致推举华盛顿为会议主席。
当时担任佐治亚州代表的利?皮斯先生记载了下面一件事情。代表大会刚刚开幕以后,人们针对有待成立的新政府的重大原则,相继提出不少建议。会议向每一位代表都发了一份建议汇编,并且规定要保守秘密。有一天早上,一位代表不小心把他那份文件丢失了,还好米夫林将军捡起了那份文件,交给了华盛顿将军。华盛顿就把文件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当天辩论结束,需要表决休会问题的时候,华盛顿站起来,首先向委员会发表了如下的讲话:“先生们,我很遗憾地发现有一位会议代表对大会的机密很不小心,竟然把一份会议文件丢在议事厅里。有人在今天上午偶然捡起这份文件,把它交给我。我不能不请求各位先生今后更加在意一些。以免我们的会议情况泄露出去,引起为时过早的猜测,扰乱群众的平静心情。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文件,但是文件现在这里(他把文件放在桌上)。谁丢了文件,请拿走吧。”
与此同时,他鞠了一个躬,拿起帽子就离开了房间,神情非常庄重而威严,以致每一个人都感到惊慌。皮尔斯说:“至于我自己,我是非常惊慌的,因为我把手放到口袋里,没有找到我那份文件,但是,等我走到桌子跟前时,我的恐惧心理很快就消失了。我发现那份文件上的笔迹不是我自己的。”
皮尔斯先生那天早上换过衣服,把大衣留在寓所里。他回到寓所在大衣口袋里找到他那份文件。没有人敢去认领那份没有署名的文件。
在这里,我们不想详细叙述这个值得纪念的代表大会复杂的议事情况。会议每天开四个到七个小时,一直开了四个月。每个问题都由我国才高德重的人士进行精心而慎重的讨论。华盛顿碍于主席的身份,不便参加辩论,但是,他以前强调的意见对大家都有影响。讨论的最终结果,是制定出美利坚合众国宪法。这部宪法后来经过一些修正,至今仍在实施中。
在会议的最后一天,当代表在这部宪法的大字文本上签字的时候,富兰克林博士盯着主席座位后边的背景上画的太阳,对自己身边的代表说:“在会议时期,我对会议的结果有时充满希望,有时又很忧虑。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凝视着主席身后的太阳,搞不清楚那轮红日究竟是在升起,还是在落山。现在我终于高兴地明白了,这是一轮正在升起的旭日,而不是一轮日渐西下的落日。”
华盛顿在9月17日的日记中说:“会议结束了。代表们都回到市内的旅馆,一起吃过饭,然后依依不舍地互相告别,以后,我就回到我的住所,同大会秘书办理了一些手续,把文件拿到,接着就回来沉思我们所完成的这一极其重大的工作。”
在这段时期里,华盛顿又回到弗农山庄过隐居的生活。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部宪法会获得最后批准。实际上,全国人民热烈拥护这部宪法的决心比他预料的还要明显和强烈。
接到9个州批准书以后,就在9月13日通过决议,指定在1789年1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三由美国人民按照宪法推选总统选举人,接着在2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三由选举人开会推选总统。政府的会议于3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三在纽约市举行。
二、当选总统
联邦宪法的通过使华盛顿的生活有了新的开始。在正式选举以前,全国人民已经异口同声地一致拥戴他出任总统。在考虑当选总统的可能性时,华盛顿十分谦逊,但又有些忧虑,充分表现了他的为人。他写给亲密友人的信件可以作为证明。
选举如期举行,很快就获悉华盛顿当选为总统,从3月4日起任期4年。到这时候,由于亲友们竭力劝说和恳求,由于他本人希望为公众谋利益,他已经决心出任总统,因此,他开始安排安务,准备一旦接到他当选总统的正式通知,就启程前往政府所在地。除了探望其他人以外,他还前往弗雷德里克斯堡,看望了他的母亲。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因此,他很是痛苦。因为他母亲身患重病,很明显很快就要与世长辞。他们分手时依依不舍,但又保持着庄重的态度。她一向不夸奖她儿子的成就,但是,她在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看到儿子靠自己的美德获得国家的最高荣誉,一定是安详而愉快的。
因为国会要等待到会代表达到法定人数,所以,一直到4月初才开始计算选举的选票。计票完毕,结果是大家一致公推华盛顿为总统。华盛顿终于在4月14日接到国会主席的来信,正式通知他当选的消息。于是,他就准备立即启程前往政府所在地纽约。他在16日的日记中说:“大约在10点,我告别了弗农山庄,告别了家庭的幸福,带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忧虑不安的心情,启程前往纽约,虽然我非常乐意响应祖国的号召为祖国服务,但是却没有太大的把握。”
就职典礼推迟了好几天,产生了称呼当选总统时给他添加什么称号的问题;两院都指定了一个委员会就这个问题提出报告。因为讨论这个问题是违反华盛顿的意愿的,也没有让他参加。华盛顿担心,不管给他添加什么称号,都可能引起敏感的共和制拥护者的疑心,而目前争取群众对新政府体制的好感却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当国会最后决定仅仅称呼他为“合众国总统”,而不添加其他任何称号的时候,他放心多了。称呼他为“合众国总统”是明智的,这个称呼一直沿袭到今天。
4月30日,华盛顿举行了就职典礼。早上9点钟,各个教堂都举行了祈祷仪式,祷告上天赐福于新政府。12点,纽约市的部队在华盛顿的门前列队待命,不久,国会各委员会委员和各部门首长都坐着马车来了。12点半,仪式队伍出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军队,其后是坐马车的各委员会委员和各部门首长,再其次是坐着四轮礼车的华盛顿以及坐着华盛顿自己的马车的副官汉弗莱斯上校和秘书利尔先生,最后面的是外国使节和公民。
在距离议事厅估计有200码的地方,华盛顿和随从人员从马车上走下来,穿过分立两旁的部队,进人议事厅和参议院会议室。副总统和参众两院议员早已聚在那里,此前就职的副总统约翰?亚当斯走上前来,引导华盛顿走到会议室一个华丽的椅子面前坐下。一时,大家都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庄重。这时,副总统站起来,通知他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他可以依宪法的规定宣誓就职了。
宣誓仪式预定在参议院会议室前面的一座阳台上举行,由纽约州大法官主持。从阳台上可以看到街上成千上万的群众及附近房屋的窗户,还可以看到附近房屋的屋顶。这个阳台是一个露天的休息场所,有很高的柱子支持屋顶。阳台的中央有一张桌子,上面铺着深红色天鹅绒桌布。桌上放着一块深红色天鹅绒衬垫,衬垫上面放着一本装订精美的《圣经》。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阳台。庄严的时刻到来了。在各级官员和参众两院议员的陪同下,华盛顿出现在阳台上。华盛顿身穿一套美国制的深褐色服装,佩带着一把钢柄指挥刀,脚上穿着白色丝袜和有银白色鞋扣的鞋,他的头发理成当时时兴的发式,并且佩戴了一些饰品。
他在阳台上刚一露面,就受到群众齐声的欢呼。他很明显地为群众流露出的挚爱之情所感动。他走到阳台前面,把手贴住前胸,鞠躬好几次,然后又回去坐在桌子旁边的安乐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