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
这里所讲述的是一所寄宿女校,一个寂静而幽雅的院落。这座院子显得分外秀丽、文雅。后院的二楼住着校长斯可罗特夫斯基夫人(玛丽·居里的母亲)一家。这位女校长出生于一个小地主家庭,她的父亲是一个略有田产的小贵族。他生性倔强而浪漫,爱上了一个门第比他高而又美丽动人的贵族少女,把她拐走秘密地结了婚,生下六个子女。岁月如波,这位美人逐渐褪去她那年轻的容颜,把自己美丽聪明、善良镇定的美德,毫无保留地遗传给了她的女儿——斯可罗特夫斯基夫人。她把女儿送到华沙弗瑞达路这所女子学校受很好的教育。在学校里,这位小姐充分表现了她的聪颖和智慧,学业成绩总是鹤立鸡群。她倾慕教育事业,毕业后就留在了母校当教师,后来成了校长。她多才多艺,品行良好。不仅是一个优秀教师,而且是一个音乐家,能弹一手悦耳的钢琴,能用一种清脆的声音唱当时流行歌曲。在这个幽雅的院落里,常常荡漾着她那婉转娇柔的歌声,伴着清亮流水般的琴声,使女孩子们神魂着迷,使路人驻足留连。她美丽绝妙,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享受。这位美丽娴雅的知识女性,招来了无数青年男子的爱慕。这时,一个聪明洒脱的青年,一个追求完美的青年,正在圣彼得堡大学研究高深科学的乌拉犹斯拉夫·斯可罗特夫斯基教师大胆地向她射出丘比特之箭。尔后她们结了婚。
斯可罗特夫斯基一家也是当时那些由于波兰国家被沙皇践踏的厄运而破败衰落的小贵族之一。他们这一族的发祥地在斯洛第,在华沙北边约100公里。他们均以耕种为生,但在沙俄入侵之时,他们的收获都逐渐减少,财产也慢慢消散。逐渐由富裕的农家而变得贫寒。斯可罗特夫斯基为衰败的家境而苦恼,他要努力拼搏,希望改变他那不宽裕的农家日子,并且显扬他们那引以自豪的姓氏,毅然弃农求学,希望用知识来奋起抗争,改变现实。天随人意,他以优异成绩被卢布林这座重要城市的一所男子中学聘做教师,而且后来当上了校长。他对科学知识有一种不知疲倦的追求和渴望,也希望拥有一个同自己一道愿为教育和科学事业共同奋斗的妻子。当他得知弗瑞达路一所办得非常红火的女子中学校长是一个美丽聪明的女子时,很快就找上门来求婚。他的才华和翩翩风度,很快就得到了这位出类拔萃女子的青睐,不久他们就瞒着父母坠入爱河,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婚后,为了妻子和家庭,斯可罗特夫斯基很快回到华沙,在一所中学教数学和物理学。这样,他可以为被称作“工作狂”的妻子减轻一些负担和劳累,更使他们甜蜜的爱情锦上添花。不久,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接着,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孩子。这群小伙伴使他们的家闹哄哄的,乱糟糟的,但却扰不乱他们对事业的执着追求。波兰人极喜欢用爱称,总是用“素希雅”代替大女儿的名字苏菲,儿子约瑟夫成了“约齐欧”。二女儿海伦威成了“希拉”。1867年11月7日,一股喜气又降临到弗瑞达路这所女校里,斯可罗特夫斯基家又添了个女儿。因为这是第五个孩子,夫妇俩虽然不是那么感到喜出望外,但仍兴高采烈。他们为这个小女孩取名叫玛丽娅,爱称是“玛丽希雅”。由于她长得漂亮而浪漫,一对甜甜的酒窝,一双灰色的大眼睛,一头卷曲的金发,可爱极了,哥哥姐姐们围着她嬉戏。斯可罗特夫斯基夫人更是特别喜欢这个有着宽阔前额的小女儿,她认为这是聪明的象征。于是在她睡摇篮时又有了一个滑稽的绰号,“安秀佩希欧”。斯可罗特夫斯基夫人从不拥吻自己的孩子,当她的玛丽娅在摇篮里发出“啊!”“哇!”的叽喳声时,她的母亲总会用她那轻柔的手指抚摸她最小女儿的前额,用她那一丝示意,一个微笑和亲切的一瞥中,给女儿一种极深厚的慈爱,给自己极强烈的欣慰。这个美丽聪颖的小姐已经是一个多思多虑的妇人了。小玛丽娅在弗瑞达路这所女校里只住了几个月,就在1868年夏,她的父亲乌拉狄斯拉夫·斯可罗夫斯基被任命为诺弗立普基路那所“男子中学”的教师兼副督学。通情达理的斯可罗特夫斯基夫人不得不适应新的环境,带着孩子,全家搬进丈夫因新职务得以居住的整套住房里。新的环境和条件使得斯可罗特夫斯基夫人不可能既保持女校校长职务,又照顾培养她的五个亲生孩子。在家庭和事业互相碰撞的情况下,斯可罗特夫斯卡夫人毅然决定牺牲自己,支持丈夫的事业,培养和教育自己的孩子,履行妻子和母亲的职责。她非常遗憾地辞去女子中学校长的职务。从此告别了她心爱的事业,告别了弗瑞达路那所住了八年的房子。
二、小玛丽的好奇心
从1772年开始,整整一个世纪的漫长时间里,弱小的波兰被德国、奥地利和俄国三个垂涎三尺的列强统治着。他们贪婪无厌地相互争夺、角逐,经过1772年、1773年和1795年连续三次火拼瓜分后,终于将波兰瓜分为三个部分,成为他们的所属国。波兰人民不甘心这种屈辱的臣民地位,曾多次起来反抗这些殖民强盗。然而,每次斗争的结果都是千百万人头落地和更加沉重的枷锁。德国、俄国、奥地利均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横行霸道。波兰的首都华沙沦为俄国之手。沙俄很清楚,华沙的人民具有很强的反抗精神,曾创造过1831的英勇革命,虽然惨遭失败,但重新获得自由之心没有泯灭。因此,沙皇决意要征服他们的意志,残暴地惩罚起义的人们。在这些起义的人们中,有5000家被放逐到高加索,他们的财产和土地一并没收;有260个学生被强迫编入军队,30个参加起义的妇女被迫离家做修女。起义首领们的尸体挂在华沙城墙上的三个绞架上。除此之外,沙皇还规定俄语为官方语言,从此再也不许波兰人民使用本国的语言。儿童在学校里也只能说俄语。
沙皇的残酷统治给玛丽娅幼小的心灵里蒙上了阴影。在她生下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她这个连受教育的权利都被剥夺的波兰女子可能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科学家。如果谁要问斯可罗特夫斯基一家五个聪明的孩子谁有出息时,斯可罗特夫斯基先生一定会指着他那惟一的儿子约瑟夫。在这个被压迫民族的贫穷家庭里,这群小家伙中约瑟夫年纪最大,又是惟一的男孩,知识最多,游戏点子极丰富,他拉海伦威做同盟,攻下“敌人”的要塞是其任务。苏菲、布罗妮雅、玛丽娅坚守阵地,以粉碎“敌人”的进攻为目的。大家都圆睁双眼,嘴唇紧闭,竖起耳朵,生怕自己失败。玛丽娅很生气自己只有6岁,没有力量把“子弹”木块扔得更远,没有哥哥姐姐那样跑得快。但是她表现出来的机灵和勇敢比哥哥姐姐们毫不逊色。她在自己的指挥官布罗妮雅的指挥下,顽强地守护着自己的阵地,有力地投掷出一发发炮弹。子弹打完了,布罗妮雅大喊:“玛丽娅,我没有炮弹了。”她便飞快地把投出去的子弹捡回来,用带花边的小围裙兜着送给布罗妮雅,让她扔得更远一点,并使劲地呐喊助威。战斗结束,小玛丽娅稚嫩的脸蛋涨得通红,满身汗水,头发零乱,气喘吁吁。哥哥姐姐们会因为她在战斗中表现得英勇顽强而授予她“战斗英雄”的称号。每当此时,哥哥姐姐们会把她高高地举起,一种自豪和幸福感暖遍全身。
哥哥姐姐们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妹妹,父母亲更是喜欢她的聪明伶俐。她的家是一个极有文化教养的知识家庭。
玛丽娅从懂事的那天起,就认识了用俄文字镌刻着的“男子中学”。那时,她的父亲就是在男子中学授课,她就是在“男子中学”匾额虎视眈眈看着长大的。她抱怨自己怎么会变成个女孩,她多么羡慕哥哥约瑟夫,挎着书包神气活现地出入官立中学。她多么想变成一个男孩,早日进入父亲任教的这所诺弗立普基路的“男子中学”。她的脑子里总是重复着父亲说的那句话,“压迫者是无法从人们头脑中夺走知识的。罗马用武力征服了列国,而最后却是希腊的智慧打败了罗马”。玛丽娅懂得,钱财和土地可以被夺去,民族尊严可以遭凌辱,秘密警察可以使人们妻离子散,甚至将他们处死,但是这些列强和压迫者却永远不可能夺走人们的知识。
斯可罗特夫斯基夫妇对孩子的学习非常关心,也要求严格。常常叫他们朗读和背诵课文。一天早晨,父亲对布罗妮雅说:“学校即将开学,你的书读得怎么样了?”接着翻开她的书本要她随念一段,而布罗妮雅却结结巴巴地,很多字似乎不认识,涨红着脸浑身都在颤抖。玛丽娅没有上学,几乎无事可干,布罗妮雅读书时,她就伏在姐姐肩膀上看,见布罗妮雅读不下去了,便从姐姐手上拿过那本书,很流利地接着往下念。起初,她为周围的寂静而得意,认为与姐姐玩这个有趣的游戏派上了用场。然而当她念完那段文字放下书本,抬头看到父母那被惊呆了的脸,又看了看布罗妮雅哭丧着的脸,急得不知所措,一本书啪地掉到地下,童稚的泪水滚出眼眶,像做错了事而被处罚的孩子,痛苦地重复着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请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布罗妮雅的错……只是因为它太容易了……”
看书,已成为玛丽娅认字之后一大嗜好,然而,这个爱好被取消了。哥哥姐姐们都在忙于读书。自己干什么呢?玛丽娅希望找到合适的游戏玩。她朝隔壁的那扇门看了看,木块在地板上滚动,墙壁隔不断叫喊的声音:那是工人们在劳动,不可能有什么好玩的,他们也不会与她去玩各种游戏和散步。到厨房去也没有什么希望,因为不断的闲谈声和很响的弄炉子的声音,告诉她仆人们正在做饭。她来到餐厅,餐厅里一个仆人正在烧菜,炉灶里的劈柴在欢乐地噼啪作响,明亮的火焰映在结着冰花的玻璃窗上,闪着奇妙的光。玛丽娅很想玩一下、闹一阵。但她觉得太乏味,她明白不大可能找到陪她做游戏的伴侣。
忽然她感到十分空虚和寂寞,这是一个5岁女孩所不曾有过的。于是她盼望哥哥姐姐们的假期到来,她们可以到乡下去住。乡下有他们庞大的家族,有太多的表哥表姐,到那里她可自由自在,畅快淋漓地玩教学游戏。她想起去年夏天和姐姐在乡下游玩的情景。她和布罗妮雅跟着表兄表姐在一条小河里划着小木船,一玩就是好几个小时。她们光着脚丫在小河里抓虾、捉小鱼;有一次她被一只大青蛙跳到脚上吓得大喊大叫,匆忙逃避而跌倒在小河里,幸被表哥急忙抢救上来,像个落汤小鸡。回到家里表哥挨了一顿狠骂。自己反复认错也无济于事。她们还瞒着大人秘密地捏泥饼,泥饼放在一块只有她们知道的木板上晒,衣服和围裙上溅得满是泥点。记得在村外有棵又粗又大的老菩提树,是她们和表哥表姐七八个小捣蛋游玩的圣地。他们可以一齐爬上去,而不折断老菩提树的一枝一桠。由于自己太小太矮,常常是表兄把她举上树去,他们把带去的白菜叶、醋栗、生胡萝卜和樱桃等食物铺在大枝上,边吃边晒,又是笑又是唱,开心极了。于是她向父母提出要去乡下叔叔家。只要她不看书,父母均同意她的要求。于是,她被送到乡下,在那里她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她们可以大胆地用波兰话聊天,尽情地唱波兰歌曲,随时翻看亲戚家有限的书籍。亲戚家有高大温顺的耕马可骑,有毛皮光滑发亮的奶牛能挤出许多奶。他们在堆满干草的仓库里打闹玩耍,到树林里去采摘各种野果,衣服弄脏了,弄破了没有谁会指责。清新的空气,一望无际的铺着金色麦穗的田野,静静地拥抱着她,融化着她。常常玩得饥肠辘辘,似乎从来没有饱餐过一顿。在她玩得开心,玩得饿极了的时候,她的叔叔总会来亲切叫她,拉她回去吃饭,饭食十分丰美!喷香的红黑色波兰香肠,夹着饱满的深紫色葡萄干的面色,填着苹果的烤肥鹅,还有小三角形的包着水果馅的薄皮饺。她津津有味地吃着,直到小肚鼓胀为止。她热爱那散发着泥土芳香的祖国土地,深爱着波兰那宁静美丽的农村,这种感情在她一生中始终没有消失过。
在一间宽大明亮屋子尽头的墙上,有一张庄严的主教画像,镶在笨重的金色相框里,父亲认为这是著名画家提香的作品,把这幅作品挂在墙上,一是自己的喜爱,二是对提香的崇拜和纪念。这些,玛丽娅还看不懂,她特别赞赏的是写字台上的那个翠绿孔雀石座钟,它中间鼓起而且闪闪发光,像一只美丽又逗你喜爱的波斯猫。因为它美观而且形象,玛丽娅感到孤独时,就找它说话,对着它耍鬼脸,把它当作说话游玩的伙伴。此外,还有一件东西特别能引起她的兴趣。就是有好几个隔层的玻璃匣,里面装满了奇异而且优美的仪器。玻璃管,小天平,矿物标本,还有一个金箔验电器……这是斯可罗特夫斯基先生教课的必备用品,玛丽娅的父亲常把这些东西带到课堂去。幼小的玛想不出来这些极有趣的小玩意儿有什么用处。她正踮起脚丫站着,极快乐地看着它们,像欣赏一件壮观的玩具。
“玛丽”,“我的宝贝”,“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我的安秀佩希欧,这是物理仪器。这叫天平,矿石样本,验电器……”父亲抱起她,在她的细嫩的脸蛋亲了亲。“你还太小,不懂得这些东西的用途。”
“物理仪器!”她靠在父亲的肩膀上,反复念着这些古怪而新奇的名字。她没有忘记这些名字。这些名字已经刻在她的心灵深处了。那时她还没有想到,这个古怪的名字以后联系着她的一生。
三、督学的临检
“铃——”教室一角突然响起一阵细小的铃声。
两声长的,两声短的。这是信号!说明督学官霍恩堡要来检查课堂教学了。
有人小声地说着:“来了,来了。”
整个教室顿时陷入骚乱不安之中。老师和学生们全都变了脸色。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赶紧藏起一些简陋的印刷书,学生们也忙不迭地把波兰文课本和笔记本收好,交由五位学生匆匆忙忙地藏到学生宿舍的门板背后。然后,他们立刻又飞快地奔回教室坐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些工作在铃响之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完全做好了。
不久,教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头发短短、脸庞油腻、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个子高高的男人,挺胸阔步而入。
他就是华沙私立学校的督学官霍恩堡。跟在后面的校长,脸色苍白得可怕,并流露着害怕和不安的神色,学生们看得一清二楚。
校长担心什么呢?她担心铃响后不久督学就已进入教室,而师生们还没有把波兰书籍收好。
看到这幕情景,校长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念波兰语。”
“不,刚才学生们一面在缝衣服,一面在念俄国短篇小说给他们听。”
督学神情疑惑地掀开了学生的桌子,结果里面什么也没有。
校长和老师面面相觑,彼此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如果督学知道在他进来之前,教室里曾有过那一幕景象,不气疯了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