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大帝封他为公爵,赐他汉堡市附近的一大片庄园,其价值相当于当时普币三百万里拉,另外赐他一座大宅邸和公园,作为首相官邸,这是这位明君对贤相的报答。
曾经的兴奥森的乡绅,现在是大帝册封的公爵,拥有数百万财富,又是新帝国的独裁首相,俾斯麦的声望遍及全世界。
那么今后他要倾其权力、智慧和声望于何处呢?
一位成功的政治家虽然表面上志得意满,但有时内心却苦闷懊恼。
普、丹战争之后,俾斯麦被封为伯爵,他为将俾斯麦家族由男爵提升为伯爵,并因为能光宗耀祖激动万分。
可是现在当他被封为公爵时,心情是又惊又恐,因为他明白爬得愈高,跌得愈重。
他知道被封为公爵之后,必定会遭致嫉妒。所以当他得知皇帝有意封赏自己时,就祈望此事不要成真,并准备当皇帝征询自己的意向时,委婉辞拒。
不料在出席议会开会典礼时,老皇帝却突然称他道:“俾斯麦公爵!”
当时在座的皇族都齐声祝贺,这真让他不知所措。
不过一向忠于皇帝的他,除了领受恩赏之外,已别无选择。尽管当时他心中便已预感日后将会产生许多的困难。
他曾对近亲好友说:“以普通的收入便可维持伯爵的体面,可是要维持公爵的体面,就必须有相当的财产。”
幸好老皇帝赐给他价值三百万的大庄园,所以维持体面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另外他还有更大的烦恼,那就是同族的嫉妒。
他出身地主贵族的地位相当于男爵,与子爵或再高一级的伯爵都可算是门当户对。然而,一旦成为公爵之后,却相当于一个小邦的元首,一定会遭致同族的嫉妒。
俾斯麦深知推动政治的力量不是靠道理,而是靠感情和利害,这一点是直接反映在政治上的。
分析当时的德国政界,可分为四大势力:其一为最右派的保守党,即贵族出身的政党;其二为斐尔科领导的国民自由党,也就是俾斯麦自小就厌恶的自由主义人士;其三为渡索斯特领导的中央党,为日后俾斯麦所要对抗的由罗马教皇指挥下的天主教徒代表者;其四为李人克内西和贝波尔领导的社会民主党,不过此党势力较小,信奉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属于左派代表。
普、法战争前,中央党尚未出现。社会民主党也只有两名党员,所以俾斯麦只要借保守党的力量与国民自由党抗衡便可。
可是现在他被封为公爵,便失去了保守党的支持。所以在议会内,不得不提携国民自由党来设法通过议案。这对他而言,在社交和政治上都是一大打击。
现在来看看当时的贵族阶级对他的攻讦吧。
自1872年起,保守党的机关报就开始诽谤俾斯麦的名誉和人格。例如:俾斯麦还未做宰相之时,就与财阀有密切的关系,如公爵和布莱希礼二人,在公爵尚未有多少产业,而薪水也不多时,就已开始来往,使公爵能在巴黎和法兰克福过着犹如君王般的生活。他们对公爵可能在财务上给予了很大的帮助……大致说来,为了隐瞒与柏林财团间的勾结关系,内阁无所不用其极。此文影射俾斯麦以出卖政府机密来中饱私囊。
该报又根据李男爵所言,在普、法开战的前日,于外交部遇见布莱希礼的指述,进而诽谤俾斯麦利用开战后股票下跌的情报,来指使布莱希礼卖出股票,以获取暴利。
报上提及的布莱希礼是一位犹太籍的银行家,俾斯麦常借他通过巴黎的罗斯尔柴德家族与拿破仑三世交涉,这是事实。不过报上所说的买卖股票中饱私囊之事,则纯为虚构。
普、法战争后,因为法国赔偿了五十亿法郎,这使德国国内经济出现好转,大多数的德国人都发财了,尤其是上流阶级的贵族,利用股票市场个个成为了巨富。可是他们不提自己的卑鄙行径,反而谩骂为德国带来繁荣的俾斯麦。
后来,机关报更加过分地诽谤俾斯麦:如今腐败加剧,我们在暴政下痛苦呻吟;而暴政的别名就是俾斯麦!事实上这已构成了损害名誉之罪,所以,撰写这段文字的记者,为逃避俾斯麦的控诉,跑到了国外,继续在瑞士对俾斯麦进行诽谤。
不过,俾斯麦也多少得为这些诽谤事实负责。
事实上,他的确在执政的二十八年之间成为了巨富。不过这并非得自不法手段,而是他善于经营,委托当时商界第一流人物——犹太人布莱希礼接掌其财务所致。尽管从未向这位犹太人泄露半点国家机密,但仍难免遭人非议。
1877年以后,俾斯麦卖掉了所有的公债和股票,因为他认为若要在外交上与欧洲各国打交道,必须拥有对方的有价证券。
前面所提的保守党机关报对他的恶意中伤,令他极为愤慨。他在议席上公开斥责:“为了阻止这些无中生有的攻击者,我们应该停止购买该报。如果有人要看报,必定是那些一派胡言者的其犯。”
不料贵族中的四十六位名门及数百位牧师竟联名请求奖赏该报,并公开声明他们是该报的忠实读者。在那份联名名单中,竟然发现有一些是他从前亲密交往的好友。由此可见贵族们都视他为眼中钉。
后来这些贵族连俾斯麦所提出的天主教法案,也都投反对票以排挤他。
最后甚至连他妻子的亲戚们都与他作对。
这时他的心情就如众叛亲离的凯撒一般,连他最好的朋友都与他为敌,身边几乎无一人值得信任。
欧洲第一巨人俾斯麦竟然在他的祖国四面受敌。他被同族的贵族遗弃,被自由主义者和天主教徒憎恶,也不受社会主义者的欢迎。
但俾斯麦在处理人际关系上自有他独特的办法。
他曾在普、奥之战过后不久,向议员发出如下的请帖:从4月24日以后,每周六、日下午九点以后,俾斯麦公爵都在官邸候教,欢迎阁下来访。当时很多议员都为他的举动大吃一惊。
这次他从巴黎回来后,又重施故伎。许多议员在接到他的请帖后惊讶不已,俾斯麦现在是公爵身份,参加他的宴会必须身穿燕尾礼服,这是让人多受不了的事啊!
后来议员们得知去参加公爵的邀请不必穿燕尾礼服,只要穿日常服装就可以时,又都吃了一惊。
参与首相官邸宴请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这也许是因首相官邸豪华、座椅舒适、美味佳肴及无限制供应各国名酒吧,但最吸引人的还是主人那殷勤好客的态度。
俾斯麦是一位很难侍候的客人,但却是一位少见的爽朗主人。所以在每周六、日的宴请席中,彼此不分敌我,相谈融洽,宾主尽欢,这对他推行他的政策大有裨益。
三、外交策略
在举国上下欢呼迎接凯旋的俾斯麦时,他却一到柏林就拍电报给法国外相法布尔:根据我国在法国驻军司令官的报告,贵国士兵侵入我国占领的巴黎郊区。本人郑重声明,如果贵国士兵在今夜12点前不撤离,我军将展开攻击。接到电报的法国外相法布尔为此惊惶失措。
他先回电报请求俾斯麦谅解,而后冒着大雨连夜调查,将误入德国占领区的法军撤离,终于得以安然无事。
从这里,不难看出俾斯麦对法国政策的大概。
三战三胜的俾斯麦,为了要维护此辉煌成果而费尽心思。其方法有二:一为消灭法国,一为孤立法国。
究竟采用哪种方法,将视政局演变而定,不过德国必须随机应变。要消灭法国。必须在其尚未备战之时进攻;要孤立法国,就必须诱使欧洲列国与德国缔结同盟条约。
根据以上两点,俾斯麦开始推进他的外交政策。
他回柏林之后,立即拍电报给法布尔,其目的显然是恫吓巴黎政府。同时静观法国的行动;若稍有差池,便可借机出兵,难怪法布尔会为此无由的来电而惊惶失措。
可是当普、法两国在法兰克福签订和约之后,不出数日,巴黎突然爆发了无产阶级革命。1871年3月18日,巴黎的工人阶级举行了武装起义,成立了巴黎公社。曾被德军炮火击毁的巴黎再度陷入了战乱与流血的局势之中。
不过,让世人深觉意外的是法国人民的潜力,他们虽然遭受了战败和流血革命,但很快地就从废墟中站起。
新成立的法国共和政府基础稳固,在改善内政之余,全力筹措赔偿金。因为在赔偿金未偿付之前,五十万德国大军会继续驻留在巴黎郊外,法国人民希望能早日赶走德军,因此都勤勉、节俭地努力工作,终于在两年半内偿清了五十亿法郎的巨额赔款。
同时,俾斯麦为了缓和法国人民的屈辱、怨恨之情,放宽了条件,减轻了法国人民的负担。因为这时他发现不可能消灭法国,只有减少他们对德国的反感,才能避免日后的复仇战事。
俾斯麦想:“不能让法国走投无路而成为受伤的狮子,但也不能让它过于强大。”
出于以上考虑,俾斯麦认为法国还是维持共和政府最适当。因为立宪共和政体不会像帝政专制政体般强大。另外他也考虑到欧洲下层阶级所酝酿的无产阶级革命力量。例如巴黎这次所爆发的革命提醒了一点,那就是欧洲各国随时都可能爆发类似的革命,而最危险的地方仍是巴黎,所以他要让巴黎继续保持激进主义的政府来防止共产主义革命的危险。
“欧洲和平”的口号已成为俾斯麦外交上的基本政策。在此又可看出这位注重实际的政治家颇具卓见。
他曾主张以铁血统一德国,然后率领普军东征西讨,令欧洲人人自危。但战争不是他的目的,对他而言,战争只是一种外交工具而已,而最后的目的则是促使德国的统一繁荣,他深知一个民族的繁荣必须建立在和平之上。
进入政治生涯晚期的俾斯麦,所要维护的就是欧洲的和平外交政策。
俾斯麦既然以和平为目标,就须尽全力来解除战争的威胁。
除了法国之外,奥地利也可能对德国采取报复手段。1866年普、奥战争奥国大败,奥地利人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怨恨,随时都在伺机报复。普、法之战终于为他们带来了机会,当普军渡过莱茵河攻打法国时,奥地利若自侧面偷袭,则击败普鲁士乃易如反掌之事。当时奥地利首相是生于萨克森的德国人布斯特,他曾代表奥地利常驻法兰克福德国邦联会议与俾斯麦对抗,为奥地利谋取利益。后在萨尔多瓦一役,奥军大败,与德议和后不久,他便担任奥地利的外相,逐渐升为首相,努力整顿内政,着手战备。因此普、法战争爆发时,他曾有意攻打柏林。
可是,他没料到俄国竟然从中阻拦。如果奥地利偷袭普军侧翼,则俄军便乘虚攻打奥地利背后,事态将变得更加复杂。因此布斯特不得不再作考虑,最后只有坐失良机,而宣布保持中立。
由此可以看出,俾斯麦的智谋较布斯特略胜一筹。萨尔多瓦战役后,俾斯麦以宽大的条件与奥议和。但他明白外交之事绝不可能靠他国的好意解决,所以他开始准备应付奥地利的变故。方法就是与俄联盟。
如今战胜法国凯旋柏林的俾斯麦,其威望如日中天。而首先承认新兴德国并表示支持的就是俄国皇帝亚历山大二世。
1871年7月,俄国皇帝率首相高柴可夫来到柏林访问,向他的舅父威廉皇帝表示敬意。欧洲第一大国的君主亲自到柏林访问,使德国人民倍感光荣。
此端一开,各国君主争先恐后地前往柏林访问。从此欧洲政治的中心,从巴黎、伦敦渐移至柏林。
德、俄两国皇帝乘着马车在柏林郊外阅兵,然后在宫殿内举行晚宴。两国首相——俾斯麦与高柴可夫,也不断地商谈政情。
全欧洲的人们都在关注此事。这两大强国究竟在策划什么呢?如果他们二者联合,其他欧洲各国根本无法与之相抗。
其中最为苦恼的是奥地利,奥国深知自己绝对无法独力对抗这两个大国。
此时,布斯特不得不放弃反德政策,转而计划与俾斯麦联合。
俄国皇帝亚力山大二世访问德国后两个月,即1871年9月,奥地利皇帝法兰西斯约瑟率首相布斯特到达奥国边境的萨奥斯堡温泉胜地,迎接德皇威廉一世和俾斯麦。
这是划时代的大事。自1866年奥国战败蒙受屈辱以来,奥国首次改变态度将旧时恩怨一笔勾销,从排德变成亲德。而且这次的德、奥联手也是后来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起因。
俾斯麦在外交上又取得一次伟大的胜利。
当时的一位德国记者曾这样写道:德意志帝国在防御性的战事中日益强大,他国无法干涉。我们不威胁任何国家,更不强迫任何国家臣服于我国。我们只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犹如站立在地球的中心,地上的万物全都倒向我们。这段文字虽然太过夸耀,不过至少可以想象当时的德国人是何等地志得意满!
在德国人眼里,这个曾经是欧洲乡下之地的柏林,如今已成为全世界的中心。
德、俄友好,加上德、奥亲善,俾斯麦的外交政策正一步步地朝着最后的目标迈进。
不过俾斯麦并不简单地认为布斯特态度的改变就代表了两国间百年的怨恨从此一扫而空。他认为若要加强两国的关系,必须更换奥相。
1871年11月8日,布斯特被免除首相兼外相之职,而派任为驻英大使,继任者为匈牙利政治家安德若西,这当然是俾斯麦安排、策划的结果。
关于这位新任的奥地利首相,俾斯麦曾对人说道:
“奥地利政治家们的言论对我来说正如过耳东风,不值一闻,但是唯有安德若西例外。”
后来安德若西能在柏林议会中立功,也是俾斯麦一手安排的结果。
12月,俾斯麦建议威廉皇帝派遣王子访问俄国,作为对俄国皇帝访德的答礼。
王子率领的毛奇等陆军将官一行人在俄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俄国皇帝举行国宴,声明两国的友好是欧洲和平的最大保障。
俄国皇帝的这项声明,对法国和奥地利影响很大。奥地利对此最为震惊。因为这项声明无疑表明了两国的军事同盟。而他们的敌人岂不就是指的奥地利吗?奥地利国内大为惶恐。奥地利方面想:“倒不如趁此机会与他们缔结同盟才是上策。”
结果,德、奥、俄三国在柏林订立三国同盟。
俄帝率领皇太子和首相来到柏林的第二天,奥帝也率新首相安德若西来到了柏林。
柏林全市为之骚动。
三大国的皇帝聚于一处,大摆宴席,巡行阅兵,举办舞会、音乐会,在向环视的欧洲各国表示三国亲睦的同时,三国首相也经常在德国首相官邸磋商政事。
全世界都为此震惊了。
伦敦、巴黎、罗马、马德里,都在屏息静观柏林的变化。大家都因猜不到俾斯麦的真实想法而深感惶惑。
如今的俾斯麦好像雕刻家般,调好石膏,正准备随心所欲地塑出一个新的欧洲形貌。
他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和平!”
为了维护和平,最重要的就是让法国无法掀起报复之战;同时,必须将有可能帮助法国的国家一一拉拢,成为德国的同盟国。
这其间又发生了一件震惊全欧洲的大事,即意大利国王访问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