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心理大师:弗洛伊德(创造历史的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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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精神分析(2)

为了使自己感到满意,他第一个普遍性的命题变得更为复杂了。弗洛伊德将愿望满足暂搁,回头寻找他前面的观点,通过“对梦的问题闲聊的方式”,由“一个新的出发点”来逼近梦的理论。他现在对特定性质的问题材料与来源发生了兴趣,准备好去区分梦的外显和内在层面之后,他要继续说明,虽然这两部分的关系紧密,但其性质截然不同。一个梦必然会使用最近的生活素材,但是它会导引出一个最遥远的过去所需要的解释,不论所回忆的景象有多单纯或是怪异,都指向做梦者最核心的重要问题。弗洛伊德带着些许不祥的预兆做出以下结论:“没有无关紧要的梦境煽动者,因此也没有天真无心机的梦。”

弗洛伊德的一位女病人,梦到她曾经试图把一支蜡烛放到烛台上,因为蜡烛断掉了,因此无法好好地站立在烛台上。同学责怪她笨手笨脚,但她的老师则说那不是她的错。在弗洛伊德的世界里,一个不能站立的蜡烛激起一个软弱阳具的意象。这个说法现在看起来已经不新奇,但是当弗洛伊德刚出版这本书的时候,他的情色解释倾向,使得充满防御心态的大众受到惊吓,从而被指为不入流的偏执狂。弗洛伊德并不因为这些评论而气馁,声称这个象征是“清晰无比”的。终究,“一支蜡烛是一个可以刺激女性生殖器的物品,当它破碎而没办法好好站立的时候,就因而象征了男性的不举”。正当弗洛伊德为这个出现的隐含意义,试探询问被分析者和蜡烛可能的连结时,她给了弗洛伊德一个充满启示的回应:她回忆到某次和先生乘坐在莱茵河的摇桨船上时,一群学生在另一艘船上经过他们时,嘈杂大声地唱着一首歌:“瑞典的女王……拉上她的百叶窗……还有阿波罗的蜡烛。”为了她没有听到或者理解那漏掉的字,她的先生为她解释那就是“手淫”。“自由联想让她把带有猥亵歌词的‘拉上百叶窗’转换成为一种粗鄙的感觉——一种她曾经在寄宿学校做过的坏事,在梦中她的性幻想被伪装成无害的样子而可以再经历一次”。那么“阿波罗”呢?那是一个蜡烛的厂牌,并且经由这个梦连结到早期对战神雅典娜处女形象的想像。弗洛伊德再次简要地说:“的确,所有的事情绝不是那么单纯。”

然而一般来说,梦的最近刺激来源却是单纯的。每一个梦,弗洛伊德认为,都是可以和先前的事件连接的关键。“不论我所得到的是什么梦境,不论是我自己或是别人的,每一次都可确认这样的经验。”。这些他称为“白日残余”的事件,通常可以提供对梦最简易的解析方向。以弗洛伊德自己关于植物学专著的简短梦境来说,在梦中他看到一本自己写的图解书,每一页都有一份干燥的植物标本在里面。引发这个梦的起源,是他前一天早上在一家书店的橱窗里,看到了关于环磺酸盐甘味剂的专著。但不论如何,做梦的人终究会从他的儿时经验中撷取一些内容,放在他的梦里。

早期对梦的研究者例如墨里就已经发现,婴儿时期的生活素材可能会被置放到成人的外显梦境当中。不断重复出现的梦,一开始可能在儿童时期出现,之后又回到梦者数年后的睡梦之中,这是人类记忆另一项穿梭时空的展现。但对弗洛伊德来说,做梦中婴儿时期的材料,只有以分析解释的方式才能发现。那掩盖在潜伏梦思中的素材,完完全全地被吸收转化了。他发现这个转化如此深入,以致需要另一个单独的章节来说明,并且重新整理了他自己做过的梦境,完成了一个延伸极广、非常私人的自传式解析。他以自己的私人记忆,来展现“一个人的儿童期冲动,会继续在他的梦境中活动”的结论。在这些文字当中,弗洛伊德以极精确的细节透露出他的野心,而这个野心又和普拉特餐厅吟唱诗人的预言有关。借由这个过程,弗洛伊德也表明了他的苦恼,长期以来去拜访罗马的心愿一直落空。

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所分析的最轻率的有关自传的梦,是他经常引用关于“都恩伯爵”的梦。在他的分析中,加入了有关白日残余的附带说明,这使得梦的解析工作变得更为丰富详细。有关都恩伯爵的梦中,弗洛伊德加入的白日残余事件,显示了他自我扩张,甚至好战的心情。当弗洛伊德要前往奥斯湖过暑假时,在维也纳的西站,他看到了都恩伯爵,一个极端保守的政客,当时奥地利的总理。这位伯爵看起来极为高傲,充满“自大与保守反动的思想”。弗洛伊德哼着《费加罗婚礼》中费加罗有名的咏叹调,歌曲中描述一个平民大胆地邀伯爵跳舞,并以此联想到博马舍(1732—1799)的讽刺喜剧,这出喜剧后来成为达朋为莫扎特歌剧所写的脚本故事。弗洛伊德在巴黎看过这出戏,他在此联想到戏中主人翁以不屈服的抗议,来面对伯爵这个令人厌恶又毫无怜悯心的大人物。

弗洛伊德的政治倾向,是一个自由派的布尔乔亚,想像自己可以(取代他人)做一个好伯爵。都恩伯爵这个梦的力量,可以经由联想的网络,驱使弗洛伊德追溯到早已忘记的童年事件。那些事件不如这些立即的诱发事件那么的政治意味鲜明,但在特性上同样强烈,并且形成弗洛伊德自尊性格中的政治立场。弗洛伊德所回想起的事件当中最鲜明的,是大约七八岁的时候,他在双亲的房间里尿床,而被父亲斥责为永远不会有出息。“这对我的野心是一重大打击,”弗洛伊德评论,“这幕景象的暗示,不断地出现在我梦中,连结到许许多多我所获得的成就或成功诸事。似乎我想说:‘看,我终究还是成了某个像样的人。’”

并非每个梦都需要追溯到孩童期的事件。关于植物学专著的梦,让弗洛伊德想到他极少送花给太太,想到他关于可卡因的专论,想到最近一次和友人柯尼史坦因博士的谈话,关于“伊尔玛的注射”之梦,他自己想做科学家的雄心,以及许多年以前——他5岁,妹妹不到3岁,父亲给他们一本有彩色图片的书来撕着玩,一个令人兴奋且清晰独立的童年记忆。

在童年记忆的珍贵森林中狩猎着,弗洛伊德带回来的战利品当中,没有一样如“伊底帕斯情结”那么眩目且引起争议。他首次在1897年秋天对弗里斯宣告这个重大的想法。现在,在《梦的解析》中,他进一步细微地发展这个概念,使其成为支配精神分析历史的名称。他非常有节度地在谈论特殊典型的梦境章节中介绍这个概念,那就是谈论过世亲人所需要的特别评论方式。兄弟间的竞争,母女或父子间的紧张关系,或是希望家庭成员死亡的欲望,这些愿望看起来都邪恶且不自然。家人之间的情谊最为社会所崇尚,但前面提到的这些事件,以弗洛伊德的观察来说,对任何人都不是秘密。日常生活里的伊底帕斯情结,并不比神话、悲剧和梦境中来得少见,同时也引伸出前述提到的家庭冲突。它被驱赶到潜意识里,但比潜意识更重要。伊底帕斯情结,如弗洛伊德之后所认定的,是所有神经官能症的“核心情结”。但如同他一开始坚持的观点,“爱上父母中的一方而恨另一方”,并不是神经官能症的专利,相对来说,这是所有正常人要面对的命运。

弗洛伊德早期对伊底帕斯情结的构思,相对来看比较简单,经过数年的重新思考,他才慢慢精细其内容。当这个想法引起激烈争辩时,他对它的喜爱反而渐渐增加:他把这个想法当作神经官能症起源的一个解释,作为儿童发展阶段中的转折点,以及区分男性与女性性欲成熟的标记,甚至在《图腾与禁忌》中,作为文明的基础与创造良知的动机。但在《梦的解析》中,虽然其广泛的涵义还没有被注意,伊底帕斯情结的挣扎却已有了比较实际的意义。它为那些和谋杀配偶或者双亲有关的梦,提供梦境作为欲望满足理论的例证。此外,这个情结也用来解释为何梦是如此奇特,所有的人,都怀藏着无法见光的欲望,必须要以伪装的方式逃避心灵检查。

每个梦都是心灵辛苦制造的产物,如果欲望要到达意识的压力没有那么大,如果抗拒这个压力的需要没有那么急迫,则这些产物就会比较轻松。作为睡眠时的守护者,“梦工作”的功能是转换不能接受的冲动与记忆,将之变为没有那么尖锐而可以诉说的故事。做梦者进行的梦工作多不胜数,因为他们有无穷的“白日残余”,以及独特的个人生命史。虽然得到的结果看起来是一团没有头绪的混乱,但实际上梦工作依循着固定的规则。检查动作处理着潜伏的梦思,使得在外显梦境中看到的样子可以有非常大的自由度与独创性,但是这个过程的指示很简单,命令的机制也只有数个。

弗洛伊德在书中花了最大的篇幅,来讨论这些指示和命令的机制。他把梦的解析者视为既是古文字专家,又是翻译者,同时也是密码破解者。“梦思与梦境呈现在我们面前,就像是同一种内容以两种语言写成的两样内容,或者,换另一种说法,梦境是梦思另一种表达方式的抄本,其中的文字和句法在我们比对两个文本之后,可以得到解答。”弗洛伊德转换不同的比喻,把梦比作一种图画式的谜,一个没有线索的图画拼图,只有在我们不对它的荒谬感到惊讶,并且“将每一块图片替换上一个音节或者一个字”时,这个谜题才可以解出来。

梦工作中最主要的工具,是浓缩、转移,以及弗洛伊德所谓“对再现的注重”。这些作用不止在梦的产生中出现,也包括神经官能症状、口误,以及玩笑的形成。但是在对梦境的解析中,弗洛伊德才第一次解释了这些工具的用途。他还找到第四种机制:“二次修正”,即是在醒来之后,对于令人迷惑的梦境加以整理,但他对是否要把这项也列入梦工作的机制并不是很确定。

然而,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让梦传达它的内在意义——通过象征符号。弗洛伊德对象征只给了粗浅的解释,在《梦的解析》早期的版本中他只有略微带过,之后因为威廉·史德克以及其他第一代追随者的敦促,弗洛伊德才为这个问题增加了许多的讨论。象征诠释的机械性本质一直不停地困扰着他。因此,“我要对高估象征在释梦上的功能提出特别警告”,他在1909年写道,并且持续反对“把解释梦的工作窄化为对象征的翻译,以及放弃仔细考量,对做梦者自由联想内容的转化”。一年之后,他以惯有的语调告诉瑞士友人——牧师兼精神分析师费斯特:“在重复而深入地身历其境之前,你对每个梦都需要用强有力的象征来解释而感到怀疑这点上,我完全赞同。”毕竟,“精神分析最好的工具,是去熟悉潜意识所使用的独特方言字典”。

弗洛伊德对梦工作机制的列举弥漫着一种讽刺的感觉。用象征加以解释,一直是释梦书籍百年来的支柱,也成为业余爱好者在20世纪20年代以精神分析为娱乐时喜欢使用的方式。因此,在建立起精神分析的领域之后,弗洛伊德觉得最有问题的技术,反而变成大家最常用的技术。有许多例子,弗洛伊德并不用常见的观念来处理,我们在稍后会看到。

梦工作中最显著的第一个工具:浓缩,从名称就可以了解它的意义。那些涌入做梦者心灵的梦思,永远比外显的梦境更为丰富,相比之下后者“过于贫乏、琐碎、简单”。做梦者可以联想到的材料包括最近的生活内容,但大多数都来自梦本身。每个外显梦境的内容最后发现都是被其他因素决定的,这些材料可以重复表现潜伏的梦思。一个梦中的人物,通常是个复合的形象,“伊玛尔的注射”之梦是典型的例子,她代表了数个从现实生活中借用来的特征和性格。滑稽的词汇或者是在梦中常常出现的自创新词,说明了浓缩是如何以极精简的方式来压缩许多念头。弗洛伊德自己关于植物学专论的梦虽然是一个单一景象,一个最简单的视觉印象,但其中浓缩了他不同生命阶段中的多种元素。“Autodidasker”这个弗洛伊德在梦中创造的新字,是从三个字来的:“作者”、“自学自修者”,以及“莱司卡”——一个自由派的德国犹太裔政治人物,弗洛伊德由他联想到德国犹太裔的社会学家斐迪南·拉萨尔。这些名字引导他经过迂回的小径,进入充满情欲想法的内在源头,实际上这才是这个梦真正要表现的意义。莱司卡和拉萨尔两人都因女人结束他们不幸的生命,前者因梅毒而死,后者在为情人决斗中丧生。弗洛伊德在“Autodidasker”这个字中还发现另一个隐藏的名字,就是他的弟弟亚历山大,在家里大家都叫他爱力克,这个梦的其中一个愿望就是,弗洛伊德希望弟弟能有个美满的婚姻,由此看来,浓缩的丰富性常常令人感到惊讶。

浓缩作用并不经过心理审查机制,相对之下,转移作用就是心理审查最主要的对象。它最主要的作用,是去减低将要爆发的激情可能表现的外在强度,然后将其变形。在这个原则下,激情虽然在公开的外貌伪装下支离破碎,但却得以躲过检查机制所启动的对抗。因此,真实的愿望在形成一个梦境的时候,并不会出现在其中。这就是为什么分析的过程中,做梦者必须尽可能自由地去联想任何事物,而分析者必须尽可能展现他的才能,去处理做梦者告诉他们的内容。

既然梦是一个疯狂逻辑的拼图,除了转移和浓缩作用之外,梦境的解释者还需要了解其他技术,“对再现的注重”也是一个重要的部分。一个人醒着的时候视为当然的分类推理,在梦中并没有必然性,没有因果,没有矛盾,也没有固定不变的性质。梦将思想再现为画面,将抽象的想法化为实际的影像。比如,某个人最多余的这个想法,可能以水溅出管子的形象来表达。梦中元素在时间上出现的顺序,可能是原因和影响的逻辑关系,一个重复出现的图像梦元素,也可能是为了强调其重要性。梦没有办法直接表达否定,但它会以呈现人、事、感觉的相反面来表示。梦境是最喜欢说双关语和喜欢变把戏的家伙,它们也制造玩笑以及伪装的智力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