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么?”
我拿着手机躲在走廊尽头的救生通道门口,一半身子探出门,一半身子留在走廊贪恋着老旧空调发出有些发霉味道的冷气。拉着帘子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是出奇的安静耀眼的光透过针织窗帘幻化成一道道银针扎在走廊的碎花地摊上,我甚至可以感知到空气中飘散的尘埃撩动光针的摩擦声。
“……”电话那头依然没有回应,只有那轻微的呼吸声我听到得真切,我知道那不是信号的问题。
这十几秒的等待让此时得我感觉度日如年的感受着煎熬,怕,却执意要问。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我这个原本沉默的人突然变得偏执,我抬眼望了望走廊那头坐在窗户下的小轩,突然抬手遮住那道细小的光芒,看着留在地毯上的阴影再次鼓足勇气问道。
“刘婉婷,你……”
我话还未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打断了我,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非现在知道这些么?”
“是啊,我怕来不及,以后就没机会了。”
“周末,你说,什么是爱呢?”
什么是爱,这不很简单么,我满脑子只想听到一个答复,想都没想便抢着对电话那面说道“爱,就是容忍就是相互陪伴就是老了还能相看两不厌啊。”
我觉得我的果断应该会让刘婉婷动容吧,而且我说的,确实就是那时我心里对爱情最真实的看法。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而我没有多余的勇气再去问第三遍。
“你还是个小男孩,现在先不谈这些好么,你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回邯郸?”
这句话的威力好像是书中说的化骨绵掌,一句就能把我打成内伤,满肚子不满和执拗却无处消散开,一口气憋到胸口,只能撂下一句:“还好。”我甚至刻意把这两个字说地悻悻和不甘。
“哦,那你照顾好自己。”
“哦,好。”
“先挂了,我这面有点事。”
“好。拜。”
记得初次见面,我毫不犹豫得喜欢上了刘婉婷的冷静得体处变不惊。而当我鼓起勇气走出一步的时候,一盆温温的水恰到好处的泼在了我的脚前。
我感觉心脏好像充了一团气,撑得难以控制的开始一帧一帧把我自己认为能证明刘婉婷也喜欢我和也许喜欢我的瞬间都调出来过了一遍,我搜集了慢慢一个G的片段像是检察院上诉一样严谨得说服了自己,却只能按客观事实不充分被驳回。
外面起风了,闷热的空气从窗户缝隙挤进走廊撩起了针织窗帘,我看着地面上斑驳的光影消散的亮度知道光柱消失了。伸手拨开窗帘,不知何时天阴了下来,一阵云压得很低很低,大风穿过无人的街道,梧桐树繁茂的枝叶被吹的哗哗作响,哐啷哐啷,楼下的自行车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最后进去的胖子从里面伸出头往走廊两边看了看,冲我俩挥挥手,我近视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啥也没说。
我跟着走进屋,屋里没开灯,乌烟瘴气得都闻不到臭袜子的味儿了。我也不讲究了一屁股坐到了放着衣服的沙发上。要不进这屋我差点就忘了今早老崔带回来的档案袋,偏执的劲儿过去,我才能冷静下来重新认识这件事。
老崔说了好多细节,细到某日的天气,细到那些年记录台桌子上的沟沟壑壑。
15年。15年有多久?5400多天,1997年香港回归,小学五年级不写作业被叫家长
。我寻找一个个时间的标签才能真实的体会15年有多久,我也曾试图搜寻记忆回想15年前的我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
1997年。中国还沉浸在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改变里,没人知道,那年的5月25号晚11点15分的中国乌鲁木齐天文观测台在对人马星座的普通观测中意外接受到了一连串清晰的信号,当时负责观测值班的正是老崔,他在记录这串信号的同时立刻向上级汇报。当时几乎所有还在家休息睡觉的人都在接到电话后迅速赶回了观测站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这样的事有时天文人一生都遇不到一次。然而除了当时值班的老崔班组和上层领导,并没有更多人听到看到过那晚的信息记录。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兴高采烈的猜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发现接受到了未知脉冲星的信号,要知道脉冲星是在1967年首次被发现的。科学家认为这是一种未知的天体。因为这种星体不断地发出电磁脉冲信号,人们就把它命名为脉冲星。一般是指体积极小,密度极大,质量极大,自传周期极短的星体。高速的自转甚至一秒达到了几百周期,电磁脉冲信号便呈漏斗形向两端放射。
老崔当时坐在长桌的尽头,此时没人注意到他额头上凝集的汗珠,他紧握着拳头,不知是否是他太过激动,连后背两侧肋骨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学究脸笑得跟橘子皮一样,他站起来手向下压了压,说道。
“大家静一静啊,这么晚叫大家过来,想必大家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先静一静啊,先让唐院长给大家讲两句,啊,大家欢迎!”
唐院长典型的南方人秀才相貌,身材瘦小却精神,两只眼睛闪烁着如恒星一样的光芒。是当时新疆乌鲁木齐站的负责人,也是开国初期第一批前往前苏联学习深造的文化份子,文革时期结束后就到这里负责项目研究了,只是资金和技术方面原因,一直都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老人家虽然不把行将就木这样悲观的话挂在嘴边,但是研究了一辈子天文,却没有找到自己一心寻找的答案的失落神情却是周围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的。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国家经济飞速增长,自己的时间却越来越少,难免有些悲伤。这次的意外发现显然让老人家为之一振,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年轻时的青葱岁月。
“啊,鼓掌是要的,不过这掌声还是要献给岗位上工作的人。这次发现意义重大,不过数据对比还没出来,还需要继续锁定观测,不能断下结论。不过小崔同志处断及时,记录下了位置信息和相关数据,是相当有价值的。啊,小崔,你是发现人,你说几句。”
大家刷的一下都看向了桌子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崔龙海。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不一样的目光,有羡慕,有不屑,有好奇。
“唐总,这……可能不是脉冲星。”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此时一个人神色匆匆的拿着一个档案袋走进屋子,低头附手在唐总工耳边耳语,只见唐总工也是眉头一紧,面色忽然变得僵硬起来。
“大家今天就到这了,都去食堂吃点东西吧,今晚加餐我吩咐做了混沌。”
众人一听,不得不散去,屋里不多时只剩下了唐老总老学究还有崔龙海三人。打了封条盖了红章的档案袋被放在桌子上煞是显眼。
“小崔啊,你的意思是……?”唐老刻意收着后半句,激动得望着崔龙海,目光炯炯。
“是。”
“因为信号的规律?”
“是,也不是。”
“接着说”
“信号是一段20秒不到的不规律信息,但是……”说道着崔龙海激动得站了起来,难以抑制的颤抖着说:”规律的是这段杂乱信息,20分钟内重复了14遍,间隔时间也有偏差!”
故事的发展并不顺利,因为某种原因,上级突然下达指令停止研究这件事,封停了所有相关信息,连当时知道这件事的相关人员都在签署保密协议后被安排到了远离天文领域的行业里,禁止再参与这项研究。
有人说军方接管了这件事,有人说是神秘组织和美国NASA合作继续秘密进行。当时的唐老和老学究早就去世了,15年飞逝而去。时光细碎,直到这20分钟的片段消失在每个人的意识中,除了老崔,这段20分钟的声音在老崔心中回响了15年。
直到他半年前被一个陌生人突然带到了兰州,直到他再次见到了当时被放在桌子上印着红章封条的档案袋。
“等了十年,我原以为国家早把我忘了。”
说道这里,老崔幽幽的吐了口烟。
那表情配上往事看来,又正经,又三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