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正月初二,吃过小管的鸿门宴,我和小陈就带着情绪走了。
在车上我们一直没说什么话,小陈回家是要经过市里的,我邀请他进去坐坐,吃过晚饭再回去,他委婉拒绝了。
自那年正月初一小管说他对我比对他岳父岳母还亲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我家拜年,只是每次在电话里动情地说上半天,委婉的找出很多没来的理由。
我是明白人,我是理解的,而这次不去我家,我也估计是拜年之事,他总不可能空手来我家吧?我也不能再三叫了。
不来也好,我还要赶到我岳父岳母那里去,每年正月初二我们都几乎去,在我岳父岳母五朵金花的五个女婿中,我虽然是老二,但我始终是主角,我不去戏就不精彩了。
我和老婆子女照例是初四晚上回家,去年初五就回公司那边了,虽然没有直接去公司,事实上我就开始工作了。
过去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母亲总是说我出门的日子没选好,每每谈到公司的事,她就说自我初五出门那时起,她心里就有疙瘩,感觉就非常不好,再三嘱咐我以后不要初三初五出门,母亲信佛,很是迷信。
十年前和父母的矛盾而酿成的巨大风波,像是我一个脑子里的一个肿瘤,虽然切除了,愈合了,但我还是隐隐感觉它还在那个位置。
因而我一直是百般呵护我和父母的关系,每每看到父母为过去露有一点自责之时,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每每看到父母依然溺爱小管,偏向小管,我心里就在滴血,而这一切都需要我去承受,并且要默默地承受。
我按着父母的意思去办很多事,有时那怕是他们的眼神,也是我的指示,在久而久之的顺从中,又难免有冲突,因而我处理这关系就如履薄冰。
今年初几出门好,我就完全听我母亲的了。
正月初六,接到书记爱人的电话,她是很少打电话给我的。
“书记”我一直叫惯了,在那里都叫“书记”,而她爱人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去称呼,叫姐觉得不妥,叫嫂子也觉得不妥,貌似都有高攀的嫌疑,而叫夫人或某某局长,又觉得太生分了,不适合,所以我也只好听她说,很少开口。
她说她在老家,现在在某某加油站,叫我过去一下。
我一头雾水,拿上一万元钱,开车过去了,我想估计是出什么事了,而这事她又是不方便找她亲朋好友。
我到加油站,她叫我把车子放在加油站停车场,走到加油站对面去!
许多电影、电视中的地下工作者接头的片段在脑子里闪过,我边走边在发笑。
她是自己开车来的,车上只有她一个人,叫我上了她的车,她就一直朝郊外开去,我寒暄了几句,她也没怎么搭理,我头脑里不断反思我哪儿可能得罪了她,不断预测可能发生的事情、、、、、
车子在一个她至少认为安全的地方停下了,她才开始说话,她说她来找我书记是不知道的,叫我千万保密,我发誓不会透露半点出去,那怕是我家人、老婆,态度坚定的像一个在党旗下宣誓的共产党员。
她这才说要说的话:“丁县长出事了,估计很快就要双规,在事情没有结束前,你最好不要去那边,大家都知道你们打交道好几年了,不可能没有问题,就是清白的也很难说清楚。”
我惊恐的说不出一句话,她最后用眼神询问我明白了没有,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便叫我下车,是那种在命令的口气,像是我本来就是丁县长的同伙,而她却违背原则来通风报信了,与我多处一分钟,她都像有极大的危险一样。
我机械地下车了,车内空调的温暖和车外萧萧的寒风,我颤抖了好几下才把持住。
低沉的阴暗的天,使人感觉像是在恐怖的魔幻世界里,宽敞笔直的国道,车少人稀,偶尔驶过的车,带着不全的“喜”,飞驰而过,配合着不远处转来的《快乐老家》的歌声,像是去赶奔他的“老家”。
我一直不明白《快乐老家》歌词的真实含义,我总感觉那“快乐老家”是指死亡之地,是暗喻人最终的去处,如果我们能以那种心态去面对死亡,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至高境界!
我思想飞驰起来,刚刚的惊恐、将面对的无奈,都统统抛在九霄之外。
我忘我地走着,忘我的遐想着,在空旷的路上,自我感到伟大起来,我至少有受人尊敬的人格,我处事的原则,我信守承诺的一贯做法,在接触我的人中,没有人能说三道四,就是小管和杨伟,都不得不承认这些。
但他们也正是抓住这些来对付我,我想起《赵氏孤儿》里的屠岸贾,小管和他是多么相像啊?!虽然“正”最终总能胜“邪”,但屠岸贾最后的死,是多少正义之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而我呢?是遇到两个我亲手带出的狼,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狼,想想自己在他们几番围攻之下,依然不倒,感觉还是很佩服自己的。
福建市场转让了,小管估计是算准我要去搏一把的,而我要参与,我和杨伟就得竞价,他则可以又大赚一笔,我知道他其实是看不起杨伟的,杨伟也只是他的工具之一。
说心里话,我一直很喜欢杨伟,有时我觉得杨伟也是无辜的,他成了小管的工具,他成了他几个哥哥姐夫的工具。
最最不应该的还是那所谓“兄弟”的同学了,他是知道我和小管不和的,在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们无所不谈,从初中谈班上女同学起,到后来谈理想谈梦想,再到后来谈工作谈失落谈人生,我们貌似比兄弟还亲。
我没有兄弟,我早就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在我眼里,他和小管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他不帮小管,小管也整不到我!
哎!我错了!我错了!!、、、、
这时手机响了,是同学打来的,叫我过去吃饭。
酒,我确实是“好”,大学很多同学毕业留言的大意都是:醉中仙,雾中龙,茶中客!足见我喝酒的历史和喝酒的德性。
每每有人请吃请喝,我基本都是醉的,这次也不列外,而这次又是列外,因为复杂的心情,我喝了很多很多,等我醒来已经是初七日的下午了。
我洗了把脸,仔细回想昨天的事,但回想到喝了三杯白酒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我要走动走动,要尽快理好思路,子女马上就要去补课了,如果我不能过去,也要找好理由,我又不能把事情说穿,这个是个原则问题。
手机又响了,我第一感觉又是同学叫吃喝,脑子里在打草稿,看看怎么推辞合适。
电话却是张常务打来的,我祝他全家新年快乐的话都没说完,我手就开始发抖,张常务用低沉的欲哭的声音告诉我,丁县长昨天去世了,几乎确定是自杀的、、、、、
我非常想哭、、、、
电话里我和张常务好久都没有说话,各自都默默挂了。
我不停的在房间里转圈,头脑里一片空白,全身渐渐感到无力,几乎是摇摇晃晃走到床边,趴在床上,心中很久很久积累的很多很多的积怨、委屈、无奈、恐惧、、、、随着眼泪随着鬼嚎般地宣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