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在市委宾馆最豪华的包间招待我们。
可容二十来个人的桌子,坐的就四个人:我、丁代县长、书记和他办公室主任。
书记的解释是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我的理解是他在张扬自己的权威,在不断叫喊狼杀吃喝风的时候,他,也许这里只有他,能这样去显摆。
我对他是无所不言的,几次都说他不应该这样,就不一顿饭吗?在哪儿不是吃?!
他每次只是笑笑,和我喝酒喝得红光满面时,也会发一些牢骚:“纪委的人就不是人啊?吃点喝点怎么了?我每年办多少案子?有几个不是百万千万的贪污受贿?我们有人送吗?送了敢收吗?”
事实上书记真的很廉洁,除了爱好点酒,多年来还真没看出他有什么贪欲,说实话,我不会笨到不给他送礼的,但不管是钱还是贵重物品,他一律没有收过,后来我只好每年过年送几只土鸡和土鹅给他了,他是我的忘年交,是我最为敬佩的人。
寒暄以后,丁代县长马上谈及水库管理局改制的事,并毫无保留的说了希望我能接下来,他说这次也是专程来向领导汇报此事的,在和我沟通以后就来向他汇报。
“管理局改制涉及金额太大,涉及人员太多,还要恳请你们市纪委参与把关哦”丁代县长在他面前也显得谦虚低调得要命。
书记问了问大致情况,又问了问我公司的情况,只说了句:“小邓经营上的事,我不好说什么,我是个外行,让小邓自己去决策。”
他说完这句,就不停的敬酒,搞的我们极为狼狈。
丁代县长是极其聪明之人,在书记面前喝醉无疑是一种最好拉近关系的手段,于是我们四个就放开肚子尽量去喝,讲话也全都和酒有关。
我和丁代县长都知道,书记是在回避这个问题,丁代县长也就不好多说了。
酒是书记自带的,办公室主任只带了三瓶五粮液,现在都见底了,书记也就见好就收,四个人酒也都八成了,应该是很尽兴了。
我顺口说送书记回去,他没有拒绝。
官场就这么微妙,我送书记回家无非是表明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距离,我是有意这样显摆一下的。
他们的驾驶员早在下面大厅等着,我告别了丁代县长,坐书记的车离开了,书记叫驾驶员先送我到我住处,然后他回办公室,临走时叫我下午三点到去他办公室。
下午见面以后,他仔细询问了我的情况,特别是青海分公司的情况,然后他果断地叫我不要去碰水库管理局改制这事,他的理由很简单,有七八千万资金选择走青海的模式,可以办多少分公司?!
他指出我的优势是技术是市场,没必要把大把资金放在那个角落里,对我近期的一些做法,毫不留情的批评了一大通,说我建近万平米的厂房在那,如果某天没有电力优势了,那厂房就是包袱,在那角落里,不可能增值。
他要求我尽快把有关领导的投资赶紧还了,他认为百分之几十的回报,任何一个生产性的行业都不会持续太久,叫我抓住市场技术优势,尽量减少流动性资金占用,只有这样才能轻装上阵、、、、
书记还讲了他几个朋友的事迹,他说那些人根本没有什么钱,但就这一两年,因为走对了路,搞房地产,一下子就发财,个个开的都是宝马。
“那些人根本没有你那样的素质,也没有你那样的吃苦精神,但他们发展得很快,他们那也是事业,也是成功,不管是什么企业,盈利是首要的,能合理合法地赚钱,就是成功!”他说道,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他还再三叫我要转变思路,不能在高耗能这个夕阳产业里打转转,居安思危,放眼未来,不要以为现在在行业里貌似可以,就是一个永恒的产业,本来这个行业就是很冷门很狭小,究竟能做多大的蛋糕?
他还暗示我的人脉很好,包括市委书记(就那次来剪彩的)都还过问过我的事情,假如我能转向房地产,这将是非常巨大的帮助,那样我就可以充分利用好人脉资源!
我被丁代县长撩拨起来的躁动,顿时消失无影无踪,理智告诉我,书记是对的,书记确实是为我好,我一直沉默不语,虔诚地聆听他的训示。
书记感到我的反常,平时我们总是兄弟一样无所顾忌的谈话的。
书记起身帮我再倒了一杯水,到休息房间拿了条澳门带回来的澳门的烟给我,然后就把话题转移到最近他的东南亚之行。
我理了理思路,对他讲的表示赞同,我告诉他我其实也很想跨越行业去发展,但就是感到自己知识太过单一,对现有行业过于钟爱,一直不敢也不情愿走出去。
我仔细全面地总结了自己的缺点,在我认为,我最大的缺点是喝酒,喝酒过于爽直,因而经常喝醉,喝醉了就爱幻想,幻想又停留在现有的圈子里,又会激发我对现有企业的无限激情,久而久之,我就只能原地踏步了。
其次,我过于钻研的精神也限制了我的发展,这是我第二大缺点,事实上按照我性格,我是不适应搞企业的,假如我书读多一点,我能进入科研领域,我必将更有成果,发挥我爱幻想的特长,读好文科,也许也会是个一流的作家。
第三,我脸皮太薄,太重感情,特别是在利益面前,我经常宁愿自己吃亏,没有勇气去和别人计较,所以我做生意不行,业务都全靠手下去跑,我像是军师,其实自己并不会上阵杀敌。
书记夸我有自知之明,两人都开心愉快地笑了起来。
关于管理局改制的事,我说我回去问问律师,看看真改制了,原先和管理局签订的合同有多少分量。
书记说他也会叮嘱县里,必须要保证外商的合法权益,要维护合同的延续性,我们约好下个礼拜天再见面,书记还叫我把有关合同全部复印一份给他、、、、、
很快又到晚饭时间,书记要我全家都过来吃饭,我只有照办。
晚上吃饭的就我和书记两家人,书记为巩固下午他的战果,又在我老婆面前重复了一遍下午讲话的内容,在获得我爱人认可和他爱人认可之后,貌似他的心才踏实了。
于是我便成了一席饭群而攻之的人物,收购水库管理局之事,短短的十个小时内,就在我人生舞台闪过了。
几年之后的事实,我深深佩服书记的远见卓识,在我遇到诱人的蛋糕蠢蠢欲动之时,是他挽救了我,几年后公司的情况,又如他所言那样,一万多平米的厂房设施,全荒废在杂草芦苇之中,虽然我努力去挽救了,虽然书记全力去帮助了。
我其实遇到过很多好人,自我们老家的老县长把我介绍给地委办(后改市了)以后,我和两地的市委办领导都很熟悉,很多都建立了很好的友谊,在我企业的发展成长中,他们出过很多、很大的力。
假如我在2003年剪彩以前就遇到书记,我是不会在这里投资那么大的,世事就是这遗憾,因为剪彩而遇到他,遇到他才知道自己的失误,但木已成舟,无法改变。
我对自己是有足够的自知之明的,但我相信人总是好的,都会像我遇到的市委领导一样,因而我不断去做强做大自己的企业。
事实又告诉我,人也有很坏很坏的,一旦这些很坏很坏的人就在你身边,是你决策圈里的人或你所依托的人,自己的命运、企业的命运就被他们所掌控了。
我可能是个很好的军师,但我绝对不是很好的统帅,因为我没有拿起刀去执行军法的魄力,而对背叛者的宽容,或者说是无奈,又像是多骨诺米牌,本该不倒的,因为倒下了第一张,就再也把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