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克清连连摆手:“我可不去!我可不去!”
在井冈山上,康克清听到看到的更多了,尤其是毛委员和朱军长的故事,简直像古书里讲的一样,带有浓厚的传奇色彩,使她牢记在心里。
……毛委员住在洋桥湖村贫苦农民谢慈俚家中,就拜谢慈俚为师学打草鞋。一天深夜,毛委员开会回来得晚,怕打扰房东休息,就将打草鞋的工具搬到厅堂里,在一根灯芯的油灯下练习打草鞋,直到打好两双后,才把草鞋放在桌子上,走去睡觉。第2天早上,战士们在厅堂的桌子上发现了草鞋,见到底板扁平,鼻圈软和,就夸房东的手艺高。谢慈俚说这是毛委员打的草鞋,战士们拿着草鞋看了又看,都开始学打草鞋了。
……14岁的童养媳罗姬英费了好大劲才把一块石磨搬起来,可是走了没三步就搬不动了,“扑通”一声扔在地上。毛委员听见响声走到楼下,看到罗姬英憋得通红的脸膛和眼中的泪珠,便走上前去,搬起石磨轻轻放进团箕里,又顺手把旁边凳上的炒米拿过来,慢慢放进磨眼里,帮助磨起来。罗姬英的婆婆见此情景十分惭愧,走近前感谢毛委员。毛委员搬起石磨,扫拢米粉说:
“你们两家都是受苦人,要互相爱惜、体贴才是。以后,这样的重活不要让细女做,容易累坏身体的。”
……朱军长在路上遇到一个有病掉队的战士,就让他骑自己的马。战士看到军长的年龄大,军务忙,怎么也不肯骑。朱德一边接过战士手中的背包,亲手扶他上马,并且亲自为战士牵马。黄昏的时候,连队派人来接这个战士,老远就对着朱德喊道:
“马夫,你才来呀!”
走近?看是军长,顿时呆住了,不好意思地兑:
“朱军长,莫怪我喊错了。”
朱德拍着他的肩膀说:“没关系,军长和马夫都是一样的嘛!”
……一天,朱军长到山上去看望烧炭人家,见到老人的脸蜡黄蜡黄,手里拄着竹棍还是站立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的,一问才知道,由于国民党反动派的封锁,老人已6个月没有尝到盐味了。朱德立即吩咐通讯员下山,到军需处领来一包硝盐,交给老人说:“先凑合吃吧,以后弄到盐再给你送来。”
几天之后,朱德果然又派通讯员送去了一大包盐。这时老人才知道,两次送给他盐的是朱军长。
……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朱军长和警卫员来到尹婆婆家里。尹婆婆搬来长凳,生起盆火。朱德正在烤着棉衣和尹婆婆说话,砰地一声响,门被打开了,两个身着农民服装的人走了进来。朱德一眼看出是民团的探子,但却毫不惊慌,机智地拿起又湿又破的棉袄假装捉虱子。走在前边的又矮又胖的探子,鼓着一双田螺眼,看了看朱德,皮笑肉不笑地说:
“老伙头军,朱德在什么地方?你说出来,要多少光洋给多少。”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10几块银元,托在手里。
朱德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装着耳朵不太好使的样子问道:
“你们是问朱军长吗?”
矮胖子以为眼前的“伙头军”见钱动心,马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元。
朱德则沉着地说:“他住在球坪,这里走下去,一二里路就是。”
一旁的尹婆婆和孙子也作证说,朱德是住在球坪。
两个探子走后,朱德马上叫挑水回来的警卫员通知各连立即到后山上集合,把队伍分成两路,埋伏在中坪到球坪之间的山林里。民团一到,红军先是猛烈射杀,接着冲下山来,打得民团东窜西逃,乱成一团。朱德站在哨口上,指挥部队痛击白匪,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一声哭喊:
“糟了!朱德的兵长了翅膀。我们来,他飞走;我们走,他飞来。”
朱德听出是刚才那个矮胖探子的声音,便扬起手中的快慢机,朝着说话的方向嗒嗒嗒放了3枪,那个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
康克清上井冈山不久,就听到传来消息说,国民党反动派先后进行的两次“会剿”失败后,仍然不死心,入冬以后,湘、粤、赣的敌人又联合组成了对井冈山的第三次“会剿”。
怎样应付这严重的局面呢?
康克清和人们一样,都等着毛委员和朱军长的决策。决策没有到来,毛委员和朱军长却同战士们一起下山挑粮去了。每次下山上山来回要走五六十里崎岖难行的山路。朱军长的年纪大,工作忙,人们一再劝他不要挑了,但怎么也劝不住,有人就想了个办法,把他的扁担藏起来。但这也难不住他。他又请身边的人员砍了一根扁担,并亲笔写上“朱德记”3个字,仍然同大家一起去挑粮。军民们看到深为感动,就编了一首《挑谷歌》:
朱德挑粮上坳,
粮食绝对可靠。
大家齐心合力,
粉碎敌人“会剿”。
康克清看到过朱德挑粮的情景,也听到过这支歌谣,她为投奔这样的军队而高兴。
时间不长,命令就传下来了。前委、特委、军委和地方党的负责人在宁冈的柏露村召开联席会议,决定新来不久的彭德怀率领三十三团和三十二团留在井冈山坚持斗争。毛泽东、朱德率二十八团、三十一团和特务营向赣南转移,攻击敌人的后方,寻机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
康克清被分配在转移的队列里。她和其他人接到命令后急忙赶到茨坪的小行洲去集结,接受政治动员和军事训练,还抽空为留下的人准备粮食和其他物资。
林彪,你怎么自己往后跑?
黎明前的天色,更加漆黑。趁着夜暗,毛泽东、朱德率领的红四军.悄悄地从茨坪小行洲出发了。
离开井冈山,红军战士的心情是复杂的,脚步也很沉重。他们虽然来到这里的时间有长有短,但和这里的山川草木,和这里的人民群众,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在黄洋界、五斗江、七溪岭,他们歼灭过进犯的敌人;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洒下过他们挑粮的汗水……许多人是来到这里后才成长为革命战士,才确立了为之奋斗终身的理想和信念的。因此,井冈山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和分量,任何别的地方也无法比拟。
康克清的心情也是这样。她来到井冈山才3个月,可对这里的一切也感到难舍难分,住熟了的房东,看惯了的山林,都牵动着一颗少女的心。现在为什么要离开呢?她说不明白,但她知道,这是毛委员、朱军长的决定,跟着他们走没有错。
正值数九寒冬,凛冽的朔风吹来,扑打在身上脸上,刺骨砭肉。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地面上很快就融化了,结成一层冰凌,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响声。走的人多了,就变成泥泞,又冷又滑。两旁的高山,擎着黑黝黝的巨峰,影影绰绰,狰狞可怕,狭窄的小路,铺在山石之间,细得几乎看不见。这是一条山间小径,过去很少有人走过,又陡又窄,有时人不得不匍匐着才能爬过去,有时得一个人拉着一个人的手,以免滑入旁边的深谷。康克清和游击队的战友们一起,跟着部队一步步攀越。
这条路真难走啊!康克清边走边想。那时她还不知道,走这条路是朱德和毛泽东调查研究后决定的。在茅坪乡工农兵政府主席李焕成的屋里,毛泽东说:
“你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山棚要抢快搭起来,粮食准备足,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钻山,敌人来得多就躲起来,来得少就消灭它。”
朱德问道:“去赣南走哪条路最好?”
李焕成答:“从山角洞、茶源、小圩洞、黄坑、上下淹到庄坑、徐州、竹坑、大汾,再从大汾过营前,经唐江到赣州。不过,这条路尽是爬山。”
朱德一边在地图上作记号,一边笑着道:
“我们红军就是喜欢爬山!”
康克清小心翼翼地走着,往前看看,又抬起头朝后矛看。前边有多少人,后边有多少人,她看不清,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毛委员和朱军长也走在这个行列里,跟着他们走,完全可以放心。
天亮后,康克清才发现,他们的游击队是跟在红四军前委和军部后面走的,毛泽东、朱德、陈毅等领导人就在旁边。这些领导人的衣服也很单薄,脚穿草鞋,身背一条灰色的毛毯,和战士们一样爬山越岭。更使她高兴的是,这里也有女红军,她们和男红军一样行军,精神抖擞,脚步矫健。
那是毛泽东的妻子贺子珍。她瘦高的个头,清秀文静的面庞,剪着的短发罩在八角帽里,背着一个小小的背包。这位江西省永新县城里一个富足人家的女儿,被称作“永新一枝花”,她从小接受进步思想,上学时就参加反对封建反动势力的活动,后来,她当了永新县第一任妇女部长,成为永新暴动中勇敢的女将。毛泽东率领红军打下永新时,她常向毛泽东请示汇报工作,接触多了,志向又一致,他们之间就产生了爱情,结合在一起了。
伍若兰是康克清在到井冈山的路上在堆子前见到过的。她出生在耒阳县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毕业于衡阳女三师。朱德和陈毅领导湘南暴动时,她是有名的宣传员。和朱德结婚后,就在军政治部工作。
曾志也是和伍若兰一起参加湘南暴动后跟着朱德、陈毅上井冈山的女红军。她个头不高,但十分活跃,总是跑前跑后,喊口号,进行宣传鼓动,没有闲着的时候。
曾和她一起住过的彭儒没有来,她和她的丈夫陈正人一起留下了。
对贺子珍、伍若兰、曾志等几位女红军,康克清的心里非常羡慕。她们的年龄,有的比自己大,有的和自己差不多,有的则比自己还小,但她们有文化,识字多,懂得的道理也多。她真想走过去,和她们说说话,问问她们怎样当一个红军战士。可是,她不好意思。这个农民的女儿,这个女游击队员,在这样的地方,面对她所尊敬的人,还有些羞怯呀!
在一个地方,人们拿出随身带的饭团子,吃了一点,又继续前进。好冷呀!有人冻得直打哆嗦,有人使劲跺着脚,有人不时咳嗽。康克清看到,不少战士穿着单薄的衣衫,许多战士连鞋子也没有,赤脚踩在泥泞的路上,冻裂的脚上渗出血水,把冰凌都染红了。毛泽东、朱德、陈毅也和大家走在一起,雪花夹着雨水打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沾满了泥水。
有个男队员走不动了,他的身体很瘦弱。康克清走过去说:
“同志哥,把枪给我吧。”
“不不不,那怎么行!”那队员看到是一个女的要帮他背枪。不好意思了,连连推辞着。
“同志哥,不要客气喽,跟上队伍要紧。”
康克清急了,说着硬把枪夺过来,背到了自己的肩上。
走了一会,她见到一个女伴走得很吃力,就把她的枪也拿过来自己背着。
康克清的肩上背着3枝枪。她看准路,踏牢脚跟,稳稳当当地走着,身子不摇,脚也不晃。从小的劳动和艰辛,练出了健壮的体魄和力气。她走着,心里很得意,这枪多么宝贵啊!有了它,就不怕那些反动派了,再多背几枝也高兴呀!
康克清的举动,被贺子珍看到了。多好的妹子啊!天气这么坏,路这么难走,她不但不要男的帮助,还能帮助男的背枪。她注意看了几次,感到很陌生,过去怎么没见过呢?是新来的吧?看着想着,她由不得想到了自己。过去,她也是个不甘示弱的女子,对走这样的山路,也是不在乎的,可惜现在已经怀孕,行动起来就不方便了。对此,她在离开井冈山前就想到了,如今,她真羡慕没结婚的女子。
发现贺子珍在看自己,康克清也在看贺子珍。两双目光碰到一起,贺子珍向康克清微笑着点了点头。
部队停下休息的时候,康克清看到贺子珍向她招手,便走了过去。
贺子珍指指身旁,说:
“坐下歇歇吧,妹子。”
“哎。”康克清答应着坐下了。
“你是什么时候上山的?”贺子珍问。
康克清回答:“去年9月。”
贺子珍想了想:“是那次打遂川后吧!”
“是的。”康克清说。
贺子珍问:“你是哪里人?”
康克清答“万安罗塘湾。”
“想起来了。”贺子珍说,“是不是陈毅同志带人到那里去时跟他出来的。”
“对对对。”康克清连声说,“你那次也到遂川去了吗?”
贺子珍摇摇头:“那次我没去,当时我和毛委员正在永新。听到湘南失败的消息后,他要带部队去迎朱军长,因为我怀孕了,就把我留在永新。他说:‘你如果回井冈山去,可以安全些。不过,这里更需要人,你就留在永新吧,帮助县委的同志守住这里。’所以,直到他们回到井冈山,我才离开永新。”
“那次我看到了朱军长和伍若兰同志。”康克清说。
“是吗?”贺子珍说:“如果我去了说不定咱们也能见面呢!”
康克清点点头。她看到,在不远的地方,毛泽东正和一个人在谈话,说得很亲热。朱德正盘腿坐着,看铺在地上的一张地图,伍若兰坐在旁边,默默地想着什么。
“走这样的路习惯吗?”贺子珍又问。
康克清收回目光,连声说:
“习惯,习惯。在家里从小就干活的,常上山打柴。”
“上过学没有?”贺子珍问。
康克清摇摇头:“没有。家里穷,我又是女孩子。”
贺子珍叹了口气:“是呀!穷人受苦,咱们妇女更苦。只有起来革命,自己救自己,妇女才能得到解放。”
毛泽东走过来,边走边说:“你们谈得好热烈呀!”
贺子珍指着康克清向毛泽东介绍说:“她叫康克清,是去年陈毅同志到万安去时跟出来的。”
“好啊!革命的女将!”毛泽东握着康克清的手,“那次你们万安跟上井冈山的是80个人,我在给中央的报告里还写上了。”
康克清站着,不知说什么好。
休息过后,部队继续行军,康克清的脚步更有力了。
摸着黑,部队来到一条山沟内。这里没有村庄,没有人家,只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挺立着,像夜色中的巨人撑起的一把大伞。
毛泽东来到大树下,回过头看看来路,下达命令说:
“让部队原地休息,等着朱军长。”
这次从杨眉出发时,毛泽东带领前委走在前面,康克清所在的游击队是跟着前委走的。
“告诉部队,不要暴露目标,不准生火做饭。”
对毛泽东的这道命令,干部战士完全能够理解,因为现在还处在敌军的追击之中。
3天前,红军主力攻下了大余县。这个县处在江西、广东两省交界的地方,比较富庶,街道整齐,铺子很多,前委决定在这里筹粮筹款。不料第2天傍晚,周围突然响起枪声,国民党金汉鼎部和李文彬部包围了红军。由于刚到大余一天,群众还没有发动组织起来,耳目不灵通,所以事先没有得到情报。
枪声是从二十八团驻地响起的。这个团的团长是林彪,他的团担任警戒新城、赣州的方向。毛泽东和陈毅立即赶往那里,看到红军没有组织抵抗,已经节节后退了,就对林彪说:
“你一定要组织力量顶住敌人,要主动向敌人出击,否则部队要转移都很困难。”
林彪答应了,可是看到部队潮水般地往后撤,连命令也没下就跟着部队向后跑。陈毅看到这种情景,就高声喊道:
“林彪,你怎么自己往后跑了?毛委员还在这里呢,你还不赶快组织抵抗?”
林彪装作没听见,对陈毅的话未加理睬,一直跑到比较安全的地方才停下来。
毛泽东和陈毅组织部队突围。朱德组织军部突围。激战从傍晚进行到深夜,又从深夜进行到第2天傍晚,才突围出来,在距大余40里的杨眉集合起来,整顿队伍时发现,刚调到二十八团任党代表不久的何挺颖负了伤,独立营长张威都壮烈牺牲了。为了尽快甩掉敌人,毛泽东和朱德决定连夜出发,穿过夜雾来到这条山沟。
部队停下来以后,坐在地上。经过激烈战斗和紧张行军的红军战士,已经一天多水米未沾牙了,肚子咕咕叫,全身无力,可是谁也未做声,谁也不喊饿。
毛泽东找来几个人,盘腿坐在一起,询问着什么。贺子珍身子靠着大树,仰望夜空闪烁的星星,默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坐在不远处的康克清,对这一切已经很熟悉了。每次住下来之后,毛泽东都是这样,贺子珍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