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悲惨世界(世界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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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柯赛特(28)

副院长是西内莱斯嬷嬷,西班牙籍,视力很差,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参议嬷嬷”中最受重视的是:圣奥诺雷嬷嬷,司库;圣热尔特律德嬷嬷,初学生们的第一导师;圣安琪嬷嬷,第二导师;天神报喜嬷嬷,圣器室主管;圣奥古斯丁嬷嬷,护士,她是全院中惟一的恶人;圣梅克蒂尔德嬷嬷(戈梵小姐),年轻,并且有一副好嗓子;安琪嬷嬷(德鲁埃小姐),她曾在圣女修院和吉索尔与马尼间的宝藏修院里待过;圣约瑟嬷嬷(柯戈鲁多小姐);圣阿德拉依德嬷嬷(奥威尔涅小姐);慈悲嬷嬷(西弗安特小姐,她忍受不了苦行);温情嬷嬷(米尔齐埃小姐,60岁破例准许入院,极有钱);神德嬷嬷(罗第尼埃小姐);入庙嬷嬷(西甘查小姐),1847年当上了院长;圣赛利尼嬷嬷,后来得了精神病;圣尚达尔嬷嬷(苏松小姐),也得了精神病。

修院漂亮姑娘中最美的一个,是称为升天嬷嬷的罗兹小姐,年方23岁,她出生在波旁岛,是罗兹骑士的后裔。

圣梅克蒂尔德嬷嬷负责指导唱歌和唱诗。她喜欢选寄读生组成唱诗班,把10岁到16岁的7个人,从低到高依次组成了7个音阶,并且要求音阶和身材相称。她要求她们站着唱,按年龄,从最小到最大,组成这由天使组成的排笛,看上去犹如一排锦屏。

在所有勤务嬷嬷中,圣欧福拉吉嬷嬷、圣玛格丽特嬷嬷、“老小孩儿”圣玛尔泰嬷嬷和那让人见了就要发笑的长鼻子圣米歇尔嬷嬷最讨寄读生们的喜欢。

修女们只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孩子们总是亲亲热热的。整个修院里,只有寄读学校里才生火,伙食比起修院来也讲究些。其他方面的照顾也算是无微不至了。不过,有一点,当孩子从修女身旁走过或与她们说话时,修女却从来不答话。

这种肃穆的院规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在整个修院,语言已经从人体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无生命的东西。有时是礼拜堂上的钟在说话,有时是园丁的铃在说话。在担任传达的嬷嬷旁边,挂着一口声音洪亮的钟,全院的人都能听到它的声音。不同的敲法,表示不同的意义,好像有声的电报。它可以把修院里的这个或那个人找到会客室里去。每个人和每个事物都有一定的敲法。院长是一下接一下,副院长是一下接两下。六下接五下表示上课,以致小学生们从来不说去上课,而是说去“六五”。四下接四下是让利斯夫人的呼号。大家听到这个呼号的次数非常多。“又是四头鬼。”一些调皮的姑娘听了这呼号总是这样说。十下接九下在报告一件大事,就是“院门大开”。那铁板门闩杠累累,足以吓退坏人。它只有迎送大主教时才开放。

我们知道,修道院是不许男人出入的,但主教和园丁可以例外。除了主教和园丁,寄读生们还见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又老又丑的教义导师巴内斯神甫;另一个是图画教师昂西奥先生。我们在前面见了几行的那封信里曾提到的“安西奥先生”和“驼背老妖怪”,指的便是这位昂西奥先生。

由此可见,每一个男人都是经过挑选的。

只有修院才有这种怪现象。

八修院鸟瞰

在大致描绘了那修院的精神面貌以后,有必要再来谈谈它的物质外形。对此读者心目中早有一个轮廓了。

小比克布斯圣安东尼修院几乎全部占用了由波隆梭街、直壁街、比克布斯小街和那条已被堵塞的死巷——老地图上被称为奥玛莱街——交叉形成的不等边四边形的地段。那四条街好像一道壕沟圈住了那不等边四边形。修院内有几栋房子和一个园子。房子是它的主体,风格迥异,从高空向下俯视,这些建筑物很像一把放在地面的拐尺。拐尺的长端从比克布斯小街一直延伸到波隆梭街,它的墙壁面临整条直壁街;短的一端面临比克布斯小街,房屋高而灰暗,形象严肃,门窗都装有铁栅栏,62号大门就在这一面的尽头。这一面还有一道老式的矮圆拱门,门上满是白色的灰尘,门洞里满是蜘蛛网。那门是公众进出礼拜堂的通道,只在星期日才开放一两个钟点。平日,遇有修女的灵柩要抬出,也偶然开一次。在拐尺转角的地方,有一间方厅,是配餐用的,修女们却称它为“食品贮藏室”。长臂位置的房子,是各级嬷嬷和初学生的住处。短臂位置的房子,是厨房、带走廊的食堂和礼拜堂。寄读学校位于62号大门和封闭了的奥玛莱巷巷口之间。人们从外边很难发现这座学校。不等边四边形的其他部分便是园子。园子要比波隆梭街的街面低许多,因此,围墙在园里一面和外面比起来要显得高些。园子的地面不是平的,中央微微隆起。在这隆起部分的中央,有一棵美丽的圆锥形的枞树,这枞树像圆盾牌中间的突刺,四条宽敞的道路从这里伸向四方,每条宽道上又有两条小径左右延伸,八条小径又彼此相连。因此,那片园地,假使是圆的话,那些道路所构成的几何图形就像一个以枞树作轴的大轮子。这些路的尽头是围墙,由于那园子的围墙很不规则,路也就长短不一。道路两旁,都栽了醋栗树。在直壁街的角上有一个旧院的遗迹。那里有条小道,两边是高大的白桦,它伸向奥玛莱巷转角处的小院。小院有个很小的园子,这在整个建筑中又构成一个小天井。加上内部各院房屋所形成的各种拐角、监狱似的围墙,一长排相距不远、沿着波隆梭街散开的黑色屋顶,通过这一切,我们便不难想象出四五十年前存在于小比克布斯的伯尔纳女修院的全貌了。从14世纪到16世纪,那里本是个著名的球场,称“一万一千魔鬼俱乐部”。那圣洁的修院便是在那块地上修建起来的。

所有那些街道,都是巴黎最古老的街道。直壁、奥玛莱这类名称,已够古老了,以这类名称命名的街道则更为古老。奥玛莱巷原称摩古巷,直壁街原称野蔷薇街。上帝正是这样安排的,花儿开放在先,人类凿石在后。

九头兜之下的世纪老人

既然我们已经谈到了比克布斯修院以往的一些细枝末节,既然我们敢于把禁宫的一扇窗子打了开来,那么,我们干脆再“节外生枝”,再把另外的枝节拿出来讲一讲,尽管它与本书故事无关。这样做,只是觉得这些枝节自有奇处,了解这些枝节,对我们了解存在于修院之中的那些奇特现象有些裨益。

在那小院里,有一个从封特弗罗修院来的百岁老人。革命前,她还生活在红尘之中。来修院后,她经常谈到路易十六的掌玺官米罗迈尼尔先生和她所熟知的狄勃拉首席法官夫人。出于爱好,也出于虚荣,她无论谈什么事总要扯上那两个人的名字。她常把那封特弗罗修院说得天花乱坠,说那简直是个城市,有多少多少条大街。

她说起话来富有庇卡底人的风度,寄读生们特别喜欢。她每年都要隆重地发愿一次。发愿时,总是向那神甫说:“圣方济各大人向圣于连大人发过这个愿,圣于连大人向圣欧塞勃大人发过这个愿,圣欧塞勃大人向圣普罗柯帕发过这个愿。”接着,她对神父说:“因此,我也向您,我的神父,发这个愿。”寄读生们听了,都咯咯地笑个不停。这种来自面纱底下的笑比起兜帽底下的笑来,不知要可爱多少倍。但参议嬷嬷们听到这笑声全都皱起了眉头。

又一次,那百岁老人讲了一个故事。她说,在她的青年时代,“伯尔纳修士不肯在火枪手面前让步”。那是一个世纪在谈话,不过,是18世纪。她讲了香槟人和勃艮第人革命前献四道酒的风俗。如果一个大人物,经过勃艮第或香槟的一个城市,比如法兰西大元帅、亲王、公爵和世卿,那城里的文武百官便来向他致词欢迎,并用四个银爵杯,敬给他四种不同的酒。第一只杯上刻着“猴酒”二字,第二只杯上刻着“狮酒”二字,第三只杯上刻着“羊酒”二字,第四只杯上刻着“猪酒”二字。这不同的铭文,标志着饮酒人酒醉的不同阶段;第一阶段——活跃;第二阶段——发怒;第三阶段——迟钝;第四阶段——糊涂。

她有一件非常喜爱的东西,一直锁在一个柜子里。这是封特弗罗修院的院规。她从不向别人展示那件东西,只是在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的时┖颉—那也是封特弗罗修院的院规允许的——独自欣赏。如果她听见过道里有人走过,便用那双枯手急忙把柜门锁上。虽然她平时最爱说话,但一到人家向她谈到这件事时,她便立刻闭上嘴。她以这种沉默,对付了所有好奇的人。而她越是如此,便越是引起人们的好奇心。于是,这事成了修院里所有闲得无聊的人苦心探讨的题材。那百岁老人如此珍惜、如此隐而不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是一本什么天书?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念珠?是一种经过考证的遗物?无论大家如何百般猜测,到底也无法打开那只闷葫芦。一天,这可怜的老妇人死了。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柜子。按理说这是不应该的——但那柜门被启开了,那东西也被找了出来,它外面裹着三层布,像是一只被保护着的祭品盘。这是一只法恩扎法恩扎,意大利城市。窑的盘子,上面画的是几个充当药剂师的孩子,每个这样的孩子手里都有一个硕大的注射器,追逐着一群飞着的爱神。这些孩子形象各异,姿态也不一样,但个个逗人发笑。一个娇小可爱的爱神已被注射器扎穿了。但它仍拼命挣扎,鼓动着翅膀想要飞走。那个滑稽小丑则望着她,在邪恶地笑着。它的含义在于爱情无法拗过痛苦。那个盘子确是稀有之物,也许1845年它被寄存在博马舍林阴大道的一家古董店里待售时,曾经荣幸地触发过莫里哀的文思。

那个慈祥的老妇人生前从不在修院接待亲友。“因为,”她说,“那间会客室太阴森可怕了。”

十永敬会的起源

我们刚才提到的那间近似坟墓的会客室,只是一个特例,其他修院严厉不到那种程度。尤其是在大庙街,实际上,在属于另一系统的那个修院里,由一块栗色的帷幕代替了那暗无天日的板窗。会客室是一间小厅,装了镶花地板,窗上挂着雅致的白纱窗帘,墙上陈设着各式各样的玻璃镜框,里面或是一幅露出了脸的本笃修会修女的画像,或是一幅花卉油画,甚至还有一个土耳其人的头像。

大庙街修院的园子里有一棵美丽的印度栗树。这棵栗树曾被善良的人民誉为“王国栗树之父”。那棵树,18世纪被认为是全法兰西最大最美的。

我们说过,大庙街上的那座修院属于永敬会-本笃修会的修女,那是本笃修会的修女,她们和西多的本笃修会修女是两个系统。永敬会的历史,不会超过两百年。1649年,在巴黎的圣稣尔比斯和格雷沃的圣约翰两个礼拜堂里,圣体曾两次被亵渎,前后相隔不过几天。那种少见的渎神罪发生后,全城为之骇然。圣日耳曼·德·勃雷的大主教助理兼院长先生传谕全体圣职人员,举行一次规模浩大的迎神游行。罗马教皇的使臣主持了游行仪式。但古尔丹夫人(即布克侯爵夫人)和沙多维安伯爵夫人这两位贵人,感到这样做还不足赎罪。对“神坛上极其崇高的圣体”所犯的那种罪行,虽是偶然发生的,但那两位圣女,却认为事情不应该就那样不了了之。她们认为,只有“永恒的敬礼”才能补赎这一罪孽。于是,她们俩,分别于1652年和1653年,各自捐献了一大笔的钱给一个叫卡特琳·德·巴尔嬷嬷,又名圣体嬷嬷的本笃修会修女,请这位修女替圣伯努瓦派创建一个修院。建院的计划得到圣日耳曼院院长梅茨先生的批准,修院还立了院规:“申请入院的女子必须年缴住院费300利弗,20年合计6000利弗,否则不许入院。”随后,国王又颁发了准许状。到1654年,修院的许可证和国王的准许状又得到了财务部门的确认和法院的核准。

修女们有了在巴黎建立圣体永敬会的理由和法律依据。她们的第一个“全新的”修院是用布克夫人和沙多维安夫人的钱在卡塞特街修建的。

这个修会与西多的本笃修会修女院完全是两回事。它隶属于圣日耳曼·德·勃雷的修院院长。这个道理,同圣心会的嬷嬷隶属于耶稣会会长,仁慈会的嬷嬷隶属于遣使会会长是一样的。

它和比克布斯的伯尔纳修女也完全是两回事。小比克布斯的内部情况我们在前面已经谈过了。1657年,罗马教皇亚历山大七世下了专门诏书,准许小比克布斯的伯尔纳修女和圣体会的本笃系的修女一样,设永敬仪式。但是,共做永敬礼并不等于说两个修会同属于一个系统。

十一小比克布斯的结局

王朝复辟时期,小比克布斯修院开始衰败。那时,它那一支系的其他修会也出现了衰败势头。18世纪以后,和所有的宗教团体一样,它进入了衰亡期。静观和祈祷都是人类的一种需要,可是,和其他一切事物一样,经过革命的涤荡,它自身会发生转变,并且会从敌视社会进步向有利于社会进步的方向转变。

小比克布斯修院里的人员迅速减少。到1840年,小院不存在了,寄读学校没有了。修院里既没有了老妇人,也没有了小姑娘;老的死了,小的走了,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