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说人快要死的时候,总会将自己的过去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回忆一遍。可是我靠在墙上,看着眼前种种,心里却感觉空洞洞的。
地上的尸体不断发生着变化,它从一个接近几米长的怪物,慢慢缩小成了仅有一米来长的蛇尸,手和脑袋早已经没有了,似乎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看走了眼一般。
这个叫夏如轩的男人一直正坐在蛇尸的身边,在尸体变化开始的时候就手忙脚乱的动作着,他掰开这妖怪的嘴巴,将一个黑色小巧的陶罐卡在它牙齿之上,最后装了满满一罐毒液才心满意足,似乎这种东西在他眼中就是无价之宝一般。而此刻,他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目光让我有些不自在。
我转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才发现几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天空变成了海一样的深蓝色,又一点点变浅,好像要将这不安的一夜就这样永远翻过去。我唯一庆幸的事情就是我还活着,肩上被咬伤的伤口火烧一般的疼,可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我想起楼底那个女人的话,想起她口中关于房东大爷尸体的一些传闻,他的血里有毒,尸体烂得很快,这无疑成了我心头的阴影。考虑一番,我决定打破现在这种沉默的气氛,想从夏如轩的口中多了解一些有关的事情,这毕竟是目前我唯一能够找到对这些妖魔鬼怪的东西有所了解的人。
可一开口我便后悔了,就好像我想要了解他一样,夏如轩似乎对我的过往更加感兴趣,他想从我平日的所作所为来推断出眼前那所谓的妖怪盯上我的原因,更想知道我中毒不死的背后是不是有更加不可思议的故事。
虽说自己刚刚被他救了一命,可说到底,我并不会随便轻信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被他的问话逼得紧了,我也只随便编了些话来敷衍他,当然这些内容并不全部都是假的,只是刻意的隐瞒了一些细节。只说我小的时候曾见过一个和他有些类似的人,也会些抓妖驱鬼的本事,因此对这世上的妖怪故事都深信不疑,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真正遇到的一天。
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没有出声,眼睛一直盯着我,似乎在考虑我话里的真实性。直到我讲完,他也没有立刻回话,沉默了很长时间,才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当真只知道这么多?”
“我当真只知道这么多。”
他再度沉默下来,一手摸着下巴考虑了许久,忽然抬起头来,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有一个可以帮你的法子,可从来没有用过。”
我听了这话,心里微微有些欢喜,但表情依旧不变,声音平静的问他:“什么法子?”
“以毒攻毒!”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沉了下来,让我有一种他自己也不能确定的感觉,见我不说话,他又补充了几句:“你身上有妖毒,有个古法,说白了就是靠其他妖怪的毒液来互相中和,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这方法从来没有人试过,因为通常还不等另一种毒准备好,人就已经死了。像你这样能活这么长时间的,从没有过。”
“或许这毒对我没有效果,所以我才活着……”
我脱口说出这句话,好像自己明明知道不可能,却想用这个荒谬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似的。又或者只是对他口中的方法不自然的抵触,毕竟谁也不想当别人试手用的小白鼠。
可奇怪的是听我说完,夏如轩反而笑了,他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也不再看我,一面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一面讥讽的说:“没准还真像你说的那样,反正中毒的人也不是我。得了,我话就说到这里,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你能活能死,也不关我的事。不过你要愿意试试我的法子,也只有这几天时间可以考虑,错过了可别怪我不帮你。”
他话音落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房间顿时又沉寂下来,只有地上那些血迹散发出来的腥味一直没有消散。我看着那蛇的尸体,心里其实犹豫的很,这或许就是人的一种奇怪心理,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病了,却就是不愿意去医院治疗,总觉得自己这么挺一下就好了,结果要么生要么死,究竟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不信任这个刚认识的男人,不愿意当做他练手的工具。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之前有一排很明显的牙印,夏如轩帮我止了血,现在做了简单的包扎。我在地上坐了很长的时间,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东西,最多的是我爸妈,觉得如果真像夏如轩所说,我就要这么死了,可死前都不能见上他们一面,莫名的就难过。更加让我在意的是,他们要知道了我死去的消息,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我挣扎着想要从地上起来,给他们打个电话过去,或许当是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也能给我带来极大的安慰。
可没想到我刚刚挪动一下身子,脑子里就一阵犯晕,天旋地转的,好像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强烈地震,整个房间都在我眼睛里不断转动。我头晕得不成样子,更有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身子一歪,头就重重的砸在地上,目光也变得模糊起来,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夏如轩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毛巾在帮我擦身子。我迷迷糊糊的望着他,鼻间用力呼吸了一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没想却闻到一股极为刺鼻的臭味,呛得我差点吐了出来。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股味道却一点都没有消失的意思。我移动视线想要寻找恶臭的源头,可最后才发现这味道来自于我自己。夏如轩将手中的毛巾在水盆了涮洗了一下,抬头刚好和我目光对上,我清楚的看到他眼中似乎有些欣喜的光芒,似乎没想到我还能醒过来似的。
“臭吧?”他问。
我没有出声,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肩上的伤口已经被缝合起来,但同时还有些黑色的液体,以一种很慢的速度从我皮肤里冒出来。
我张开口想要说话,但嘴巴里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夏如轩看我这副样子,笑了一声,说:“这只是你身上的汗而已,不过味道嘛……我在隔壁都闻到了,还以为你已经暴尸了,没想到过来一看,竟然还有一口气在。”
我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干瘪的问:“我现在……没事了?”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死不了,也活不起来。你可以这辈子都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反正我看这毒,要不了你的命。不过……”
他话没说完,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通体漆黑,拇指大小的瓷瓶,放在我床头的柜子上,继续道:“这是我唯一的毒,你要愿意试试我之前说的方法,就把它喝下去,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这毒可和你身上的妖毒比不了,就算有用,顶多也就能让你有些气力,比现在要好一些。但如果没用,这两种毒碰一起,没准也能当场要你的命。”
他话音落下,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朝门外走,看他这幅模样,似乎还是和之前一般,想让我自己选择。不想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一下,转头对我说:“有人常说一句老话叫好死不如赖活,可你这么活着,不过是种折磨罢了。”
我其实还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等我尝试着想要动一下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自己一半的身子几乎都没有感觉了,就好像腿脚都已经不存在似的!我仍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艰难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腿脚,可手上的触感很淡很淡,就像摸到了一块死肉一般!那一瞬间,我彻底呆住了,但很快的,一种极为悲凉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让我绝望不已,即便自己强忍着,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出来。
我心里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我没死,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这样的好事,你得到了一样,往往也会失去另外一样。或许我活下来的代价,就是像夏如轩所说的,以后一辈子都像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现在只是双腿没有了感觉,或许不用太久,整个身体也就彻底动不了了。
我脑子里不断闪过各种各样的镜头,好像自己吓自己似的,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构想了一遍。我家里从来没有照顾我一辈子的条件,即便我爸妈愿意砸锅卖铁,可看着他们因为我搭上后半辈子,我更宁愿现在就死了!
我颤微微的抬起手,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摸了一把,终于定了决心一般,将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瓷瓶之上,按照夏如轩的方法,就算这东西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能够让我活下来,但此刻它在我眼中,就好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让我恨不得将它紧紧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