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人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让那龙头锤接近城门后是什么后果,于是这一半边几乎所有的远程火力全都向着这边集中过来!龙头锤攻城队每前进一步,他们的脚下就会垫上不下于十个恒川将士的尸骨!他们尚还鲜热的血液渗入敌国的土壤,饥渴的沙漠贪婪的吮吸着多年未见的水分,只留下片片殷红。战士们怒吼着,咆哮着,或者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直至龙头锤咚的一声撞上城门。。
“嗵!”
喧闹的人群中传出百夫长声嘶力竭的吼声。
“一二三!”
“嗵!”
“纳克斯巴达!”(注:“纳克斯巴达”在恒川沅南方言中意指勇往直前)
又是一声!
“嗵!”
实木的城门再无法承受如此重击,砰咔一声倒垮下来!
流川云在敌群中猛然转过头来,望向北城门方向。一窝满身血甲的霸字军人扑入城门守军的人潮中,不出一分钟就砍出一条血路。阵后丢完一轮标枪就待命的恒川骁骑早已饥渴难耐,战意汹汹地从后方奔来,冲过城门就踩翻一堆,一边怒吼一边挥刀,血肉横飞!
城破了!
在阳光消逝的最后一刻,流川云清楚的看见,那杆历尽沧桑的霸字旗,插上了北城门微红的城头。
流川地处大漠,擅长的是平原骑兵作战,善攻却不善守,如今外城一破,与恒川军队在城中巷战厮杀只能徒增伤亡。流川云下令收缩兵力固守内城,随着流川士兵一路退去,这一日的战斗仿佛告了一个段落。
战天将回到营帐时,明光铠已是伤痕累累,大的缝隙中甚至可以看见翻卷的血肉,还在微微蠕动,向外挤着些污血。那血翎虎毛盔,也给人砍得千疮百孔,连那威风凛凛的翎毛都被削去一截,沾了血趴在头盔上。但他一路大笑着从城门走出,浑然不像一个身中一百三十三刀,十五箭的伤者。他一路高歌着气势恢宏的霸字军歌,那嘹亮浑厚的嗓音传到城外大营,带起一片勃勃生机,一个又一个伤疲的士兵不知从哪里又来了精神,纷纷应和起来,上万股声音汇聚在城前,竟是在这大漠戈壁的夜晚,组成了一曲气势磅礴的凯旋之音!
“。。
喝干这碗家乡的酒,
壮士一去不复还!
滚滚长河滔滔大江,
给我生命给我力量!
就让鲜血染红最美的花,
洒在我的胸膛上!
战旗飘!(众将士:嗬!)军号响!(嗬!)
剑已出鞘雷鸣电闪!
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稍顿,全体齐)恒川军魂!”
“恒川大帝!无可匹敌!”
“霸字大军!无可匹敌!”
“壮哉我大天朝!”
“天朝万岁!”
(注:恒川人称本国为“天朝”,该语句出自《五川大陆神族列传》恒川篇古神族章522页阿斯玛。吉欧安传语录)
(吾天朝上国,何惧尔等鼠流败类!——五川战争时期主将阿斯玛。吉欧安对前来劝降的四国联军使者道)
湘阳内城,校场帅帐。城外的歌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随着西风一丝丝的传入流川云的耳中。流川云双眉紧蹙,盯着面前的地图心中,感慨万千。今日一战,伤敌八千,自损一万,还把外城丢了,若不是提早做好准备将外城坚壁清野,恐怕今日损失会更多。他实在没有想到敌方大将竟是独自一人闯入阵中,屠戮武功低微的普通士兵!将自己陷在万千人海之中,看似危险,实则安全。他冲入城楼,一是牵制了城墙弓卫的火力,让随后上千人的云梯队得到良好掩护,二是一旦占领城楼,守住城楼口(从楼下到楼上的楼梯)更是没有性命之虞。要想楼梯口那样狭窄的地方,只要两三个长枪盾卫守好结阵,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又再说以战天将的武艺,又怎会轻易被区区小兵所伤?再不济,即便战天将撑不住,一个轻功从城墙跳下回到自家队伍,你又能奈他如何?流川云冒着透支生命的危险强行驾驭巨灵神兵——方天画戟,却没法与敌将单挑,自己掂量下也没有敌将那般勇武敢于冲入城下人群之中,仅仅是守住一边城墙,结果谁知战天将继续扩大战果,一面又一面的城楼失守,最后城门被攻破,外城失陷。
今日一役,不论是智谋还是武力,流川云完败。
“外人将他传得神乎其神,果然名不虚传。”流川云本还心存侥幸,只希望战天将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强大。敢在敌国大漠之中,以五万悍然进攻多达八万守军的都城湘阳,这份胆力,这份桀骜看来只怕并不是没有依凭。
流川云一叹,挥手招来手下众将。
“庞星,赵阳,盖伦听令!”
“末将在!”
“现命你部。。”
湘阳校场中人流攒动,灯火通明,传令骑东奔西走,流川云走出帅帐,举头望向天边一轮被云线遮得残缺的昏月,用力的攒紧了双拳。
“月黑正是血溅处,风高恰为狼烟时!”
白日的耻辱,我定当加倍奉还!
“今日一战,战果如何?”战天将坐在帐中对着手下三名副将道。
“禀将军,我军大胜!杀敌一万一千六百余人,缴获可用朴刀盾二千三百副,流川劲弩三千四百余架,可用箭支五千余捆,外加搜刮湘阳外城地界,收得银两七万三千余两,粮草六千担!”
“这么少?”战天将眉头一皱,“流川云这小子还留了后手,只怕早就把外城给搬空了。”话头又一转,“我军伤亡如何?”
“禀将军,我军阵亡六千八百四十七名战士,重伤三千八百余人,轻伤只怕更多,暂时没有详细数据报告,统查官将会在半个时辰后上报具体结果。”
“重伤的多数是被刀刃砍断手脚和被热油泼面毁容的战士,文远已经下令将其安置至临时要塞中;轻伤的战士预计休整个把时辰就能恢复战力。”
“探子回报,流川星前日从沅水河撤退回防,元帅正奋力牵制为我们争取时间;青丘山方面消息,敌赵信所部先锋军团已经突破反包围,如若死牢关的第九集团军没能及时阻止的话,三天之内就能从我军后方发起突袭。。”
“我军此次突出奇招,杀了流川狗贼一个措手不及,但若湘阳久攻不破,先机一失,战局对我们十分不利啊。”
“唉——”战天将站起身来,走到帐前掀开帐帘,“各位兄弟随我冒死拼杀,从兰州直突湘阳,这十天来还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天上月亮残缺不全,似乎是在昭示着什么不好的预兆,“只怕今夜,也没个安宁了。”
“吾恒川郎儿,为了祖国的生存安危,为了家园的和谐安定,血洒沙场,义不容辞,马革裹尸,乃命中注定的归宿。早在出征之时,我就曾说过,这是场死仗,赢了,也是惨胜;输了,就是灭国。想我等所身处境地之险,责任之重,实在是由不得我们退缩。湘阳战役,就是一场对于霸字军的死局,但身为军人,我们无法避免。”
他转过身来,眼中映出熊熊火光,瞳孔逐渐变得通红,坚毅的脸庞紧绷起来,“但是这又怎样!”他的声音猛然拔高,虎目欲裂,“即便天意如此!我也要反戳他一剑!我们恒川堂堂男儿,顶天立地,从未惧过命运的安排!天若压我,劈开那天!地若拘我,踏碎那地!霸字大军,从未败绩!枪尖所指,尽皆披靡!此番即便要败,我也要拉上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就在此时,北边的夜空突然炸开一朵灿烂的烟花!
“敌袭!”大营警钟四下响了起来,顿时四处人马匆匆,警戒号声直传天空。
“早就料到你会来这一手!来人!把我汗血宝马牵来!近卫营!随我出战,让这帮渣渣们见识见识,什么是恒川之力!”
湘阳内城东面的了望塔。“将军真乃神人也!这莽汉果真往西门去了!哟,连两千近卫营都带去一路了!”一个流川斥候拿着瞭筒侦查着恒川军的动静,一边拍着顶头上司流川云的马屁。
“这样一来嘉文那边压力就大很多了啊。。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在湘阳内城的东面向外延伸,一直到达外城墙的那块区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这些在本在森林平原生长的植物在这里从幼苗到成才,不知道耗费多少人力金钱。三十年前流川先皇一道掠夺令,造就这片绿林成为大漠的一道奇景——从当初不过半亩绿地,到如今集流川军队平原练兵场、流川皇家御用狩猎场、湘阳城产粮基地三者于一身的百亩森林。据说还有上古神力加持其中,隐隐变动了这一方水土的龙脉气数,连着此间方圆数十里内的土地都似乎重新回到了天神的怀抱,近几年来入夏降水加多,土里也冒起了星星点点野草的脑袋。对于大漠的子民来说,青翠的绿色无疑代表了天堂般美好的希望。可此时就在这些美好的绿意之下,在暗夜的掩护之中,隐隐飘出了丝丝血腥和硝烟的气息。
“小桥流水人家~喵~”(男作女声,极低的)
“喜鹊才登枝丫~汪~”(粗犷男音,同极低)
“妥了么?”密林中枝丫一晃,闪出个人影。此人身高八尺,浑身身披重型铁铠,手提重剑,颈后一条略显残破陈旧的淡蓝色披风,似是军部中人。
“报大人,从第一军团,第三军团,第四军团抽调参与此次行动的奇袭队精英成员均已到齐,第一军团的王大力少校在那边等您。”
向着接头人所指的地方望去,入目的是一片漆黑的丛林。这位从内城中来的军部中人拨开枝叶,面前闪现出一大片树木稀少的草地,一个个战士或蹲或坐,些微月光洒下粘在铁铠上散出点点银光,互相耳语着什么,此时见有人进来,回首瞧见来人面容,纷纷站起来行军礼致意。
“将军!”人群中一人步上前来,“我是第一集团军第一军团少校伍长王大力,此次参与行动的第一集团军人员已全部到齐,共计一千二百五十人,请指示!”
“贾文将军在西边已经发动攻势,现令你部随我按计划立刻发动奇袭,寅时之前,务必拿下东城墙!”
“是!”王大力回头向着队伍挥了挥手,众位战士即刻起身检查装甲武器,向着外城墙方向的丛林潜伏过去。
在这一面丛林和城墙之间有一条街道,专把森林和城墙隔开以供通过,在实施坚壁清野策略之后,沿街建筑早已荡无人烟,一片落魄萧然的景象。封锁丛林的大门突然轻轻一响,然后就是锁头落地的声响,一个个流川士兵从中鱼贯而出,藏在暗影之中几乎无法察觉。城墙之上火把林立,每隔三丈就有一名弓位哨兵,看起来守备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