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顺治出家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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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龙椅上的小娃娃(7)

其他心怀不满的人倒的确是有的,这一次的人地位更高,乃是礼亲王代善的儿子固山贝子硕托和他的儿子、代善的孙子多罗郡王阿达礼。在盟过誓之后、福临登基之前,阿达礼跑去对多尔衮说“王正大位,我当从王”,表白自己愿意拥戴多尔衮当皇帝;又跑到郑亲王济尔哈朗府上,对他说自己的祖父、礼亲王代善“命我常至其府中往来”,隐约间表明他们已得到代善的支持。硕托又派一个叫吴丹的人去多尔衮那里,说“内大臣图尔格及御前侍卫等皆从我谋矣,王可自立为君”,内大臣和御前侍卫他们都联络好了,大家一起拥戴多尔衮,鼓动多尔衮自立为君。当时代善病着,阿达礼、硕托去到代善府上,托名探病,在代善耳边说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一起拥立多尔衮做皇帝。代善沉默不语。

硕托等人紧锣密鼓,极力把几个最有权势的人拉下水。他们实在是见事不明,对代善和济尔哈朗而言,在大家已决议扶立福临之后再来拥戴多尔衮,是一件并无利益可得的事,却有可能搅乱刚稳定下来的大局,得不偿失。于是代善和多尔衮告发了他们,将他们私下的密议公之于众,审问之后,阿达礼、硕托扰政乱国,以叛逆论罪,阿达礼的母亲、硕托的妻子有结党助逆之罪,俱被处死。同谋的吴丹、罗洛宏等人,亦一一治罪。

对代善和多尔衮而言,处死阿达礼和硕托,内心应该并不情愿。但是,情势格禁,亦只能如此。有一个最危险但不能轻易处置的人,在瞪大眼睛盯着他们的行事,稍有不慎,先前极力避免的内讧或许就会忽然爆发。那个人,便是在皇位之争中一无所获的皇太极长子豪格。现在豪格的情绪,便如同一个火药堆。

在豪格看来,多尔衮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过去,因为他是叔父,所以领兵打仗时才会成为主帅,压在自己头上。如今,明明自己最有资格继承皇位,偏偏又被多尔衮搅了好事,身为先帝的长子,没当上皇帝,也没有当上辅政王,那些曾经依附自己的两黄旗大臣们,现在也渐渐疏远了自己、倒向多尔衮那边,让他如何甘心?

经过这一场皇位之争,原本关系便不好的多尔衮和豪格,就此成为死敌。他们两个两败俱伤,在心灵上全部创巨痛深。

多尔衮好歹当上了辅政王,可以掌握实际权力,豪格却一无所获。如果此时多尔衮真有什么接受阿达礼和硕托拥立的举动,郁愤之下,豪格一定会不惜动用最激烈的手段来反对的。

阿达礼和硕托策划败露之后,多尔衮也已经无法从轻发落他们。阿达礼和硕托的人头,成了这种情形下的稳定器。不管是被逼无奈还是大义灭亲,代善在付出一子一孙的性命为代价的情况下,又一次为大清发挥了安全阀的作用,巩固了刚安定下来的局面。

多尔衮十分内疚,此后,他大力提拔阿达礼的同母弟弟勒克德浑,使还很年轻的勒克德浑屡立战功,后来成为清朝的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硕托的儿子也一直由多尔衮恩养,照顾有加。代善当初和阿巴亥有暧昧,阿巴亥被逼殉葬时又袖手旁观,多尔衮心中是不无芥蒂的,后来却对代善一直礼敬有加。当他大权独揽,大力打压宗室的时候,也极力绕过代善的正红旗,反而对其子孙多加提拔,代善的儿子满达海,还被封为亲王,成为后来掌权的理政三王之一。这些,都是后话了。

崇德八年八月二十六日,福临即皇帝位。两位辅政王济尔哈朗与多尔衮当众发誓,要秉公执政,效忠皇帝。但是,就在半个月之后,他们的誓言余音尤在的时候,辅政王多尔衮替小皇帝发布谕旨,命令另一位辅政王济尔哈朗率军攻伐锦州与宁远,两天后就要出征。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命令。仗具体要怎么打、完成什么样的目标、各方面如何配合,全都语焉不详。当时的大清多有名将,为什么一定要辅政王出征?为什么仓促如此,必须在两天后就要出发?为什么是排名在后的多尔衮命令排名在前的济尔哈朗?

这件事很容易导向一个结论:多尔衮要揽权。

果然,济尔哈朗带兵刚走,多尔衮就代小皇帝发布谕旨,晋封自己为摄政王。虽然这只是一字之差,但是,“辅”与“摄”之间,分量大有不同。辅政者,辅助君主处理政事;而摄政,则是代君主处理政务,已经可以直接发号施令了。

虽然,摄政王多尔衮礼仪上很客气、很温和,依然把自己的名字排在济尔哈朗的后面;但是,有了辅政王改摄政王的实际利益,排名先后,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多尔衮接下来的步骤更有实际影响力:一个月后,他召集诸王、贝勒、大臣们开会,会议的决定是,从摄政王开始,所有亲王、贝勒、贝子“悉罢部务”,不再分管政府六部事务,所有政府工作全部由各部尚书负责,各部尚书直接对摄政王负责。这是中央集权的有力举措,这样一来,多尔衮大权独掌,对整个朝廷的控制力与影响力大为加强,同时,诸王贝勒们的权力大为削弱。

一个月后,济尔哈朗从宁锦前线返回沈阳京城,发现在这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情势已经大为不同。济尔哈朗是个聪明人,深通明哲保身之道,他很快召集了诸亲贵王公大臣,当众宣布:今后一切政务都要先报告多尔衮,排名顺序也要把多尔衮的名字写在前面。

当初设立辅政王之时,多尔衮与济尔哈朗并列,并且让济尔哈朗排名在多尔衮之前,本来是有制约之意的。只是,面对多尔衮雷厉风行的手段,这一安排就这样失去了意义。

就在多尔衮把朝廷的权力一一集中在自己手中之后,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了。

清顺治元年即明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军攻陷北京,就在那一天的凌晨,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在煤山(今景山)寿皇亭旁的一棵老槐树上自缢而死,大明皇朝灭亡。

在崇祯把自己挂到树上之前,下令明军弃放宁远,赴京勤王,山海关外的大片土地尽为清国所有。

现在,明朝亡了,对大清上下而言,实在是一个很诱人的机会。但是,消息传到盛京的时候,清王朝统治层中对是否入关却颇有分歧。本来,占领了关宁,以满族的人口而论,已经是好大一片国土了,许多人觉得该当知足,以长城为界,与中原南北分治。也有有雄心、有眼光的人士,力主人关,一统天下。

四月初四日,大学士范文程上书摄政王,极力建议人关,指出现在进取中原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百年难遇,成基业以垂万世正在此时,失机会而遗悔将来也在此时。他建议在战略上作出两项重大改变:一是明确主要敌人已不是明王朝,而是李自成农民军;二是把过去对明王朝的掠夺性战争,转变为争夺全国最高统治权的战争,为此,必须严申纪律,秋毫不犯,一改过去八旗将士烧杀掳掠的恶习,变为“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

范文程的分析和建议高瞻远瞩,极大地鼓舞了诸王大臣,尤其是年轻的多尔衮。他听取了范文程的建议,作出了大举入关的决策,并且马上下达了紧急动员令,“男丁七十以下,十岁以上全部从军,成败之判,在此一举”,征调兵马迅速集结。

就在出征之前,多尔衮还做了一件事。

在顺治元年的四月初一那天,正蓝旗的固山额真何洛会,在“力谏不从”的情况下,出面检举豪格“悖乱”,揭发了他经常散布的一些不利于多尔衮的言论,“睿亲王素善病,岂能终摄政之事?”又说,“睿亲王非有福之人,乃有疾之人,其寿几何而能终其事乎?”说多尔衮身体不好、福薄、短命鬼,这个摄政王当不了多久——如果是这样,这豪格未免有点无聊,说这些话有什么用,身体不好又不是什么罪名,并不能激起朝野的不满,多尔衮大权在手,谁还能因为这个罢了他不成?豪格四处扬言:“我岂不能手裂若辈之颈而杀之乎?”想扯断人家的脖子,还整天嚷嚷,简直像个暴力狂神经病。

豪格对多尔衮当然是十分不满的,他本来就对多尔衮积愤已久,见他这样一步步把朝廷大权全抓到自己手里,焉能不怒?多尔衮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而他自己,就连两黄旗大臣也一个个被多尔衮拉拢了过去,也难怪他郁闷。只是,豪格真的有这么没头脑吗,说这些无用无聊的话,招惹一个自己明显敌不过的对手?但是,他有没有真说过不重要,司法部门的调查结论是他的确说过,还有其他的“罪恶多端数不胜数”。多尔衮乘势对豪格加以打击,他召集诸王大臣会审,豪格的心腹固山额真俄莫克图、议政大臣杨善、伊成格、罗硕等,均以“附王为乱”罪名处死,豪格本人也差点送命。诸贝勒大臣请杀豪格,只是由于幼帝福临念及这位长兄的骨肉之情,终日啼哭不食,才使豪格免于一死,但受到罚没七牛录、罚银五千两、废为庶人的重惩。

收拾好了后院,消除了可能来自背后的威胁,多尔衮领兵出征。

顺治元年四月初七日,多尔衮举行庄严的誓师仪式,向太祖太宗神灵祭告出师。

四月初八日,六岁的小皇帝福临驾临大政殿,大会诸王诸将,向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颁赐“奉命大将军”敕印,授权多尔衮“代统大军,往定中原,战守方略,一切赏罚,俱便宜行事”,并赐给御用旗帜黄伞等物,以重事权。——多尔衮得到了类同于皇帝亲征的所有权限和军事力量。

四月初九日,大军开出沈阳城,摄政王多尔衮亲统满蒙八旗的三分之二及全部汉军,约十四万人马,以亲兄弟多罗豫郡王多铎、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为副帅,统帅八旗的各勇将名王以及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个汉臣降将及范文程、洪承畴等重要谋臣,集中大清国的所有精英,倾国而出,直压中原!历史又一次送给大清和多尔衮一份厚礼:四月十五日,大军行至翁后所地方,明朝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向清军求助借兵,请灭流寇李自成,为崇祯皇帝报仇。

吴三桂写给多尔衮的信很有文采,也很煽情。他说:“流寇逆天犯阙”,“先帝不幸,九庙灰烬”,自己受国厚恩,“悯斯民之罹难,拒守之边门,欲兴师问罪,以慰人心。奈京东地上,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他还说,“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恻然念之。而乱臣贼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除暴剪恶,大顺也;拯危扶颠,大义也;出民水火,大仁也;兴灭继绝,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况流贼所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所至,皆为所有,此又大利也。”清朝出兵攻打李自成,既可以得仁义功名,又有巨大的好处,这种摧枯拉朽的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他请求多尔衮“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直入中胁西胁,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并承诺一旦平定了李自成,“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唯财帛?将裂土以酬,不敢食言!”明朝不仅用财物报答,还将割让土地以为酬谢。

走投无路之时,吴三桂顾不得什么华夷之分、敌我之辨,向昔日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发出了乞求。他当时想的,是借兵复仇,然后用金银土地作为清朝军队帮忙的“工资”。

但多尔衮的胃口,远比吴三桂预料的要大。在范文程的建议下,多尔衮现在想的根本就是登堂人室,拿下全中国,做整个天下的主人。

他给吴三桂的回信写得十分巧妙:“……至于今日,唯有底定国家与民休息而已。因此率仁义之师,沉舟破釜,期必灭贼,出民水火,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出兵是可以的,但是这个出兵,谁是主导,是“借兵”给明朝,还是清朝自行“救民于水火”,他含糊了过去。

他安慰吴三桂道,过去,虽然你与我为敌,今天却不需要有任何疑虑。为什么?就像昔日管仲射齐桓公,齐桓公反而以管仲为仲父,终于成就了霸业。今天,你能给我写信,我深为欣慰。你带领部众归附我朝吧,我们一定让你“封以故土,进位藩王”,“一得以报国仇,二可以保身家,世世子孙长享富贵,永如山河……”

这封信比吴三桂那封写得更高明。既没有断绝吴三桂的希望,又没有认下来按他的要求办。此后,双方信使往来凡八次之多,吴三桂坚持借兵,多尔衮坚持自己的想法。

李自成的大军越逼越近,吴三桂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多尔衮悠哉游哉,隔岸观火。

四月二十一日,李自成率领大军开始攻打山海关。激战已进行了一天一夜,大顺军的攻势越来越猛,有的地方已攻上了城墙。有记载说,就在当天,城池的一角便险些被攻破。

而那天夜里,多尔衮来到了山海关外五里处的欢喜岭。此时的吴三桂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来讨价还价了。多尔衮望着他那满脸的焦虑,不慌不忙地提出,吴三桂得先剃发改服,他才能出兵。

吴三桂答应了。在一片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他头顶上的一缕缕头发,飘落到地上。或许当时,他并没有理解这一行为的真正意义,头发一剃,衣服一换,他的身份便不同了,他再不能是代表大明向满清借兵的主人,而是归顺投降了满清的一个臣子。多尔衮终于同意出兵了,吴三桂现在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不过,他依然从容不迫。为了保存八旗兵的实力,他命令吴三桂为先锋出城去冲击敌阵。这样,既可以检验吴三桂的诚意,又能探知大顺军的实力,以便他随后实施有力的突击。吴三桂的人马出城了,四月二十二,从早上到晚上,他率领大军冲锋陷阵,连杀数十阵。清人彭孙贻在《平寇志》中这样描述道:“三桂悉锐鏖战,无不以一当百。自成益驱群贼连营进,大呼,伐鼓震百里。三桂左右奋击,杀贼数千。贼多数鳞次相搏,前者死,后者复进,贼众(三挂)兵寡,三面围之。自成挟太子登庙岗观战,关宁兵东西驰突,贼以其旗左萦而右拂之,阵数十交,围开复合。”

激战中,被优势兵力攻击的吴三桂军渐渐不支。突然,从海上刮起一阵大风,卷起漫天沙尘,咫尺不见人影。多尔衮指挥数万八旗将士齐声鼓噪,“声传十里”。据说,如此三次鼓噪之后,大风霾渐渐转弱。八旗铁骑遂在多尔衮号令之下,疾驰而出,向农民军猛烈冲击。一旁观战的朝鲜世子在给朝鲜国王的一份秘密报告中写到,仅仅一顿饭的工夫,战场上便积尸相枕,弥漫大野,农民军全线崩溃。吴三桂和阿济格二人率军一直追击到了永平。吴三桂派人前往李自成处,提出以交出明朝太子为条件停战,李自成接受了这个条件,将太子送到吴三桂军营,战事暂停。

这一仗打下来,吴三桂再也回不了头了,他从此只能做满洲人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替他们撕咬自己原来的同胞。他与李自成已经不共戴天,后面,是多尔衮虎视眈眈的目光,身边是并肩作战的,是悍勇、残酷,只要一说起杀人放火抢东西就两眼放光的阿济格。

吴三桂很快被封为平西王。这个王位换来的,是他为清朝所起的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千军万马都换不来的作用。

吴三桂率关宁铁骑在前面开路,阿济格以“为中原人民复仇”的名义陪伴在旁,范文程以自己汉官的头衔、名义与温文风度发布秋毫无犯的安民告示。一路上,吴三桂以大明的“钦差镇守辽东等处地方总兵官平西伯”的名义发布文告,声称要拥立太子,复辟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