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七十二朝人物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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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 (3)

第五卷 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 (3)

一言引出风流祸,致令亲弟与嫂卧。自己妻儿让别人,他姓之夫兴嫉妒。

侍女道:“是执政上卿的女儿。”太叔疾道:“这等是孔文子的小姐了,他叫做甚么名字?”侍女道:“名唤孔姞。”太叔疾道:“早是你说,不然岂不失却了一个美女?我也必定要娶他,如今且烦你往诱长小姐,事成之后我决收你为妾。”侍女便痴了这点心,满口应承,犹恐次女知觉。太叔疾忙整衣冠,与侍女各散。却好这日次女遣侍女回去,一则与父亲问安,一则与姐姐问病。侍女正中下怀,刚欲出门,太叔疾又向侍女叮咛。侍女道:“谨领尊命。”径回到子朝家中。恰好子朝不在,就去相见大小姐。那长小姐问道:“你今日回来何事?我妹子与妹夫可相得么?”侍女道:“虽然相得,也不算十分。”长女道:“却是为何?”侍女道:“不好讲。”长女再三催逼,侍女先告了罪,然后把太叔疾的心事从头诉了一遍。

长女道:“他果有此心,何难之有?你去传示与他,他已后到我府中饮宴,须装假醉,我父必留他在书房安歇。待至更深,我自出来与他相会便了。”侍女别了长女回来,将此情备细说与太叔疾。太叔疾十分之喜,那里等得个子朝请酒的来帖儿到手?等了数日,不觉也遂其心愿,恰好子朝差人来请,太叔疾接了柬儿就如捧了敕旨,也等不得人来下速柬,一径去了。这日宾客也不甚多,吃得不多时,太叔疾即装醉态。子朝果令人扶入书房,本待醒后送他回去,谁想他沉沉睡去,再唤不醒。酒阑人散,夜静更深,只得留宿,当下各自归寝。到三更时分,长女果然出来与太叔疾私会。一个是久渴想的色鬼,一个是未惯经的淫奔,两下初尝滋味,无限绸缪,极其缱绻,巴不得闹个更儿。不意鸡声三唱,长女勉强披衣而去。少顷,天光忽曙,太叔疾起来梳洗。早膳后,辞别回府。

自此之后,遇空偷闲,太叔疾常常与长女私会,长女之病所以渐除。正是好色之徒,心愈不足。说这太叔疾已娶了宋少女,又偷了宋长女,也自该知足了。奈何他心中还有一件放不下的事情,只因那日侍女说起孔文子的小姐孔姞,生得十分标致,心里念念不忘道:怎生娶得他来做个偏房也好。你说太叔疾不是痴子,他是何等样人?他的女儿肯替你做妾?说起此人,便是适才讲的执政之官了。他姓孔名圉,又叫做仲叔圉,就是蒸鉏的曾孙,乃是卫国执政的上卿。但他为人虽则勤学好问,自古说得好:文人行短。此言非谬。只因死后谥为文子,故此人都称他做一个孔文子。且其平生行事甚是丑秽,卑卑无足数者,若不说起便没了个报应。这孔文子执政之时,刚值灵公无道,虽有蘧伯玉史鱼两个君子之人,忠直之士,其如寡不敌众,弱不胜强,其国大乱,上下效尤,名分倒置。这孔文子虽为贵官,也是一个无耻之徒。他的女儿孔姞生得:

冰姿玉骨不沾尘,妙舞清歌事事新。可惜不栖燕阁月,空教生在凤楼滨。

如花带雾含娇韵,似玉临风弄媚频。倘中雀屏夸燕赏,果来天上步虚人。

却说孔文子因未曾招得快婿,常想满朝文武官员,又没一个可意的人,止有太叔疾风流潇洒,势位荣高,奈他又娶了公子朝的次女,我欲教他出了其妻,娶了我女,又恐他不肯。我且乘个机会不可造次。那知事有凑巧,这个宋公子朝原来曾通过夫人南柔,已是罪不胜诛,又去通了灵公的襄夫人宣姜,不觉丑声大布,畏惧获罪,遂同了三个人,一个叫做齐豹,一个叫做北宫喜,一个叫做褚师圃,结为心腹,登时作起乱来。那宋公子朝寻个空隙,出奔到晋国去了,倒遗下长女在府中。一月之后,孔文子发兵遣将,定了其乱。探知太叔疾也有娶孔姞之语,即使一个家臣捧了一封书,往太叔疾府中投下。太叔疾拆开封筒念其书道:

执政臣孔圉,致启于太叔座下。近因齐褚辈作乱,使令岳奔晋,心中殊歉。然亦按之国法,恐不利于太叔。今圉为太叔计,莫若出其尊阃,以杜物议。圉有女名姞,虽无倾国之容,颇有箕帚之志,敬荐座下伏乞裁之。

太叔疾看罢来书,默然半晌,因想道:“我虽慕孔姞的丰姿,不过要他为妾。这仲叔圉出言如此唐突,怎么教我出了自己的妻室,来娶你的女儿?天下焉有此理?幸喜我太叔疾向慕其女,观书不怒。若使他人读之,岂不恨死?又想道:我虽与长姨相处,况不得时常往来,所娶次女没甚丰韵,恰好仲叔圉有此美情,便出了个旧的,另娶了那个新的来受用,有何不可?如今先把长姨诱至家中,另处在一个所在,岂不各遂了生平心愿?就写一封一一依允的书,交付与差官,回覆孔文子去了。太叔疾便唤出次女说道:“你的父亲干了不法的事体,如今已逃出外邦,若留你在此,毕竟要贻累于我。你可速速回家,另出嫁人,我已别有婚姻,也不来管你的闲事,速去速去,不得迟延。”说罢就叫从人备了一乘车子,登时打发起身。可怜这次女只因父亲不好,却也无言可对,只得含泪上车回去。正是:

情到不堪回首处,一齐分付与东风。

却说孔文子接了太叔疾的回书,满心欢喜,择了吉日,备了花烛,遣人迎太叔疾成亲。这太叔疾喜逐颜生,上了高头大马,一应鼓乐仪从,吹打闹热,送入孔文子府中。孔文子迎至中堂,即请孔姞出来拜堂,拜毕饮酒,酒散筵撤,太叔疾与孔姞入房行乐。正是:

娇姿未惯风和雨,分付东君好护持。

太叔疾剔起银灯,细看孔姞之貌,委实与次女不同,越看越美,这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其时孔姞舍羞无地,侧立银釭,娇娇滴滴,如花枝相似。那太叔疾眉留目乱,意痒心燃,不觉春心荡漾,雨云之乐,不必细说。过了一月,卷帐回府。那孔文子因得了太叔疾为婿,甚中下怀,那知太叔疾得陇望蜀,又迎长姨到了犁邑,别为一宫住那长姨。谁知这长姨年纪大些,也是个淫荡之女,当初尚有父亲碍眼,不过偷情几次,未尽其欲,一至犁宫,两情甚笃,把那新娶的孔姞又阁起了。那孔姞独眠孤院,转展凄凉,顿减冰肌,时悬珠泪,口中深恨太叔疾薄倖。过了几时,一发不见太叔疾的影儿,心中愈加怨恨。况且太叔疾所诱前妻之姊,又在一宅,止不过分为两院而居,一边有歌有笑,一边无伴无人,怎当得这许多凄凉光景?兼且日日遣人接太叔疾说句话,见一面,也不能彀。甚至这孔姞为其正妻,那太叔疾向人前称妻道室,乃是正理。如今连长姨也称做荆妻贱累,那孔姞闻知,巴不得请孔文子来,咬也咬太叔疾几口,出这口恶气。其如太叔疾不许人往孔府通信,所以孔文子尚不知道。那孔姞每日遣人归去,说些心腹事,那干人都是受太叔疾分付的,面前假应承,过后即来假回报,孔姞苦不胜言。有闺情诗为证:

鸾羞青镜崔孤琴,对月临风更不禁。石解望夫情始密,津名妒嫉恨方深。

双珠口脱江妃意,七夕梭抛织女心。天上人间定相似,谁知尚有海西禽。

却说孔文子因孔姞与太叔疾回去之后,不见音信,即日到犁宫来探孔姞,只见女儿颜色憔悴,不复当时容貌,连梳妆也不喜欢。孔文子始初尚疑有病,及问其故,乃知为太叔疾所弃,因有了前妻的长姨,以此撇了正妻。孔文子大怒,欲要面正其罪。那太叔疾与长姨方酣寝,侯门深远,无人敢入报事。孔姞道:“今日止此一面,见必死矣。”孔文子道:“何出此言?我当为汝报仇。”即刻便回登了执政堂上,点起家丁,各执利刃,要来攻这个太叔疾。孔姞闻知大喜,那太叔疾见势头来得凶险,慌忙躲避不及。正是:

本为门下快婿,翻为敌国仇雠。

孔文子看见太叔疾逃匿也不穷追,遂将孔姞夺了回来。那太叔疾直待孔文子去后,方敢回家,闻知孔姞被这孔文子夺了去,心中好生惭愧,又打听得这孔姞到了府中,全无恋着太叔疾之言,太叔疾愈发不悦。一日偶往外州,这也是个卫邑地方,那外州也有此艳容美貌,太叔疾又在彼淫污,外州之人莫不恨入骨髓。适值太叔疾在这外人家中淫宿,那外人因畏其势,强勉让了他,敢怒而不敢言,思量没处出气,竟把太叔疾所乘的一只轩车夺了,去献与孔文子,又诉其淫污之事。孔文子知之,即在满朝播扬其过,太叔疾闻知甚为可耻,即带长姨奔往晋国,便将这本国做下的太傅之位也不顾了,他便舍之而去。有诗为证:

为渔花下色,甘受苦奔波。美位弃如屣,声名扫地过。

求皇空醉拊,别崔枉悲歌。到底成何益,鄙哉贱丈夫。

孔文子见那太叔疾奔晋,心中大喜,又见太叔疾的嫡亲兄弟,名唤太叔遗,年少无妻,又无官职,心里想道:太叔疾既然出奔,太傅之政乏人管理。我是个执政之官,一应官员迁除升降,皆系我掌管,何不就立他为了太傅,有甚么不好?遂去荐举他以代兄职,灵公亦自允了。这太叔遗此时尚说道兄终弟及,理之当然。谁意那孔姞因一向久旷,巴不得寻个丈夫。孔文子倒会曲体其意,便要把孔姞再配与太叔遗,说知其故。孔姞也欣然应允,但恐太叔遗嫌是阿嫂,难道也说得个兄终弟及的话?不意太叔遗也是个禽兽,一见文子差官前去说亲,一口应承。孔文子择吉成亲,二人如鱼似水十分相得。

昨日还是叔嫂,今夜做了夫妻,真是异事。这也是卫君做事不好于上,下边之人都不学好。太叔遗自得孔姞之后,指望久在孔文子身边尽些子婿之礼,那知十余年的光景,孔文子身故,太叔遗与他请了这个谥,叫做文子。后来孔门有一个好方人的徒弟,叫做子贡,甚疑此谥羞了。再没有孔圉这样一个失伦败俗之夫,如何谥为文子?闻之于师,其师是不肯扬人之过的。谥法上有以勤学好问为文者,今孔圉得谥为文,因此故也。子贡方才不问。你看这太叔疾,奸了妻姊并那外人之妻,竟被自己兄弟来奸占了自己的妻子,先做嫂,后做弟妇,如此报应昭彰,为人怎么不思积些厚德,为此丧尽天理之事。有四句俗语云:

我劝世人休错意,冷眼试看文子记。只因淫乱二字生,多少败伦活把戏。

总评:孔圉有治宾客才而不能治家,枉为上卿以执国政,悲夫。此虽圉罪,然亦是灵公为其火种,作春秋安能复护短乎?

又评:我不淫人妇,人不淫我妻。此二语似为太叔疾作个案证。然既淫之,安有不受报者?危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