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七十二朝人物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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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 (2)

第五卷 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 (2)

其妻急忙扶起道:“丈夫,你如今受了这个冤屈,痛苦无伸,倘若官府决要执法,活得一日是一日,活得一时是一时。且逐日逐时捱去,万一青天见怜恤,刑老爷笔下超生,我夫妻还有团圆之日,何必过多烦恼,徒损精神,有话必须明说,如何半吞半吐?”冤囚一头哭,一头说道:“妻呵!你可依得我说,我的性命还可保全;你若不肯依我,我与你再无见面之日了。”其妻泣道:“常闻女则出嫁从夫,有话但说,怎敢不从?”冤囚虽然到此,还是怕羞,扯住其妻,附耳低声道:“你若有心救我,也不可惜此身体。

我看支老官要出我罪名的意思,你明日在家可安排几味时新肴馔,着人请他到家饮酒。”那冤囚说到其间又哭起来,其妻道:“有话大家商量,不要哭了。”冤囚道:“饮酒之间,你便以身事之,倘若他肯用意,或者我还有生日,这是背水之计。”其妻道:“若论与人偷情我决不为,今因救丈夫性命,也顾不得失节了。”说罢即走出,冤囚又哭殒在地,幸得禁子扶起。是日,支父的文卷完了一宗,又是一宗,重重叠叠,不得闲空功夫去看那冤囚。次日,支父在家中取了一两银子,要送冤囚,心里想道:此银送到牢中,端被这班禁子起发去了,不如不送,我毕竟送与其妇,任他自去买办,可送进牢中到得实惠。即便往到他家,其妻正在买办,安排东道的光景。有诗为证:

非关彼妇好鹑奔,总为槁枯遭厄屯。欲买一尊随乞爱,将邀半席暂希恩。

难同红粉杯中计,只为愆尤狱底惛。敢藉春风沾雨露,庶资法力覆冤盆。

支父就在门首见了其妻,便道:“昨日有公务未及去看得你丈夫,今日还有事忙,聊以白银一两奉送尊夫盘费。”其妻笑嘻嘻的走近身边,双手接了,便道:“多谢盛情,只怕我丈夫无福受用。”支父道:“我送与他的,怎么不受用?”其妻此时装出许多妖娆勾引的形状,便应道:“他虽受用了,其如命在日前,无人搭救。”支父道:“有我在此,怕什么死罪?”其妻道:“支相公,罪名已定,恐怕难好挽回,动问相公,我丈夫还可救么?”支父道:“不难。”其妻道:“既可出豁,请到中堂尊坐,商量一个计策。

”支父道:“你家止有一个女子,我若进来,岂不被人嫌疑?”其妻道:“人家谁无亲戚朋友来往,况奴家又蒙见爱,怎么说到嫌疑二字?”支父一听此言,心中自想道:我好意待他夫妻,怎么其妻反思邪事?正色道:“小娘子,你适才所言,我岂不知?但我是一个正直男子,耳朵中厌听邪淫之事,你这般见识,从那里说起?”但其妻原不是这样人,只因丈夫强他,故有此事,见支父拒绝,满面羞惭,就将丈夫所嘱的缘故从头告诉。支父道:“坏了一人名节,救了一人性命,我断不为。若如今减刑老爷出你罪名,不消说了。倘若不能,我拼得赴汤蹈火也要救你,你且放心。”说完便走,其妻道:“支相公,你平生仗义疏财不必说了,我丈夫之事恐一时万不能勾,将若之何?”支父道:“我今后若不救你丈夫,管取前程短塞。”誓毕,拂衣出门,冤囚之妻也不苦留。正是:

从空伸出拿云手,提起天罗地网人。

支父也不回家,径往衙门中公干去了,因受其妻所托,果然替他一力平反。那恤刑审录竟把他的板来劈了,供明无罪。冤囚脱罪归家,夫妇二人就来登门拜谢。便道:“我公如此厚德,口世所稀,即是重生父母,大恩难报。今公无子,吾有弱女,愿奉为箕帚之妾,此亦理上也可通得的,万望收留。”支公当下应允具了六礼,择了吉日良时,娶过门做了次妻。后生一子,取名支立,弱龄登科,官为翰林孔目。支立也生一子,名曰支高。支高也生一子,名曰支禄。俱发巍科为国子博士,子孙绵衍,甲科不绝。有鹧鸪天为证:

积得阴功似海深,胜遗囊箧有黄金。联登龙榜叨天眷,献美瑚琏积德沉。

从此后,拥冠衿,荣华丰祉占文林。救人拯急无人赛,尽颂支家老父心。

以上的故事,还是自己做了好事,以至子孙发科发甲,天下知名,做一个好善的榜样。如今却说一个人,自己弃了妻子,奸宿妻姊,到后来把自己的妻子又让与兄弟为妻。这一个伦常尽丧、廉耻都捐的故事,说来以为世劝。以见:

人当学好并为良,莫信人心天理彰。为善之人应受福,果然作恶必贻殃。

却说这件故事,虽然自作自受,也算得是草偃风从。可知这四个字么?假如那个草本是世间无情之物,长至数尺之高,硬督督的,或是生于山间,或是生于地上,一经风来,无论轻狂缓骤,便要随势披靡,吹向东便向东,吹向西便向西,南北亦然。只因此人也是他的晦气,生于卫国之中,又在灵公之世。这个人也非等闲下流资格,恰是执政上卿。正是:

既受上禄,宜正纲常。号为尸位,谁曰非当。

如今且未表执政的姓字,漫谈其短。自古道隐恶而扬善,谁知他善既无多,恶亦不少,总之要警世上之人。若是不述其详,那个肯信?

却说卫国有一个大夫,本是宋公子,名朝。在卫国做官,人都称他为子朝。他为人极其风流蕴藉,谈吐讲论娓娓可听,令人不厌。正是:

不待女子色倾国,即有男儿貌夺城。

那时,子朝自恃灵公宠爱,真个势达四方,贵操天柱,根受扶疏,至大至重。那子朝若能守己以道,待人以礼还可。不意他横了这片心,黑了那点意,志大言大,便一举眼视人如蛆末,即动一念笑人若土芥。因此,有了这两个女子,年皆长大,容貌天然。只为择婿,难于得人,虽长尚未许聘。姊妹二人果称绝色处子。有南乡子词一阕为证:

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莲,耳坠金环穿瑟瑟。霞衣窄,笑倚朱楼相对怯。

那时,子朝之女虽未出嫁与人,颇有怀春之意。不意太叔疾是灵公一位庶弟,做了卫国太傅之职,尚未娶妻。闻知宋公子朝乃是本国大夫,有两个嫡亲生的女子,绝色羞花,美颜闭月,说不尽能诗善赋,会画擅歌,穿花衲绣刺凤描鸾,好不窈窈窕窕,媚媚娇娇。太叔疾也是个色中饿鬼,总是风气使然,无足异也。他心里实有俯就之意,但只有耳闻,不曾目睹,尚未启齿。这日三春天气,太叔疾偶然乘马在子朝侧墙经过,却好两个女子在楼上观望,被太叔疾瞥然而遇。有诗为证:

散骑斜阳下,偶逢双玉人。秋漪横媚盼,柳叶蹙轻颦。

相见宁无意,相看似有因。天台逢二女,仙峡拥双嫔。

愿结芙蓉绶,思偎翡翠茵。赠环嫌隔幞,解口比来滨。欢爱虽难授,情缘已备陈。

这两个女子虽然一般颜色,一个略长些年纪的是子朝的长女,一个略幼些年纪的是子朝的次女。那次女毕竟有些孩子气,看见太叔疾骑马过去,一见时看了如此丰采,也觉动念。既去就罢,其姊长了几年已识情事,却是有心了。一见太叔疾,便生顾盼,两下留情,即教侍女下楼问了姓名,牢牢记着。那太叔疾有事入朝从此经过,谁知早又撞出这段奇缘,故日后做出千般状态。此时太叔疾止不过三十多岁,他当此时节正是血气方刚之际,怎么见了非常女色不要动心?回到府中思量子朝好对小姐,若得一宿有缘,不枉为人在世。即遣媒人向宋公子朝府中与他小姐说亲,不管是长是幼,但求允婚罢了。据太叔疾的心肠,思想得陇望蜀,故说这等溷话。

且说媒人来见子朝,子朝想道:“我一向择婿,并无可意的人,今太叔疾是卫国公族,又且风流俊雅,若不许他,眼见错过。但婚嫁之事,必须从长至幼。奈长女卧病在床,如何是好?你道他长女因何有病?只为见过太叔疾之后,废寝忘餐,朝思夕想,说道我爹爹做了卫国大夫,有了这般势力,把我如此年纪还不许配。眼放着一个太叔疾,这样一位风流公族,倒不将我嫁他。倘若异日嫁了个不文不雅的人,可不误了终身?日逐如此闲思,染成一疾,恹恹卧于床榻之上。那其间,惟有次女年芳质嫩,又无疾患,子朝便把次女许之。太叔疾大喜,选了吉日,行过聘礼,未及月余,六礼具备,百两盈门,娶其次女到于太傅府中。鼓乐喧闹,亲朋毕至,僚属齐来。有诗为证:

曙色日边开,明霞映碧苔。东方云骑降,南国绣车来。

瑞结金莲烛,香生玉镜台。何年跨彩凤,玄图共徘徊。

筵宴一完,诸亲众友俱各散去。太叔疾与次女携手归房,解衣松带,行那夫妇之事。争奈太叔疾所慕的是其长女,虽然身子与其次女相近,心肠只在长女身上。这次女只道太叔疾会得怜香惜玉,是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人。那知这个太叔疾一心为着那令姊,因此搂着这次女,虽然做尽风魔之态,各人心上自知。正是:

有朝倩蝶传书信,阿姨用伴妹夫眠。

却说太叔疾自娶次女,与他相得虽不甚浓,犹喜从嫁来的一个侍女,倒便于偷寒送暖,先中太叔疾的意。一日,太叔疾乘次女未起,唤那侍女过来。那侍女因家主所唤,敢不依从?太叔疾见四下无人,就要做那鹭鸶跕脚摸鱼的勾当,正待下手,忽闻次女声息,事又不成,匆匆散去。又过了数日,太叔疾毕竟是个有心人,照依前次早起,与侍女调了眼色,侍女会意,即便走到一个僻静所在,与太叔疾鼠窃狗偷,两情甚浓。侍女年已长成,深谙情事,到此身不繇己,快活非常,便道:“太叔爷,你有了次小姐,可谓天上少种,世间所无之人了,何故又爱及于我?”太叔疾道:“有了你我怎肯放过了,你若肯为我出力,我决另眼看待。

”侍女道:“俾子乃太叔爷所有的,怎么不肯出力?”太叔疾附耳低言道:“我只为你家大小姐美貌无双,欲通以情。”侍女道:“此亦易事,何不早说?太叔爷不说,我亦不敢言,今既要我去作说客,管取一说便成。”太叔疾道:“休得乱说。”侍女道:“原来太叔爷兀自未知。”太叔疾道:“我不知。”侍女道:“长小姐因见过太叔爷,朝夕相思,染成一病,至今未曾痊可。前者太叔爷行聘之时,原有言在先,二位小姐不拘长幼,只要成就。彼时俺公子朝主人原要把长小姐相许,争奈有病,故把次小姐嫁来。”太叔疾叹道:“妙哉!难得长小姐好情,我断然要娶他过门来。”侍女道:“这也不是难事,奴家还闻得一个美女,若太叔爷娶得到手,才好称心如意。”太叔疾急问是谁?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