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跨海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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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觅海上战马千辛万苦(4)

荘心田客气地让他坐下,说:“张排长,和尚庙竹园的篱笆被烧了,目标是军事仓库,这是共党地下组织的一次有预谋,有计划的暴动,你的部下已经招供,你是这次行动的主谋,当然,我知道你还有上司,希望你如实说,免得动刑。”“长官,那天我不在定海,我回桃花岛家里去了,我老婆刚生孩子。这事我根本不接头。”张同兴辩解说。“你回桃花岛去了?我抓的就是你这个回桃花岛的人!”荘心田说。张同兴忙说:“桃花岛是我的老家。”荘心田说:“桃花岛是‘共匪’‘舟总’的土匪窝!”按照他的推理,这个张同兴,肯定是解放军通过桃花岛上的共产党派到舟山来的共谍,火烧寺庙仓库时他不在现场,回桃花岛去了,是为了避嫌。张同兴求饶说:“长官,我老婆生孩子才两天,你放了我吧!”荘心田脸一沉,将两个大兵和班长的供词记录往张同兴面前一放,说:“放了你?你自己看!”张同兴那里看得进去,还想再辩,荘心田已经不耐烦了,手指动了一下,两个行刑的过来,拖过张同兴,将他结结实实的捆在老虎凳上。接着便是一阵皮鞭抽打。张同兴痛得大叫,荘心田说:“对你客气,你当褔气,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长官,我真的勿晓得呀!”张同兴还不认账。荘心田还是动动手指。行刑的又是一猛打。“我冤枉呀,我实在勿晓得呀……”张同兴死不肯认。“上!”荘心田说了一个字,行刑的人心领神会,立即给张同兴上老虎凳。老虎凳这种刑具,把人的双腿捆在特制的长凳上,然后往脚后跟下填砖块,一般受刑的人,填三块砖就会痛得晕倒。行刑的人,一边往张同兴脚下加砖块,一边问张同兴说不说。

一块砖——两块砖——三块砖——四……张同兴晕过去了……当天,百般拷问,张同兴几次昏死,始终不肯认账。第二天,继续审。已经奄奄一息的张同兴,实在经受不住各种残酷刑具的摧残,招认他是共产党的书记,他的上司是电讯总队的总队长。拿到口供,荘心田高兴极了。他为自己即将抓获一个共党大头目感到自豪。但电讯总队总队长是个国军上校,他还不敢动手抓,就急匆匆地赶到毛森的官邸,求一柄上方宝剑。毛森看过张同兴的供词,只说了一个字:“抓!”定海城里的于大圣庙,东关庙,大门上挂的牌子是“本处招待所”,实际上是稽查处审讯迫害百姓的一座阴森森的活地狱。和尚庙竹园篱笆的一把火,抓进来的人,都关在这两个庙里头,白天黑夜24小时不停审讯,不停地用刑,受害人痛苦的尖叫声,百步之外都能听到。

张同兴的妻子也被抓来了,她产后才三天,怀里头抱着才出生三天、嗷嗷待哺的婴儿。此时,审讯室里荘心田正在拷问一名“共军谍报员”,叫陆树勋。陆树勋用过刑,刚刚昏过去。“说吧,政委!”这个女人,荘心田很感兴趣,据张同兴招供,她是解放军的团政委,也算是个不小的官。他暂时把陆树勋搁在一边,过来亲自审问。“啥西?”女人显然没有听懂问话,用舟山话反问,舟山说的“啥西”就是普通话说的“什么?”荘心田让身边的舟山人用方言问话:“侬男人话过来,侬是解放军格团政委,侬认勿认?”“政委是啥西?”女人从来没有听别人讲过“政委”是样什么东西。“政委就是共产党,侬认勿认?”女人一听是问自己是不是共产党,吓出一身冷汗。共产党他听说过,当共产党可是要杀头的,这怎么好认。忙说:“勿认,勿认!”荘心田的手指又动了。行刑的人夺下她手中的婴儿,将她吊了起来。接着是一顿皮鞭抽打。女人还是不认。再打!女人就是不认。又是一顿毒打!女人昏过去了。行刑的人将她放下来,泼冷水……一次……两次……三次……电椅、老虎凳、火烫……女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总不肯认。她别的不懂,只知道认了是共产党,就要杀头的。荘心田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如此顽固。盛怒之下,他一把抓起女人的婴儿,高高举起,说:“你再不认,我就摔死他!”女人急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向荘心田,夺过他手中的婴儿,紧紧抱在自己怀里。荘心田,还有行刑的大汉们,想从她手中把婴儿夺回去。她死命地抱着,越抱越紧,婴儿终究没有被魔鬼们夺去。

然而,她抱得太紧,太久,当她松开双手时,可怜的才出生三天的婴儿,已经死去!刹那间,她觉得天昏地暗,她觉得眼前站的不是人,是大鬼小鬼,是牛头、马面、黑无常、白无常,都是阎王殿里头的魔鬼。她狂呼,她吼叫,她拎起婴儿向荘心田砸去,她抓住荘心田的手臂就咬。三四个行刑的大汉都拖不住她。

她——疯了,疯了……“你们也太不讲人道了!”说话的是陆树勋,他醒了,他目睹了这一切。“啪!”荘心田给了陆树勋一个巴掌,说:“什么是人道,讲人道我就不干这差使了。”这个陆树勋,是个生意人,从上海乘轮船到定海,为的是一个要好朋友的一笔生意上的事。谁知道轮船一靠定海码头,他就被防卫司令部的稽查队扣住了,硬说他是共产党派来的谍报员,受尽了酷刑。他实在后悔为了蝇头小利往舟山这个火坑里跳,“早知如此,就是金山银山我也不来搬”。

“我要儿子——儿了——儿子!”女人大声吼着。抱着那个已死去的婴儿,拼命地吻。张同兴的妻子疯了,真的疯了。“拖走!”荘心田无心对付这个疯子,只好叫人将她拖走,先关起来。接着,又轮到陆树勋了。陆树勋已经审了好几天了,也动过不少刑,这个陆树勋就是不肯招认自己是共产党的谍报员。荘心田使了一招:电话铃声响了,荘心田拿起电话,说:“我是荘心田,什么?枪毙,知道了。”他放下电话,一副无奈的样子,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一边交给陆树勋,一边说:“刚才上峰来电话,一个小时内执法队要来将你提去枪毙,你有什么话要留给家眷,快写吧!”陆树勋一听,脑子一阵眩晕,果真死期到了。他只觉得心血上涌,头皮发炸。人到此时,万念俱灰,还能想什么?还能说什么?他,什么也说不出。他,什么也没有说。审讯室沉静着。“还有半个钟头……”“还有20分钟……”“还有最后五分钟……”陆树勋已经万念俱灰,屏住气,耳朵轰鸣,脸色发紫,他等待死亡的一刻。五分钟过去了,执法队没有出现,恐怖至极的审讯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原来这是假枪毙,是这些恶鬼摧残受害人神经的一种恶劣至极的手段。陆树勋也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摧残了,他大叫:“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一枪打死我吧!”荘心田说:“暂且还不让你死,要你活着慢慢受,有你死的时候!”

一天深夜,陆树勋和定海县国民党政府的8个被认为是“共党分子”的参议员、立法委员、和十几个也是被国民党认定是“共党分子”的百姓一起,被蒙上眼睛,用汽车拉到定海北门外普济寺旁一个预先挖好的大坑边,执行枪决。刽子手们把他们一个一个分批拖到大坑边,要他们一排一排跪着。一阵枪响,倒下一批。再一阵枪响,又倒下一批。

刽子手们杀完了人,稍微铲了几铲土,掩埋了一下,开着汽车走了。

夜深沉,死人坑里爬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是陆树勋。陆树勋被两个行刑的国民党兵拖到大坑边,跪在地下。一阵枪响,他就倒下了,倒在大坑里头。接着,蒙胧中觉得好像有人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接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很久,很久,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手还会动,他动了一下,手果然能动。他动了一下脚,脚也能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死。他慢慢推开压在身上的难友的尸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幸运的是,他没有被打中要害,只擦破了一点皮,自己还能走路。深夜,荒山野岭,万籁俱寂,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国民党的兵。他趁着夜色,摸进城里,找到了约他到定海与他有生意往来的好朋友,在朋友家里,躲了起来。

舟山群岛,笼罩在白色恐怖中。毛森不仅在定海城内大肆搜捕“共党分子”,在农村、渔村都派驻了军统的指导员。他要用他的铁腕,清除一切可能帮助对岸那个22军渡海进攻的人。他要让对岸的那个22军变成为瞎子,聋子。然而,他却惶惶不可终日。他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舟山群岛这片土地上,共产党“舟支”、“舟总”的阴魂未散。

其实,毛森的感觉并没有错,白色恐怖中的舟山群岛,共产党的地下组织的确存在,而真正的共产党,他一个也没有抓获。

中国共产党在舟山本岛定海县洞岙,有一个早期建立的党支部。在国民党军队大肆清剿“舟支”和“舟总”的时候,与上级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中国人民解放军挺进宁波之后,他们主动到大陆与共产党组织恢复联系,而后主动收集国民党军队在舟山行动的军事情报,不断地送到解放军手中。毛森的特务虽然遍布舟山全岛各个角落,却始终没有能够发现他们的行动。

岱山岛上,解放军从宁波、镇海派去的共产党地方干部,利用人熟、地熟的有利条件,几进几出,不仅搜集了大量国民党守军的情报,还在国民党守军中进行策反。

毛森在舟山杀戒大开,宁可错杀,决不错过,表面不可一世,内心一片惊恐。他是搞情报的,军统来自对岸的一切情报都显示,共军快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