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春天
城是一座小城。地处边陲,常驻人口也不过一万左右。小城里没有什么秘密。张家长李家短的,都会成为小城的话题。
春节过后,小城又是往日的宁静。可是,梅是这宁静中的一个不宁静的元素。梅又要相亲,熟悉的人都说,梅确实该相亲了,他们不愿意看到梅的孤单。
梅是一个有过婚姻挫折的女人。梅的第一任丈夫因为婚外情破坏了家庭,梅一直懊悔着,论姿色,自己并不输于那个女人,论才情,更是胜出几筹。可是,丈夫亮竟然和那个女人滚在一起,这是她不能容忍的。记得出差归来,她看到亮和那个女人在自己的婚床上滚在一起,她恼怒了。没有吵殴,她不习惯吵殴,在她看来,吵殴是泼妇骂街的行为,和她这个才女是格格不入的。她平静的说,我们离婚吧,带着女儿离开了家。
亮和那个女人结婚了。人们对男人的宽容远远胜过女人,小城里的人只是奚落了一下亮的愚蠢——放着梅这样一个才色俱佳的女人却要和另一个没有职业的女人偷情。但是,梅的坚决,却成了小城的笑柄——男人么,有几个不想拈拈花惹惹草的,要是都这样,看见对方出轨就离婚,不知道还有几个健全的家庭了!
女人是弱者,是人们嘲讽的对象,梅真正的体会到这点,是在她另外的两次相亲中。
“你赶快找个人嫁了吧!”前年,哥哥终于按捺不住,很郑重地对她说。哥哥给她找了一个五十岁的小老头。人家是局长,是哥哥的顶头上司,哥哥说,你嫁过去,我的科级评审就没有问题了。可是,梅看到那个小老头的时候,有一些恶心。梅说了莎士比亚,小老头却拿起手中的杯子,说,我只知道权利,有了权利,不会愁美女投怀送抱。梅放下酒杯走了,招来了哥哥的一顿痛斥。”好歹人家是个局长,你有啥子?莎士比亚能给你莎士出男人?都奔三十的人了,还在娘家门前晃悠,存心不让大家消停。”
梅伤心了很久,她知道自己带着孩子住娘家,占了本来就不宽裕的房子,也难怪哥哥生气。小城人少,几个看上梅拼命追她的男人,梅没有一点感觉,梅心高气傲,想找一个志趣相投真正爱自己忠于家庭的男人。可是在小城,梅没有发现这样的男人。
梅决定要调走,她想到一个人口多的城市。小城,虽然说是自己成长的地方,可是,她看到了人们的冷眼,她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父亲的战友在N市,那里人口众多,她想,在那里会找到自己的真爱,起码,比起小城,有更多的机会。
年关一过,父亲找到了战友。看到不菲的礼物,战友指出了一条捷径,N市的一个副市长,年前丧偶,如果梅能够成为市长夫人,调动也就顺理成章了。梅第二次相亲,是在一个星级酒店里,副市长一见到她,就要上床,梅拒绝了。她不想过没有感情的性生活,她要把自己给所爱的人。副市长是个急性子人,捏着她的手说,都是过来人,你甭装什么清纯。梅脸烧烧的,她斜睨了一下副市长色迷迷的眼睛,感觉自己对面是一个衣冠禽兽,她不相信刚一见面就要上床的男人会忠于爱情。她挣脱了手,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宾馆。
父亲的战友没有再过问梅调动的事情。这次,连父亲也骂她不可理喻,哥哥更是不给她好脸色了。小城人对梅的指指点点,让父母兄弟觉得梅大大丢了大家的脸。
梅问最要好的朋友:“我想有一份完美的爱情,难道我错了么?”
朋友叹了一口气,说,大家都追求完美的爱情,可是,家庭和爱情是两个概念。有爱情就一定会进入家庭么?很多家庭,没有理想化的爱情,只有亲情,亲情化为责任,一样能够白头偕老的啊。
我要的是爱情和家庭的统一,没有爱,我宁愿孤独一生。梅执拗地说。
在小城的路边,梅看见草儿绿了,一些花儿开始打苞,梅有些吃惊。这个春天悄悄来了,她竟然没有发觉!过些日子,这些花儿会次第开放,绽放出美丽,可是,那朵花儿会开放在自己的心田,那朵花儿会氤氲着爱情的甜蜜?
梅有些茫然。
静静的春天,春天静静地……
走一路,梦一场
溪语是乘下午两点多的动车往梦乡而去的。
她的行囊很简单,只装了三本薄薄的小册子、几件轻软的连衣裙和一只小小的天蓝色真空水杯。
这是夏天。
列车要奔驰七个多小时才能到达梦乡。
溪语静静地坐在车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其实她的视线并没有在那变换着的景色上停留,她的视网膜上只有一个人的身影。那个身影无论她醒着还是梦中,都立在她的眼睫上,有时温柔地对她笑,有时生气地冲她瞪眼睛,有时忧伤地叹息,有时陶醉地歌唱。此刻,她悄悄地用睫毛一遍遍地抚摸着这个身影,再过七个小时,他们的身影就会叠合,他们的喜怒哀乐就会分秒不差地同步运作,想着见面后的甜蜜,溪语忍不住笑了。
为了掩饰嘴角不由自主浮现的笑意,她便打开小包取出一本小册子。这些小册子是那个身影数夜心血写好、千里迢迢寄来的,册子里每一个字都神采飞扬,每一句话都深情似海,每一行诗句代表的含义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真正懂得。平时在家中只要有半个小时的空闲,溪语就会翻看一遍这些凝聚着爱的小册子,那红笺间有玫瑰的芳香氤氲,永不消散。
溪语的视线停留在书页中,她的心却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爱空中缓缓飞行。这个爱空的横轴是521个日子,纵轴则是没有终点的爱的诗行;纵横间,每一个交点都充满身影的呼唤和溪语的回应。
溪语没有告诉那亲爱的身影她要来的消息,她想看他被幸福雷到的样子,她想看他突然绽放的笑脸,因为她还没有看过他的灿烂笑脸,看到的总是他要么忧郁、要么严肃、要么耍酷的样子,她也没有听过他的开怀大笑。倒是她自己,常常在他的耳边开心大笑,当然也有放声大哭。爱中总是有泪有笑的。事实上,爱常常以笑开始,在哭笑中升温,在无语中收尾。
窗外的景色开始沐浴夕阳,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这是夏天的傍晚。
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溪语那迫切的心情也渐渐平息,再过不到四个小时就可以不是在电话里,而是贴着他的耳朵呼唤他了。521个日子里,他是多么渴望、多么在乎她的呼唤阿!不过溪语没有告诉过他,她更渴望他呼唤自己的声音,那般热切,透着那般浓浓的爱恋,有时甚至有点孩子气的耍赖,是啊,她好喜欢!溪语决定见面贴着他的耳朵喊完他后就要告诉他这个小小的秘密。
车厢里的灯开始明亮了起来,冷气很足,幸好溪语穿着麻质长裤,腿还不冷,但裸露的双臂还是感到了些微的凉意。于是,溪语抱紧双臂缩进软软的座位里。不知什么时候起,窗玻璃上映上了她的脸,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了,一切披上了朦胧夜纱。
是夏天的夜。
拉下窗幔,溪语闭目养神,立在睫毛上的亲密身影便悄悄从她的眼眸滑到她的心里。
此刻身影在做什么呢?
晚饭时间已经过了,是在锻炼身体了吧?他特别爱游泳,那么宽的一条江,不费事就能游过去,而溪语是一只旱鸭子,这几天有没有时间让他教自己游泳呢?还是免了吧?不想在他面前出洋相,正好也没有带泳衣。记得去年夏天为了学游泳的事情,两个人还闹过意见呢。自然每一次小小的争吵之后,都格外的甜蜜。恋人们都是这样子吧?不过吵得太多,痛得也很吃不消,可能还是不吵好。
也许身影是在他单位的后山上,正独自对着空谷吹埙吧?他说每当思念难解的时候,就会去后山吹葫芦丝抒发自己的心情。
溪语觉得,当那一曲凤求凰萦绕在空谷松林中的时候,自己的心里确实也有颤音滑过,因而升起对他无边的牵挂和思念。想到埙音,溪语的耳边就又回荡起身影那深情的歌声,当初一曲《我愿意》让溪语心旌摇荡,一嗓京腔,是林冲夜奔吗?更让她由衷欣赏且爱极。
他爱唱的那些歌也正是溪语爱听的。更有那俏皮的时候,身影会随口胡诌一些小曲小调逗溪语开怀大笑,那可是专业水准的胡诌啊,让溪语无法停止对他的爱恋!
也许身影在给自己写方子吧?刚开始一起的日子,溪语一直在咳嗽。这毛病的来源还得追溯到初三那年,那次咳了整整一百天,父母不在身边,外公外婆年纪大了顾不得这些,溪语自己也不当回事,后来只要感冒便会一直咳嗽,这几年几乎每年都在冬春时间发作,就这样隐隐落下了病根。
这些事情溪语自然不会跟亲爱的身影说,可是身影在电话中听到她咳嗽时,会很疼惜,找了很多方子,还特地问了一个和自己很投缘的老方丈,最后选了最简单易行的发来给溪语食用。不知道是方子的作用,还是因为体恤身影的苦心而自己多了对自己身体的爱惜,溪语从去年秋后至今,虽然也感冒了几次却没再也没咳过。
后来身影便自学医书,琢磨出一些食疗保健的方子,集成本《千千爱方》送给溪语。这件事让溪语感动之余几乎有点震撼,要知道身影的工作有时候很繁重很辛苦很琐碎,做这些要耗费多少精力?需要怎样的爱意支撑才不会半途而废?溪语简直有点承担不起这份爱之重了。
也许身影在等自己的消息吧?也许是在看书学习?也许还在加班?想着想着,溪语的心又开始变得迫切起来,迫切到她几乎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溪语和身影曾经讨论过很多次见面后要做的事情。其实那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讨论。溪语相信凭着他们521个日日夜夜建立起来的默契,凭着他们如此相近的性情,凭着他们对彼此的懂得和深爱,他们手相牵起的那一瞬,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完美无缺。
就快到九点了,已经接近梦乡的边缘。升上一点窗幔,可以看见远方有灯火闪烁。梦乡,那是身影生活的地方,那里有身影努力生活的喜怒哀乐,那里有身影成长的痕迹,那里有身影浓到化不开的深情厚爱,那里将是溪语永远的梦乡!
随着动车靠站的一下轻微摇晃,溪语惊醒了过来,可她的眼前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为什么不是梦乡?为什么不是亲爱的身旁?那些耀眼的灯火去了何方?
溪语惶惑又惶恐,愣了很久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奔走的梦!真的只是一场梦吗?梦中走了几千里?梦里过了521天?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里不知身在梦?梦里忘了身影在哭泣?梦里忘了太多太多的人和事?……
静夜里,泪水中,何处传来了王菲那干净而略带忧伤的歌: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
天长和地久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还没为你把红豆
熬成缠绵的伤口
然后一起分享
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
还没好好的感受
醒着亲吻的温柔
……”
溪语忍不住问自己可不可以选择留恋不放手?可不可以选择携手将风景看透?可不可以到梦乡携身影共看细水长流?
走一路,梦一场,又何妨?人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一个美丽的梦境连缀而成,只要梦得真,要得诚,梦中的欢颜就会绽放在现实的枝头,笑过春夏秋冬。
溪语真的醒了,她开始收拾行囊。
溪语在行囊里放进了那三本薄薄的小册子、那几件轻软的连衣裙和那一只小小的天蓝色真空水杯……
给你写封信
沟通拉近距离,这一个下午,“莫拉克”症候群直逼我俩所在地。屋外虽没有绚烂的阳光,可是我们不停地喝着白开水,亦不停地挥汗如雨。
忽地,你正眼看我:“姐姐,那件事,你能给我个总结吗?说说你这么些年来陪我一起走过的见闻,我想听听你心底的声音。”
我轻轻拍打你的头,笑着说:“当然可以!傻丫头。”
于是,替她给你写封信。
——题记
写不写这封信,犹豫了很久,越在乎越介意,越介意越在乎。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迟钝的我,竟然捉摸不了自己的心境。一直很喜欢你的长相,你的阳刚,你的冷酷,你的孩子气,你的笔迹,你的厨艺……
花季时节顾虑太多,你的优秀伴随着你的叛逆不羁,我的矜持我的平凡我的担忧。与你隔着时空以信息联络了感情,是好朋友,是一样幽默风趣的人,是凌晨2点不变和弦能够叫醒耳朵的美丽与执着。
这样的美好与青涩止于那一场对话,你稚气的迷茫与青春的驿动,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说,那么从今往后你的事再也不是我的事,保重自己,再见!你近乎失常的温柔与细腻,那一连串本是喜悦今却剧痛的夸奖。哦,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我喜欢你你不欣赏我,而是你欣赏我却没有喜欢我。那个夜晚,我佩服自己,包括多年以后无数次想起仍旧想拥抱当年勇敢娇小的自己。泪眼中,有个熟悉的身影纷至沓来,不愿之靠近,没有走近,继而走远。那是你的担忧,你的陪伴,仅此一晚,尽管不言不语。
中断联络的那一天,我以为我会刻骨铭心当天日期,可是很抱歉,再回首,我居然完全不记得了。
你去谈你的恋爱,我也有我的青春。我当初真的不知道,可能极大因素是由于突然失去了这份最大牵挂我才会那么投入。那是个轻易就让人心花怒放的男生,他没有你的帅气你的厨艺,可他很优秀很孝顺很体贴很随和,他以他的真诚与不懈坚持首先征服了我身边最爱的人。那时候,我才透彻地理解了“被爱是幸福的”这句话的真缔。彼时彼刻,我分外骄傲地张扬着我的幸福与喜悦——我谈了一场最美最纯洁的恋爱,那个人是我此生第一也是最后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