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警局里付大富最讨厌的人,那就是局长——钱柜。
局长是警局里最滑头的人,饱经世故,奸诈狡猾,对于来钱的门道来者不拒,受贿来的钱填满他十个大肚子还绰绰有余。
现在这个最讨厌的人正坐在付大富的面前看长孙有趣的口供。
“付队,你这可是大功一件啊!不瞒你说,我们早就注意到宣晋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过现在,证人证据都齐了!”钱柜笑道:“上面派来的人就是不一般,解决要案雷厉风行啊!”
“钱局过奖,犯人还没正法,案子还不算解决。”付大富说着话,同时打探着钱柜内心的想法。
钱。不出意外,钱柜被宣晋收买了。这家伙,以前都是八点后来警局,今天七点就来了,人若反常必有妖。
“这个证人叫长孙有趣是吧,让我见见他。”钱柜道。
付大富说:“他在审讯室。”
“呵,七组和我们用一个审讯室,真是委屈你了。”钱柜说。
付大富道:“本来我们就属于警局嘛,不能搞特殊。”
“听别的警员说,你想留下他的命,但是他已经构成参与谋杀罪和包庇罪了吧,既然属于警局就不要搞特殊。”钱柜道。
“这……”
看付大富面露难色,钱柜笑道:“妥了妥了,就不起诉他了,毕竟你是七组的人才,国家的面子我是要给的。”
有鬼,事情很蹊跷,但是付大富读不出来,钱柜的思想中充满着骄奢淫逸,看不清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看到长孙有趣的时候,钱柜傻了眼,一个穿寿衣的怪老头,和口供里四十岁的中年人根本不搭边。
唐诗和长孙有趣在审讯室里走出来,唐诗对钱柜敬了个礼:“局长,审讯完毕了,可以放人么?”
“嗯,放吧,我也先回办公室了,下午开个会,安排对宣晋的拘捕。”钱柜今天一直摆着他那令人作呕的笑。
钱柜走后,付大富对长孙有趣道:“这几天先留在警局吧,我感觉你在外面不太安全。”
长孙有趣晃晃手中的小手机:“我在阴面很稳当,没人敢和一群鬼作对,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想想也是,谁会想到有人住在阴面,就算想到了,也没人可以同时对付二十个冤魂的一个厉鬼,暗隐也做不到吧。付大富抱着这样的想法,开车将长孙有趣送到了景珲路,眼看着长孙有趣在路口消失才放下心来。
他知道暗隐相当厉害,但是他不知道暗隐的厉害超出他的想象。
“你说,小扇子会不会打她。”肖爵瑟和刚蛋此刻正走在上学的路上。
刚蛋摸摸头,笑道:“我说小扇子做饭很好吃吧。”
“哪儿跟哪儿啊,我和你说正事儿呢。”肖爵瑟道。
“嗯,我估摸着不会打她,她也就打打我吧。”刚蛋跳上路边的花坛,一个空翻翻到了另一个花坛上:“她可能会把宣宣捆起来。”
“别在路上耍帅行不行,别人目光都朝我们这边看呢。”肖爵瑟说。
刚蛋道:“这叫恢复锻炼,我如果不勤加练习,功夫会倒退的,虽然还没碰上过能打败我的人。”
“你就是不想好好走路找个理由吧?”肖爵瑟道。
“我再找个理由哈!”刚蛋摸着下巴:“我被宣宣吓到了。”
说实话,宣宣的举动,确实吓得这两人不轻。
时间向前推移两个小时,回到刚蛋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假装失忆。”
宣宣咬紧嘴唇,不想说话。
“说吧,为啥假装不认识你母亲家族的人,为啥知道你爹会加害你的外公外婆而见死不救,为啥瞒到今天才肯说出真相。”
刚蛋一个个问题像一颗颗子弹击穿宣宣的心脏,每一击都带给她难以言喻的痛苦。
宣宣的下唇已经被咬破了,两条鲜红的血流汇集到她的下巴尖。
肖爵瑟有些看不下去,刚蛋这么问,会不会太突兀太残忍了。
“说吧,我不和你拐弯抹角,就想知道你是咋想的。”刚蛋很严肃,虽然肖爵瑟感受不到。
宣宣启齿:“我,十四岁就不是处女了。”
“哦。”刚蛋把吊瓶交到肖爵瑟手里,接着将针插进了静脉:“帮忙举一下。”
“你哦啥!十四岁就那个很不正常好么!再说这和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肖爵瑟吐槽完,看了看手中高举的吊瓶:“你打算让我举多久?”
“输完。”刚蛋说完躺进了被窝。
“……你还是干了吧。”肖爵瑟哭死的心都有。
“继续说啊,我听着呢。”刚蛋对宣宣说。
宣宣点点头:“我是个恶劣的女孩,学校里有口皆碑,肖爵瑟应该知道的。”
“啊,是挺……”
“我父母的往事我很清楚,从小就清楚。但是我更清楚我现在过的日子,是别人做梦都过的。一切都归功于我的爸爸,而我的妈妈很幸运,找到我爸爸这样的归宿。我很讨厌外公外婆,他们家住在一条阴森的街上,整条街全都是做死人生意的店铺。”宣宣说完,平静的接受刚蛋和肖爵瑟异样的目光。
“别这样看着我,这就是现实,谁有钱谁就是好的。”宣宣接着说:“我妈妈死后,我终于解脱了,我可以装作失忆,装作不认识他们,这样我的父亲依然会像以前那样疼我,我也不用再回到那条街,和那群穷鬼们打交道了。”
“你…”肖爵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心里有些愤怒,又有对无垢村民的悲哀,更重要的是,宣宣这番言论让他感到面前这个少女恶心极了。“要是我上去揍她你一定要拦住我。”肖爵瑟对刚蛋道。
“你要是不好好让我打点滴,我揍你你可拦不住。”肖爵瑟回头,发现刚蛋根本没有生气的迹象。
“你不生气?”肖爵瑟问。
刚蛋道:“生气,老么生气了,但是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咱没法干涉。可能是因为她继承了宣晋的基因,听无情的。”
宣宣的声音开始颤抖:“在我妈妈死去的这两年里我竟然有了愧疚之情,像舅舅一样,我心中也种下了赎罪的萌芽,但是我不想我的爸爸出事,我的心情很矛盾。
直到今年的夏天,妈妈以一种冤魂的姿态回来了,我才感受到妈妈对我有多么重要,同时预感到爸爸可能会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终于,今天这个预感应验了。”
“恶有恶报。”刚蛋说。
“我过这种出门有人保护,在家有人照顾,想买什么买什么,为所欲为的日子过惯了。你们想想,你如果习惯过这样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全部被夺走,会是什么感觉,甚至连活的希望都没有。”宣宣说着话,竟然笑起来。
“现在,我的一切要弃我而去了,我也无法挽回,这一切都要谢谢你啊,刚蛋。”宣宣说的话让刚蛋后背一凉。
“谢谢你,替我母亲和她的村子伸张正义;谢谢你,揭开了景珲路的秘密;谢谢你,替我做了这么多;谢谢你带走了我的一切。”宣宣转身面朝刚蛋的屋门:“清晨干净的阳光,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刚蛋和肖爵瑟被这番话吓了一跳,意识到她要做傻事,正要阻拦,小扇子一脚踹开了门,宣宣被拍在门后。
“刚才我忘了,你可能需要这个。”小扇子单手提着落地衣架进了屋,完全没注意坐在地上鼻血直流的宣宣。
“对不起,我真是太冒失了。”小扇子循着刚蛋的目光回过头,扶起宣宣。在小扇子的手碰到宣宣身体的一瞬间,她温热的手指像是触到了一块冰:这股寒气是怎么回事?
刚蛋解开了她的疑惑,他将自己的被子丢进小扇子的怀中:“她被阴化了,在找回属于她的阳气之前,不能接触阳光,否则会烧成灰。蒙上被子带到你屋里,今天你就先照看好她吧。”
小扇子带宣宣离开后,刚蛋的拳头在墙壁开了花。
“你是不是后悔答应我帮她了?”肖爵瑟将吊瓶挂上衣架,他耳边依然回荡着宣宣的话,她确实很无情,却又很现实,任何人都要在感情与物质的徘徊中做出选择,宣宣只是对物质的选择比较果断而已。
“没有,”刚蛋的一半轮廓浸没在窗外的朝阳之中,另一半轮廓是乌黑的阴影:“我只是感觉,如果换做你,换做任何人,都有像宣宣那样做的可能吧……”
“……物质与感情,嘴上说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但是真到了选择的时候,大部分人却都会选择物质,或许人性就是这么冷酷又复杂。”肖爵瑟咬咬牙,说道:“如果我和宣宣是一样的情况,我不保证不会像她那样做。”
刚蛋抬头面朝房顶:“我在东关的时候,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像我们那个小县城一样质朴单纯,可是来到龙城我才发现,我只是刚刚开始认识这个世界。”
肖爵瑟点点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帮宣宣?”
“不知道。”刚蛋翻身背向肖爵瑟:“你可以认为我是爱管闲事而已。”
在长孙有趣推开棺材板进入阴面的时候,他发现周围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他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一道黑色的符咒划破了喉咙,接着烧成了灰烬。
“哼,身上阴气这么重,能被符咒烧成灰的人,也就你一个。”暗隐说完,打开手机走出棺材门:“喂,钱柜说的那个人已经做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