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落难嫡女误入非人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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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小小小豆子——”狐姑砰地一下撞开房门,尾巴兴奋地绷得直直的:“西北军进城了!京都卫看起来弱极了,统共没撑上三个时辰——噢,对了,你说的那个裘德海,听说好几年前就辞了京都卫统领的位子,回家享乐去了,方才我也没在城墙上瞧见他。”

窦蓝听罢舒了一口气,起身朝狐姑迎去:“正巧,我也有事儿想告诉你。”

“什——呃!”

窦蓝收回手刀,接住狐姑软绵绵的身子,还特地留心了下,没压到她的尾巴。

她手腕一翻,捏出一只手指大小的细长瓶子在狐姑鼻下一晃,就见这个大姑娘啪地一下,缩成了一只红通通的大狐狸。窦蓝抱起狐狸走去了左边的单间——里头赫然有一只四肢大开、肚皮着地的黑狗儿,墙角有个青瓷花盆,里头从高到矮整齐地种了二十四只蘑菇。

她把红狐狸放在了黑狗儿的旁边,摆了个和黑狗儿同样的姿势。她站着想了想,又去床上抱了一卷小毯子来,给一狗一狐狸盖上了。

“那个高家的女人和那对母子也已经睡下了。”

窦蓝转身,见孔雀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正懒洋洋看着她:“你还当真是谨慎得过分了。”

“他们拦我我倒是不怕,就怕他们胡闹,一个个出庵子来找我。”窦蓝摇摇头,“师父不也是赞成的么。不过……。”

“西北大军就在山脚下,在帝都城里。狐姑他们至少昏迷整整十二个时辰,万一西北军——”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孔雀勾勾嘴角,“但凡我是清醒着的,严宁庵的结界,便连大罗金仙都破不成。”

窦蓝放心了。帝都中,新人换旧人,再也没有窦姓族人避寒的屋檐;而这座住满了疯人和非人的庵子,却已经是她不可替代的家。

她很快地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武器和香毒,便利索地冲孔雀一礼:“徒儿准备好了,劳烦师父。”

师徒俩一前一后来到了前院开阔处。孔雀注视了她半晌,以指尖为笔,抬手凭空画出了个形状很是繁复霸气的符文。

妖力瞬间鼓噪起来,高高扬起窦蓝整齐扎在脑后的黑发。

“……记得回来。”

话音落地,孔雀一个推手,那符文便以迅雷之势朝窦蓝击来!

传送的滋味并不好受。窦蓝忍着胸口翻腾的恶心感,提起全副心神留意着周遭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没有?

没有杀气,没有血腥,甚至没有一丝灵力妖力的波动。

不,这里不是宫门!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打量着夜色中有些眼熟的街头巷尾。

街道边一些翻倒的摊位,变形的盔甲,和随手丢弃的鞋袜布头彰显着军队进行过的痕迹。民宅商铺倒是都挺完好的,家家户户虽然都紧闭着大门,却能看见有灯火的暖光从窗户中透出来,看来,西北军并不扰民的传言应该不假。

她如夜鸦一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各个砖墙屋顶上。突然,她横出右脚一个急刹,右手撑地向后一翻,双腿倒扣在屋檐上,倒吊着往街对面望了一望。

只见对面那门牌上,有一个大大的裘字。

这里是裘家,帝都的东南边。孔雀的术法大概出了点儿差错,现下,她要再往北行进四大个街区,才到宫墙。

孔雀说过,皇帝利用这几个月将宫中一个远古大阵修好了,京都卫如此轻易地败北后退,恐怕存了将西北军引进皇宫再一举歼灭的意思。孔雀给了她一支白底蓝颜儿的孔雀翎,叫她见机行事:“若是场面足够混乱,便趁着酣战之际随西北军一道,趁机杀了那皇帝;若是那皇帝从头至尾就没出现过,光开了阵对付西北军,你也不必心急。待一切看似平息,皇帝那边松了警惕的时候再发难。这支翎羽,能保你在那大阵之下安然无恙。”

她要加快速度赶去皇宫了,以免误了时机——

“前方何人!”

窦蓝指尖一紧,迅速往左边顺着房顶的斜度就地一滚避开射来的暗镖,再借着翘起的房檐反身翻跳,一瞬的功夫便往后拉开了一家店铺的距离。

一个修长的身型披着轻甲站在她方才所在的地方,手中大刀在月色下泛着森森寒气,一看就不是凡品。

对方倒是先开口了:“……窦蓝?”

窦蓝眯起眼,心里更加警惕了,见对方似是想要确认她身份一般往前进了两三步,她随即后跳,稳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窦蓝。”对方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这次用的是完全确定的语调,“我是赵玄。”

赵玄……赵黑皮?

窦蓝心中焦急,却也知道这不是莽撞的时候。赵玄与江重戟同门,都是慕容仙师一手调教的得意门生。虽说他的天分不及江重戟那样为世人所称道,可他的实力也绝对弱不到哪儿去。她摸不准赵玄的底儿,也不清楚他的意图,即便她有自信能用数十种方法胜过他,却也不敢轻易掉头,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他面前。

“窦蓝,不要再往前了。”赵玄甩了个刀花,脸上的表情却很凝重,“先不论以前……发生了什么,在这儿拦下你,于公,是全了我的职责;于私,也是给你的忠告。窦蓝,活着……不容易,还请惜命。”

窦蓝没有与他分说的兴致,只是缓缓地抽出了背在背后的分水刺。

赵玄见此,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竟然将手里的刀放下了。

“窦蓝,听着,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他参与了……窦家的事儿。在此之前,我竟以为,窦家的惨案仅仅是我师父与皇帝的又一次博弈与妥协罢了。”赵玄的声音里透着一点儿难堪,脖子却梗得很直,“理就是理,若我知道其中因果,当年我便不会帮他,好歹……我也称令尊一句世伯的。”

“你大抵是不记得了。”赵玄抬手蹭了蹭鼻子,“我八岁还是九岁的时候去过窦家,在后院碰上了个眼神儿凶巴巴的姑娘,正把玩着一把挺精致的小弯刀。”

“从小,我瞧见好兵器就挪不动腿。我上去找那小姑娘要,她竟然死咬着不给,我一急,便上去硬抢。”赵玄脸色放缓了些,嘴角也勾出一抹笑意来,“在那之前,想来只有我用拳头抡倒别人的份儿。谁知道那小姑娘简直跟凶神转世似的,转身从假山上掰下一块石头就冲我脑袋砸过来。跟在我后面的那帮小崽子有的吓哭了,有的冲上来帮我出气,最终无一例外地被小姑娘用大平石头砸趴下了。”

“几个熊孩子哭哭啼啼跑去找家长了,留下那小姑娘一个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估摸着是知道后怕了,她呆了一会儿,竟然扁扁嘴巴,一副要哭又死命忍着的模样。”

随着赵玄的讲述,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在她的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弯刀,石板,几个躺在地上大哭着不肯起来的熊孩子。

还有一块递到她眼前的桂花糖。

“……喂,喂,哭什么呀。哭是认输的表现哟!给你糖吃。”

“诶诶——别来劲儿了啊,呃……啧,以后叫你老大,让他们都叫你老大,这样就没人敢去大人那儿告你的状了,可好?”

“好好好糖还是你的——那啥,你那把小刀借我看看么,看一下就还你?”

“——啧痛死了!不看就不看啦女人就是小气!”

那个说话的瘦干儿孩子黑黑的,就像一只混进人群里的猴怪。

窦蓝垂下眼:“赵玄。”

赵玄一挑眉,眼里似乎有高兴的神色:“你记起来了?这回该信了吧,我不让你去前头,真是没有害你——”

窦蓝一抬下巴,上挑的嘴角勾出几分刻薄:“我向来记不得手下败将是人是鬼。”

赵玄明显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咬牙切齿地唤了一声窦蓝,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倒是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聒噪得如此叫人厌烦。”窦蓝足底法力,上身前倾,顺着凸起的、大约一掌宽的屋脊猛地朝赵玄冲去,“这一点我记住了。”

“锵!”

分水刺与长刀第一次的交锋,火星四溅!

一瞬间,两人离得极近。自己那有些违背家国执念的好意被这么草率而很绝地碾在脚下,赵玄的眼中有着真切的怒火。

“窦蓝!你……何至如此!”

赵玄被窦蓝重重一个肘击掼在地上,将整个青石板砸成了碎碎,他自个儿也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何至如此?”窦蓝左右踢踢,将他四肢的筋脉尽数用自个儿的灵力封住了,“反正你父母健在,家宅平安,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言罢,她用靴尖挑起他的肩颈,速度极快地在他后脑上重重一磕。

赵玄彻底安静了。

窦蓝满意地转身朝皇宫赶去。

被赵黑皮这么一耽搁,她得更快些才行。

没过多久,她又黑眼睛黑着脸转回来了。她弯下身,一点儿不客气地抓了赵玄腰间的系带,将他几步拖到了街边的空摊子边,随手一甩丢进一个果篮里。

想了想,她又从旁边拾了一只锅,给他倒扣上了。

我仁至义尽了,窦蓝这样想着,用最快的速度朝皇宫赶去。

一刻之后,裘家主堂。

“老爷,赵家少爷已经被安置在客房了。”

“武师傅辛苦了。”裘德海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皱眉道:“师傅可能确定,赵玄唤了‘窦蓝’这个名字?”

“在下确定。两人似乎聊了一会儿,但那两人均是高手,在下不敢靠得太近,其中明细未能探得。但赵家少爷屡次提了‘窦蓝’这个名字,是绝不会错的。”那武师傅答道。

“好。如此麻烦师傅了。”

待这武姓门客告退后,裘德海绕去了屏风后头,那儿赫然坐着愈发显出风韵的徐氏,和已经是成人模样的裘一粟。

“一粟,你也听见了,速去联络老太妃那边——说来也真是怪哉,窦蓝在这般时刻前来帝都,老太妃居然一点儿交代也没有。”裘德海目光凝重,“做最坏的打算,一粟,此去定要万分小心。”

“父亲且放心。”裘一粟笑嘻嘻地行了个军礼,“没将欠着窦家姐姐的命债好生还了,我舍不得死呢。”

裘一粟被裘德海撵下去了。

这位两鬓已染风霜的前京都卫统领看着自己美丽依旧的发妻,突然在心中生出一股子愧疚来。

他上前轻轻拥住她:“这帝都,这皇朝,我也算是看透了。即便它能再绵延个千年万年又如何?跟着这鬼皇帝混,恐怕连阴德都能给损了。前些年,只怪我还恋着权势,放不开那些荣华,待这事过后,我把那些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咱们就带着你父亲,一道回乡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