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的这本《老子解》见解独到,很受宋明以来学者的重视,在当时及对后世都产生了一定影响,这是史学界公认的。后世给苏辙这样的评价是经过历代学者研究验证的,不是虚言妄语。
然而,在苏辙的这本书刚一面世时,他的胞兄大名鼎鼎的东坡先生立即就撸胳膊挽袖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赶紧为其胞弟的大作摇旗呐喊进行吹捧,不避嫌拉大旗猛吹捧到了极点,在后世留下了一桩抹不去的笑柄,今天看来真是替东坡先生不好意思。东坡是这样为《老子解》吹捧的。
《跋子由老子解后》:“昨日子由寄老子新解,读之不尽卷,废卷而叹:使战国时有此书,则无商鞅、韩非;使汉初有此书,则孔老为一;晋宋间有此书,则佛老不为二。不意老年见此奇特。”
东坡说:昨天看到子由寄来的这本《老子解》,这本书写得太好了,让人“读之不尽卷,废卷而叹”如果“战国时有此书”,就不会有商鞅和韩非这两人登上历史舞台了;如果“汉初有此书”,那么孔子和老子肯定会合而为一;如果“晋宋间有此书”,那么佛家和道家就会变成一家。这样的一本书,我一直都在寻找“不意老年见此奇特”,真是太幸运了!
东坡给予胞弟厥功至伟无以复加简直就是人间奇迹这样的评价,真是让后世人看懵了。不是懵在苏辙的《老子解》有多么好;而是懵自东坡为乃弟吹捧的太过了太大了。
东坡先生遗憾乃弟出世太晚,没能改写历史,让商鞅、韩非子之流得以露脸;没能让老子孔子合而为一;没能让佛家道家变成一家。东坡先生真是太遗憾了。既然东坡先生认为苏辙的这本书有这样大的神奇作用,没能赶上改变过去的历史,那只是命运不济;那他可有机会书写他之后的历史。可是在东坡先生有生之年他没能见到这本书是怎样的书写了历史,影响了历史,让历史按照他设计的轨道去发展。不光苏轼在世的时候没能这样,就是他死后九百多年过去了,也没有哪位历史人物是和这本书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也没有那段历史是这本书造就的。东坡地下有知,岂不是很失望,或者是很不好意思。这吹捧牛皮大话还是少吹一点,多点实际比较稳妥。
在东坡的文集中,他对自己弟弟赤裸裸的表扬到处都是唾手可得。
东坡说苏辙的散文“达到了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东坡在《书子由超然台赋后》,他这样评论苏辙的文章,“子由之文,词精理确有不及吾,而体气高妙,吾所不及,虽各欲以此自勉,而天资所短,终莫能脱,至于此文,则精确高妙,殆两得之,尤为可贵也。”得,这一篇表扬乃弟捎带着连自己也赞美一下。《跋子由栖贤堂记后》,“子由作栖贤堂记,读之便如在堂中,见水石阴森,草木胶轕,仆当为书之,刻石堂上,且欲与庐山结缘。他日入山,不为生客也。”
东坡先生不但吹捧自己弟弟时吹破了大天,就是在吹捧拍自己好友马屁时,也是不余遗力同样使出“降龙十八掌”,一顿惊天动地登峰造极的猛拍,让后世望其项背。
在《书黄鲁直诗后两首》中,东坡是这样表扬苏门四学士之首黄庭坚的:“读鲁直诗,如见鲁仲连、李太白,不敢复论鄙事。”这样说了还不过瘾不解气,再接着说:“鲁直诗文,格韵高绝,盘飧尽废。”读黄庭坚的文章,饭都不用吃了。瞧瞧。
东坡在《答黄鲁直书》之一中更有些露骨之句:“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呵呵,你看看人家黄鲁直,人如“精金美玉”,就是他想不当明星,那也是不由他的。“其超逸绝尘,独立万物之表,驽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这样形容简直就是鸟中之凤人中之龙。
在说到苏门四学士之一“山抹微云君”秦观时,东坡道:“世岂复有斯人乎?”在秦观去世后,东坡叹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这些话可以说是盖棺定论,看官就不要挑剔了。
东坡的吹捧之功在他刚一出道时就已经开始使用了。
他二十一岁时应礼部试,考试完后,写了一篇《上梅直讲书》。这封信虽然是写给梅直讲的,但东坡的主要用意是讨好欧阳修。因为欧公是天下文坛领袖,而梅尧臣的地位并不高。但世人皆知欧梅二人关系莫逆,因此,东坡走了一个“曲线救国”之路,给梅尧臣的信中大大方方的拍了欧阳修的马屁。“闻今天下有欧阳公者,其为人如古孟轲、韩愈之徒。而又有梅公者从之游,而与之上下其议论”,“而向之十余年间,闻其名而不得见者”,“有大贤焉而为其徒,则亦足恃矣”。东坡说“欧阳公就像孟轲、韩愈一样。又有梅公和他交游,同他一起议论古今。”对欧、梅极为推崇。“有大贤人在,去做他的学生,就有依靠了。”同时又主动说自己是欧、梅大贤的门徒。东坡的这篇《上梅直讲书》取得了预想效果,欧、梅二公褒扬东坡,为他大开绿灯。
后世初出茅庐走上江湖的,好好研究一下东坡的这个功夫,绝对大有裨益。
东坡还给当朝军事主管太尉韩琦写了一封信,《上韩太尉书》,“轼自幼时,闻富公与太尉皆号为宽厚长者,然终不可犯以非义。及来京师,而二公同时在两府。愚不能知其心,窃于道涂,望其容貌,宽然如有容,见恶不怒,见善不喜,岂古所为大臣者欤?夫循循者固不能有所为,而翘翘者又非圣人之中道,是以愿见太尉,得闻一言,足矣。”这信写得非常谦虚,“韩太尉就是宽厚长者,我只能站在路旁看着您的身影。太尉已是‘见恶不怒,见善不喜’,这不是古代的贤臣吗?”恳诚的将韩琦恭维一番。
制科考试结束后,东坡故技重施到处写信与各方人士联络感情,写《上富丞相书》对富弼进行吹捧,“而明公为之宰。四夷不作,兵革不试,是明公无贪于得,而无惧于失也。方西戎之炽也,敌人乘间以跨吾北,中国之大不畏,而畏明公之一词。”看看,凶悍西戎不惧怕中原地大人多,而是只“畏明公之一词”。这样的吹嘘实在是太离谱的了。东坡还将富弼被定性为一个“名为天下之贤人”。
东坡使劲吹捧的人还有一个王诜。王诜是个驸马,他娶的是英宗的女儿蜀国公主,这个人是一个画家。东坡在他的画作上不遗余力大肆题诗进行吹捧,前后有数十首。说王诜的画足可“笔执挽回三百年”。真是遗憾,后世并没有怎样认可东坡的鉴赏,这样没有根基的话早被“雨打风吹去”。东坡这样做,无非是看上人家那个“驸马”的头衔。
东坡在《文与可飞白赞》中赞美文与可书法,“美哉多乎,其尽万物之态也,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翻翻乎其若长风之卷旆也,猗猗乎其若游丝之萦柳絮,袅袅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也,离离乎其远而相属,缩缩乎其近而不隘也。”这简直就是云山雾绕,恐怕就是连东坡自己也都给说糊涂了吧。
东坡在《书鲜于子骏楚词后》盛赞鲜于(1019~1087,字子骏,今四川阆中人)所作《九诵》是雅音。“鲜于作楚词《九诵》以示轼。轼读之,茫然而思,喟然而叹:嗟乎,此声之不作也久矣。虽欲作之,而听者谁乎?今子骏独行吟坐思,寤寐于千载之上,追古屈原、宋玉,友其人于冥漠,续微学之将坠,可谓至矣。”他老乡鲜于的词和屈原宋玉一样一个等级了。
在《书黄道辅品茶要录后》一文中,说黄道辅关于喝茶的文章,“委曲微妙,皆陆鸿渐以来论茶者所未及”。在东坡看来淡泊世外的黄道辅才是真正的茶圣。
东坡在“表扬中”也没有忘了“自我表扬”。
在《自评文》中,他对自己的文章有这样一个评价:“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
苏东坡滴居澹州时,曾经寄书信给苏辙说:“古之诗人有拟古之作矣。未有追和古人者也。追和古人,则始于吾。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渊明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瘦而实腆。吾前后和其诗凡一百数十篇。至其得意,自谓不甚愧渊明。”他洋洋自得说“追和古人的诗歌,是他东坡首创的”。东坡初期还有些拿捏“自谓不甚愧渊明”,到后来可就放开了,“渊明形神似我”《王直方诗话》。“我即渊明,渊明即我也。”《书渊明东方有一士诗后》。
出来混,别忘了要像东坡一样多预备点高帽子,时不时给领导、老板、上司、同僚戴戴,说点好听话,这个是必须的,这个没多大成本,但却很有益处。好听话谁不愿意听呢?但总要讲点原则讲些真诚,总得注意维护一下自己的尊严;还要时刻警惕,拍马屁时小心点,不要一不小心拍到马脚上,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