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轼对于李廌的事一直放在心上,苏轼还与范祖禹商量一同向朝廷举荐李廌,但二人因故相继离开朝堂,因而没有结果。据李廌自己在《师友谈记》中的记载,苏东坡有次和他的僚属聚会,东坡举起满满一杯白酒对欧阳叔弼、陈伯修二校理和常希古少尹,说:“你们三位都把这杯酒喝干了,我才告诉你们为什么受罚。”三人饮罢,东坡说:“你们三位都担任主管,却没有举荐李方叔这样的人,即此就可以罚你们。”这三位人感到惭愧,忙着道歉。当时张文潜也在席上,却也举起大白之杯,对东坡说:“先生也应当喝这杯酒。”东坡说:“为什么呢?”文潜说:“先生从前主持贡举,也错失了李方叔,岂不和他们犯了同样的错误。”苏轼曾向有关部门多次推荐李廌,由于党争苏轼的川党失势,李廌自然受到连累,再也别想求取一顶乌纱了,终是布衣一生。
建中靖国元年(1101)七月二十八日,苏轼卒,李廌步行到东坡逝世的常州,作文以祭之。所作《吊东坡文》言辞悲恸,文气奇壮,一时为人传诵。《曲洧旧闻》。东坡的儿子苏过居住在许昌时李廌多次和他相会交游。
北宋大观三年(1109),五十一岁的李廌身患重病去世。凄苦一生的李廌真的是一无所有,身无分文,贫穷到给自己买口棺材的钱都没有。县令李佐哀其凄凉,带头募集银两买了口棺材,这才安葬了他。其实早在李廌读书时,就因为家境贫穷而致使三代祖先灵柩没钱安葬,只能寄放在庙里。李廌泪流满面对他的老师苏轼说:“我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忠孝的意义,现在我的祖先、双亲未葬,我还学什么呢?”就告别他的老师,想去赚钱来完成安葬亲人。苏轼大为感动,对李廌予以资助,又告知朋友共同帮助他。李廌才得以把他三代祖先的灵柩安葬在华山下。
李廌虽然布衣一生贫困潦倒,但其词语俊,颇有苏轼的清新之味,一样受到当时人们的称赞。他的词代表作是《虞美人》:
玉阑干外清江浦,渺渺天涯雨。好风如扇雨如帘,时见岸花汀草涨痕添。
青林枕上关山路,卧想乘鸾处。碧芜千里思悠悠,惟有霎时凉梦到南州。
这首词描写春夏之交的雨景以及由此而生发的思念情绪。一反寻常怀人词的凄恻,极淡远清疏之致地表情达意,作者与景刻画入微,引人入胜,为这类题材开拓了新的境界。
近代词人况周颐《蕙风词话》对这首词评价很高,说“好风”一句,确有此景而又“似乎未经人道”;结尾“碧芜千里思悠悠,惟有霎时凉梦到南州”一句,“尤极淡远清疏之致”。
李廌文章喜论古今治乱,辨而中理。《答赵士舞德茂宣义论宏词书》是重要的文学批评作品。《师友谈记》1卷,记载了苏轼、黄庭坚、秦观等人关于治学为文的言论,为后世研究宋代文学史提供了重要资料。赵序有“鉴裁明当,语胜理诣,翰墨娟秀”之语称赞李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亦称其“妙中理解”。
在苏门最得意的六君子当中,李廌幼失双亲,孤苦伶仃,最为凄惨;布衣一生,贫困潦倒,最为贫穷;无银葬亲,无钱葬己,最为悲情。
读李廌的人生,真让人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乌台诗案”害东坡的始作俑者竟是科学家沈括
科学与文学,本是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领域。你搞你的科学研究,我搞我的文学创作,本来应该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相安无事的。不知怎的,有位科学家搞科研之后闲暇功夫有个嗜好,就是袖口里总藏着小纸条,收罗每位朝官的不臣之言,背后算计同事,然后向上级告密讨好,以表示自己的忠诚之举。这真是天下之大,林子里什么鸟都有。
这位科学家就是北宋的沈括。沈括是我国历史上卓越的科学家之一,博学多才、成就显著。他精通天文、数学、物理学、化学、地质学,气象学、地理学、农学和医学。晚年以平生见闻研究,在镇江梦溪园撰写了笔记体巨著《梦溪笔谈》而名垂青史。《宋史·沈括传》称他“博学善文,于天文、方志、律历、音乐、医药、卜算无所不通,皆有所论著”。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评价沈括“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沈括在历史上还有改革家的名号,这就是说他这个人很喜好政治,政治嗅觉灵敏,检举揭发他人的政治手段也不一般。
沈括生于北宋天圣十年(1031),比苏轼大五岁,却晚他六年中进士。治平三年(1065),苏轼进入史馆,而沈括在前一年入昭文馆。北宋沿袭唐制,以史馆、昭文馆、集贤院为三馆,通名崇文院。这位科学巨匠与文化大师苏轼这样就有了同事的经历。
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王安石被任命为宰相。在皇上的支持下,王安石进行了大刀阔斧激进的改革。沈括积极参预变法运动,受到王安石的器重和信任,担了管理全国财政的最高长官三司使等许多重要官职,还是朝廷派出考察新法执行成果的钦差大臣。这个沈括一心想要抱住王安石的大腿,他在到处考察后,只是报喜不报忧,汇报说全国百姓都热烈拥护朝廷新政策,国泰民安,万事大吉,一派升平。
苏轼却与王安石这位“改革总设计师”观点不一样;也和沈括这位钦差大臣“所看到”的不一样。在王安石推行新政如火如荼时期,苏轼历数推行新政给老百姓带来的痛苦和灾难,指责王安石“怀诈其术,以欺其君”,还说如此这样推行新政将会导致亡国。“今日之政,小用则小败,大用则大败,若力行不已,则乱亡随之……”苏轼是一位勇于直谏、嫉恶如仇很敢说话的人,苏轼所见到的和沈括所言完全相反。苏轼和王安石领导的新政集团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对阵。
因苏轼一再和王安石“作对”,苏轼无法在朝廷上立脚,他要求外放被下放到了杭州担任通判。熙宁六年(1073年),沈括作为钦差大臣,到杭州检查农田水利建设。临行前向神宗辞行,宋神宗对沈括说:“苏轼通判杭州,卿其善遇之。”沈括果然按照宋神宗的圣喻对苏轼“格外关照”。
沈括到了杭州,查访农田水利以及新法实施的情况后,虽然他和苏轼政治观点不同,但不妨碍“与轼论旧”,毕竟他们曾经是老同事老朋友。沈括和苏轼一见面,嘘寒一番,回忆“昔日同在馆阁之事”。临行时他向苏轼索要他最近的诗文,苏轼不做多想,把当时写的许多诗词,包括后来授人话柄的《山村五绝》、《吴中田妇叹》等都手书一份给了沈括。沈括一回京城,在苏轼的诗文中寻章摘句找出一些贬低诽谤新政的句子,加以详细的“注释”后分给宋神宗、王安石、吕惠卿。沈括说苏轼的这些诗句如何居心叵测,如何恶意诽谤新政,“词皆讪怼”,藐视朝廷讽刺皇上等等。沈括此举,希望在王安石跟前立一大功。可他没料到,王安石对他的邀功之举根本不予理睬。王安石经过一些事情已经改变了对沈括的看法,他对神宗说:“沈括是小人。”
有人说,致使苏轼陷入文字狱“乌台诗案”的罪魁祸首是王安石。不错,王安石是看不上老和他作对的苏轼,但王安石还没有卑鄙无耻到使出蓄意栽赃无中生有这种小人伎俩。“苏轼惹祸,根源在沈括。”也正是沈括从苏轼的诗文中嗅出他的“反动语调”;也正是沈括出卖苏轼邀功请赏的举动,才为苏轼日后陷入“乌台诗案”险些丢了老命引燃了导火索,换句话说,沈括就是“乌台诗案”的始作俑者。
元丰二年(1079年),李定、舒掸、何正臣、李宜四个变法集团的主要官员,他们借鉴拾起沈括曾经的做法:从苏轼诗文中断章取义,罗织罪名,弹劾苏轼,导致苏轼入狱,他们欲陷苏轼于死地,因而形成了历史上有名的“乌台诗案”。苏轼在这起案件中理想、身心遭受严重打击,还险些丢了老头皮。虽然,苏轼入狱沈括不是主谋,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沈括,“乌台诗案”正是以沈括上呈的那些“发现”为基础的。“其后李定舒掸论轼诗置狱,实本于括。”
王安石罢相后,被他喻为“小人”的沈括没有辜负王安石给他的评价,风向立马变了。他和王安石划清界限,给王安石一击,摇头一变立马诋毁新法。沈括向新宰相吴充上书,历数了王安石变法的很多弊端。吴充也是很看不起沈括为人的,他转身就把沈括检举王安石的报告递给了神宗皇帝,神宗一看,沈括这人两面三刀,朝秦暮楚,这不是落井下石吗?做人哪能这样啊?于是开始冷遇沈括,后将他出知宣州贬出去了。元佑年间,苏轼在杭州当差,沈括居然跟没有发生以前的事一样,还经常跑到苏轼那里去叙旧,每次都恭恭敬敬地礼数周全,苏轼早已看不起他了。脸皮厚也是小人生存不可或缺的法宝。
南宋王铚《元祐补录》记载了沈括这一丑事。“沈括素与苏轼同在馆阁。轼论事与时异,补外。括察访两浙,陛辞,神宗语括曰:‘苏轼通判杭州,卿其善遇之。’括至杭,与轼论旧,求手录近诗一通。归即签谶帖以进,云词皆讪怼。其后李定舒掸论轼诗置狱,实本于括云。元佑间,轼知杭州,括闲废在润,往来迎谒恭甚。轼益薄其人。”
沈括与苏轼曾是朋友不是政敌。那么,沈括为何要陷害苏轼呢?这是人们十分想要知道的。余秋雨大师在《东坡突围》中说,“这大概与皇帝在沈括面前说过苏东坡的好话有关,沈括心中产生了一种默默的对比,不想让苏东坡的文化地位高于自己。另一种可能是他深知王安石与苏东坡政见不同,他投注投到了王安石一边。但王安石毕竟也是一个讲究人品的文化大师,重视过沈括,但最终却得出这是一个不可亲近的小人的结论。”
沈括出卖苏轼或许有余秋雨大师所说嫉妒的成分在里边。但我想,沈括绝不会糊涂到拿自己的短处去和人家的长处相比较的。我却认为沈括是政治舞台上的“顺风倒”,那方强势他就倒向那方。苏轼和王安石对立,沈括看到王安石势力大,他便将赌注投到了王安石一边,因而主动陷害苏轼以取媚王安石。政治立场决定了他与苏轼的对立。当王安石的变法失败后,他又投向保守党,检举指责王安石变法的诸多弊端。这是沈括的道德人品、操守修养缺失所决定的。
沈括在朝廷上掺乎的事还不少。北宋时期,辽和西夏经常到中原地区掳掠人口牲畜,侵扰不断,严重影响了北宋王朝的安定。沈括是坚决主战的,熙宁七年(1074)他担任河北西路察访使期间,他参与研究城防、阵法、兵车、兵器、战略战术等军事问题,对兵器制造也提出了一些意见,他还编了《边州阵法》、《修城法式条约》,把一些先进的科学技术应用在军事科学上。
熙宁八年(1075),辽国派使者向宋朝廷索要河东黄嵬这一片土地,宋神宗派沈括出使辽国。出使前,沈括遍查两国间的地界书,义正言辞地驳斥辽方的争地要求。沈括到辽国后,双方进行了六次谈判,沈括都坚持不做丝毫退让,契丹知道了沈括的意志不可动摇,只好提出索要天池的要求。此件事记载见《宋史·沈括传》。次年任翰林学士,权三司使,整顿陕西盐政,后知延州(今陕西延安)兼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加强对西夏的防御。元丰五年(1082)宋军在永乐城之战中被西夏所败,沈括在战役中负有救援不力的责任,被贬均州(今湖北省均县)团练副使,随州安置,形同流放。从此,沈括的政治生命宣告结束。
宋哲宗元二年(1087),沈括完成《天下州县图》,这本书他编修了十二年。被哲宗特许亲自到汴京进呈。次年,定居润州(今江苏省镇江)梦溪园。沈括晚年在梦溪园写出了闻名中外的科学巨著《梦溪笔谈》,此外还有一本《忘怀录》。《梦溪笔谈》的问世,被视为中国科学技术史上里程碑式的典籍之作,它是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奠定了沈括科学家的的历史地位,也因此被忽略了他在政治舞台上的“变脸”。
因为“乌台诗案”,沈括为自己涂上一笔永远无法抹去污点;否认沈括的人品,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沈括科学成就的肯定。
东坡与竹的一世情缘
从古到今中国文人最普遍喜爱的植物非竹莫属了。除此君,无有可替代者。
君不见历史长河中,历朝历代咏竹、爱竹、嗜竹者不乏之人。竹子虽已不再作为书写文字的工具,传承文化的载体;但竹子并没有因此而作别文化,远离文化人的生活。而其早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植物,而被历史赋予一种荣耀,一种光芒,这是因为它和文人拉扯上了关系,就不再寂寞了,就大出风头了。如果用一种植物来形容中国文人,古语早就有“君子比德于竹”之说,舍此君其谁呢?竹本身四季常青,坚贞不屈,格高韵胜,虛心而直,不畏霜雪的特点恰恰契合了中国文人士大夫的清高一面,暗合这类群体的道德意识,由此成了文人雅士精神人格的化身。
竹与梅、松被誉为“岁寒三友”;又与梅、兰、菊并称“四君子”。而只有竹因其具有崇高品质的象征,才被赋予崇高至上的无可比拟地位。它被喻为全德君子,常作为君子高洁、挺拔、风雅人格的写照。文人雅士不论在失意之际还是得志之时,都喜好以竹自喻,以竹明志,以竹修心,以竹怡情,以竹养性。因此说,没有哪一种植物能像竹子一样成为一种民族性的象征,对人类文明有如此深远的影响,具有独特的历史地位。
《诗经》中有“绿竹青青”、“绿竹猗猗”、“绿竹如箦”之句。后世吟诵竹者犹如吟月、吟酒,皆如星辰浩瀚,不可胜数。“竹下品茶则绿色盈盏,竹下饮酒则翠绿满怀”,这是人人向往的惬意之所。屈原在《离骚》中有“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魏晋时代有“竹木七贤”纵情逍遥于竹林中;唐代有“竹溪六逸”纵酒酣歌于竹海之处。这些千古留名的那个不是爱竹喜竹之士。
晋代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说,“此地有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晋书·王徽之传》记,“王尝居空屋中,便令种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大气磅礴的李白,“萧萧见白日,汹汹开奔流”。杜甫爱竹不仅表现在“平生歇息地,必种数竿竹”的生活中,而且还体现在精神追求上。白居易爱竹,既用之娱乐精神也不忘满足口腹。在《养竹记》中,他总结出竹的节操,“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他把自己的栖身所在设计建造成“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的环竹宅地。王维更沉溺竹之禅境,《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柳宗元的《竹》里有云“今日南风来,吹乱庭前竹。萧然风雪意,可折不可辱”。南宋陆游作有《东湖新竹》,“插棘编箩谨护持,养成寒碧映沦漪。清风掠地秋先到,赤日行天午不知。解箨时闻声簌簌,放梢初见叶离离。官闲我欲频来此,枕簟仍教到处随。”明代徐渭在《风竹》讲,“竹劲由来缺祥同,画家虽巧也难工。”以画竹咏竹闻名于世的清代郑板桥更是满怀虔诚,“山竹为君,石呼为丈。赐以佳名,千秋无让。”
到了苏东坡这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东坡来了个全方位的:爱竹、咏竹、赞竹、画竹、食竹。这位创新大师与竹有着道不尽的一世情缘,因而开创了新的天地。
熙宁六年(1073)春,苏东坡出任杭州通判时,曾下塌在“绿筠轩”中。他在“绿筠轩”临窗远眺,只见满目皆是苍翠欲滴的茂林修竹,景色宜人。东坡畅怀写下了这首传唱千古的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