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再许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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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对五妹妹不同旁人

虞沨一怔,十三那日……他的生辰,却也是生母的忌日,故而这些年来,这一天都被父王有意无意地疏忽了,想到母亲在这一日逝世,他也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庆祝。

而旖景脱口而出之后,也有些愧疚与伤感。

远庆八年,他告诉她那日是他的生辰。

可是她转瞬即忘,并未铭记。

远庆九年,他再也没提起过。

那一个七月,空旷的宴厅里,琼花如雪间,她陪他度过的生辰,便是唯一。

若非当日得他那卷《溟山春秋》,见其亲手批注,她甚至想不起来他的生辰是在何日。

却这般仓促地,脱口相邀,虞沨,上一世不曾给你的,这一世我想要补偿,而你,是否还愿意给我这一个机会?

四目相接,又陷入了一时的静寂,书香与茶香缭绕之间,时光仿佛凝固。

当旖景渐渐觉得紧张得呼吸艰难,方才听见。

“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可是两人,一个如释重负,一个却惘然若失。

那一日,你总算是,记住了吗……这一天,对于虞沨来说,仿佛成了最明媚的一日,暗晦的记忆里,鲜明的一抹亮色。

当红霞便染天际,当大长公主的生辰宴接近尾声,当回到关睢苑时。

灰渡迫不及待地上前,唇角竟然高高扬起:“世子,有一件事……属下早先在沐浑楼下待命,远远瞧见苏五娘往这边来,行至半途,却忽然改道……属下好奇,跟上去听了一听……”说得断断续续,显然是存心要吊世子的胃口。

而这一次,灰渡总算看见世子微微挑了挑眉。

顿时一愣,旋即大喜,世子微小的神情变化,无疑证实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测,世子对那小娘子当真不同旁人。

灰渡心满意足,却偏不直言:“世子恕罪,是属下妄为了。”心里却一个劲地暗笑,世子,就看您此番会不会好奇,会不会追问。

却听主子淡淡一句:“渡,从今日起,要开始注意金七郎的举动了,我们在金相府里安排的人,都要利用起来。”

灰渡唇角便是一僵,眉心大动,抬眸直视世子:“世子,难道已到了您说的时机?”一张棱角分明的黝黑面容,掩示不住由心而发的迫切。

“虽还未至,但已不远。”莫测高深的八个字,虞沨看向残阳里翊翊而动的竹叶,眸心,渐渐凝聚了暗涌如潮。

“是,属下遵命。”灰渡一声应诺,坚定的语气里,似乎也满带激昂。

虞沨浅浅一笑:“你刚才似乎有话还未说完?”

灰渡一怔,方才省悟,却再没了吊胃口的恶作剧兴致:“属下听得苏五娘三言两语,便将祸水东引……将军夫人只怕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听灰渡详细说了旖景对谢氏三娘的一番“开导”,斜阳竹影里,少年却是满面沉肃,神情更为复杂。

锦阳京入伏后的阳光,实在太过猛烈了些。

可慈安宫里的这处西配殿正厅,却似乎拒绝了炙热的侵袭,轩窗内垂梁接地的天青色纱幔,将缕缕剑气般的金阳隔挡得略微温和,更有东西南北搁置的四个硕大的圆腹白玉盆里,剔透的冰块正敞露在浮躁的炎热里,无声无息地释放着沁冷,驱逐那令人焦躁的暑气。

与殿门正对的罗汗床后,羊脂玉屏风的清润色彩在视觉上无疑又抒散了几分炎热,更有屏侧安放的花架上,水晶盆的清泠之中,安然绽放着一朵浅绯的玉莲,再加上从镏金雕花香炉里不断散发的宁怡幽香,一切让人似乎置身于荷塘水榭的清静闲雅之中,与殿外那金晃晃的酷热,恍若隔界。

罗汗床的一侧,太后正面带微笑地听着旖景有如黄莺鸣翠的嗓音,绘声绘色地说着昨日那场生辰宴上,才子佳人各展才艺的情形。

当然,因有太子妃在场,旖景乖巧地绝口不提甄茉与安慧那场较劲争执。

昨日大长公主生辰,圣上与太后均赏下贺礼,依例,大长公主今日是要入宫谢恩的。

作为长子长媳,卫国公夫人黄氏当然要随行,又因太后素喜旖辰、旖景两姐妹,往常就时时诏她们入宫小住,故而,两个小娘子今日也跟着来了慈安宫。

太后虽与大长公主年岁相差不远,可双鬓已经微有霜华,眉梢眼角也留下了几道岁月的痕迹,与依然风韵犹存,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的大长公主一比,便略显得苍老了,可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依然保持着清亮与神采,尽管这时饱含笑意与温和,却也让普通人不敢直视。

旖景却并非那个普通人。

她这时被太后半搂怀中,仰着一张清丽如玉兰的面容,喋喋不休,一如在大长公主身边撒娇时别无二致。

虽说,她骨子里藏着的已经是个历经生死的灵魂,可当见太后,豆蔻少女的娇憨便不受控制的复苏,连她自己,都暂时忘记了重生那码子事儿。

这当然也是因为太后自幼就宠溺着她的缘故。

罗汗床另一侧,大长公主并没有着命妇们入宫的礼服霞帔,依然是惯爱的明蓝云锦对襟大袖禙子,不过发饰上比往常繁复一些,带着九树镶翠花冠。

太后出身严氏,是高祖皇后的娘家嫡亲侄女,与上元大长公主原本就是表亲姐妹,两人关系自是亲密,而大隆建国至今,被封为公主的唯有上元,如今又是圣上的嫡亲姑母,身份尊贵,故而,才有不着命妇服出入宫廷的“特权”。

与旖景的娇憨随意不同,旖辰一如既往地端庄持重,眼观鼻、鼻观心,坐在一身对襟深紫大袖衣,披着蹙金云霞翟绣帔正襟危坐的黄氏身旁,两人竟似亲生母女一般。

太子妃甄氏自然也是满面笑靥,极有兴致地听着旖景脆声妙语,时不时地也逗趣两句。

“总之昨日那场比才,明显是我们略胜一筹。”旖景晃着两个小花苞儿,得意洋洋地说道。

太子妃当即附和:“的确是小娘子们出色一些,郎君们若非还有颢西那一曲琴撑着,早就一败涂地。”说完,一双杏眼似乎别有深意地看向旖辰,却发现那丫头依然持礼垂眸,面上神情不变,太子妃不免暗叹一声,苏氏大娘容貌普通,性情也甚是古板,与三皇子似乎不太般配。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俩夫妻感情生疏,最好让卫国公与大长公主心生不满,对三皇子有所保留,才更加有利于太子——待促成了阿茉与卫国公世子的姻缘,就完全不用担心卫国公会心怀别意了。

太后却有些不信:“连咱们颢西都亲自抚了琴,还落了下风?更别说沨儿今年也回来了,他的才华,可是连圣上都称赞的。”

太子妃笑道:“娘娘有所不知,阿景昨日编排的开场曲可是让四座皆惊,还有建宁候府的阿月那首琵琶曲,更是闻所未闻,安慧的杨琴也让人大开眼界,说起楚王世子……昨日似乎不曾见他展示。”

“我就说嘛,定是沨儿谦逊,不想出风头,才让你们这些小娘子耀武扬威。”太后笑道,看了看一旁端庄持礼的旖辰,又看了看像颗蜜糖般粘着自己的旖景,不由一叹:“还是上元你有福气,看看这两个丫头,一个稳重淑雅,一个活泼开朗,真是让我眼红。”

大长公主便笑:“五嫂这是打趣我呢,您难道现在不是子孙绕膝?十三个孙子还嫌不够?过上几年,待皇子们都娶了媳妇,一堆的曾孙曾孙女儿,还怕不掀翻了这慈安宫的屋顶?”

太后却又是一叹:“我是当真眼红,你又不是不知,我早盼着有个女儿承欢膝下,偏偏没这等福气。”说完,若有似无的凌厉目光,便扫向了太子妃。

太后只有一个独子,便是当今圣上,要说也奇怪,太宗帝妃嫔虽多,子嗣却并不成正比,除了当今圣上以外,也就只有金氏所出的康王,还有两个嫔妃生育的帝姬,都是幼年夭折。当今圣上子嗣虽丰,已经有了十三个皇子,却也没有女儿,而皇子中唯一娶妃的太子,至今膝下虚空。

太子妃似乎也觉察到了太后凌厉的目光,笑容当即便是一僵。

“你难得进一趟宫,今儿个可得陪我好好聊上一阵。”太后却极快地收敛了凌厉,只与大长公主说道。

大长公主心知太后是有话要说,自然不会拒绝,见太子妃略微有些尴尬,便提议道:“这两个丫头今日入宫,还未与皇后请安呢,这就让她们先去坤仁宫吧,咱们两个也能清清静静地说阵子话。”

于是黄氏便带着两个女儿起身行礼告辞,跟着太子妃同往皇后的坤仁宫去。

太后干脆携了大长公主,去隔扇后的雕花炕上对坐着说话。

“不过几个月不见,景儿的个头又拔高了些,越发地如花似玉,我看着都恨不得把她留在身边儿长伴左右,唉,看着你那两个孙女儿,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从前,还在闺阁里的那些时光。”挥退了一众宫女,太后不由得感慨说道。

“孩子们渐渐大了,咱们也该老了。”大长公主也是一叹,神情似有惘然。

“老的只有我,你用镜子好好照照,竟是一如当初,哪里看得出来是子孙绕膝的祖母了。”

大长公主心里便有些黯然,就算容颜尚在,奈何有的人,已经生死永隔,她的残生,也就只能倚靠着子孙之乐罢了,是青丝玉面,抑或鹤发苍颜,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黯然只是瞬间,伤春悲月的心情不过偶尔,大长公主话题一转,便将感慨变为肃色:“五嫂留我下来,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商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