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正通镖局的大厅中人头攒动。
向天行道:“天扬,尹少侠,莫忧,各位,你们这次到‘金枝皇后’号去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大家务先保证自身的安全,然后伺机把水搅浑,最终将其毁去。”
他口中的“各位”指的是尹志光的丐帮伙伴们。
华文渊道:“大哥,他们这回是深入虎穴,其它人倒无妨,就怕白冰是在装作,实则早已知道天扬是谁了。”
叶天扬道:“二叔不必担忧,看得出来白冰对我的名字完全陌生,绝非装作。很明显,'金枝皇后'号自成门户,和江南分会全然无关,它们之间亦毫无往来。”
华文渊道:“如此就好。”
向海蝶忽道:“爹,我也要去!”
向夫人忙道:“你不会武功如何去得,别瞎起哄了!”
向海蝶道:“正因这次的行动不容有失,更需有位军师在背后运筹帷幄。女儿虽然不会武功,但我至少有自保之能。”
向夫人奇道:“你如何自保?”
向海蝶神秘一笑道:“我自有法子。”
向夫人道:“无论如何,总之你不能去!”
向海蝶欲言又止,轻轻碰碰旁边的叶天扬的手臂。
叶天扬会意,朗声道:“义父,义母,如果小蝶去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不会教她少一根头发!”
谁都听得出来,他这番话不仅出于对同伴的爱护,更多是袒露出他对向海蝶的感情。向海蝶脸上顿时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众人看在眼里,都为他俩感到高兴。而吴莫忧却心如刀绞,想起自己与叶天扬幼时那童言无忌的婚约,还有学艺的几年中对叶天扬无尽的思念,虽然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叶天扬又道:“况且大家也会全力保护小蝶的,莫忧,尹兄,是么?”
他这么一说,吴莫忧更觉酸楚,却只得道:“伯伯,伯母,莫忧纵是豁出性命,也会保证姐姐的安全!”
尹志光亦道:“不错,倘若向姑娘同去,咱们都会全力保护她的。”
向夫人笑笑道:“其实我同意也没用,小蝶毕竟不会武功,对方怎会录用她?”
向海蝶道:“女儿自有办法过这一关,您不必多虑。”
向天行道:“夫人,玉不琢不成器,她说的也有道理,让她去历练历练也好。“
见妻子没作声,他目光一扫众人,道:”大家去了以后务必处处谨慎,有事便传书回来,咱们自会立刻驰援。”
向海蝶道:“爹,娘,你们瞧着罢,我们定将'金枝皇后'号搅个天翻地覆!”
话到这里,向夫人也不便再反对了。
吴莫忧终于忍不住了,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地出去,奔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眼泪如同决堤之水喷涌而出。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道:“小蝶姐姐你真有福气,大家都这么疼你,都愿意帮助你,保护你,而我却是一个无依无靠没人关切的孤女,如今连天扬哥哥也……”
她哭了一阵稍好了些,这时突然感到自己后面似乎有人。她猛地转过去,果见不远处有个人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
吴莫忧喝道:“你是何人,速速转身!”
她见对方没有出声,当即拔剑出鞘道:“再不转过来,我要出剑了!”
对方犹豫了一阵,才慢腾腾地转过身子。
哪知对方才转了一半,吴莫忧尚未看到他的脸,背后忽然传来了叶天扬的喊声:“莫忧,你在哪里?”
吴莫忧一转头,看到叶天扬正向自己这边走来,连忙举袖抹去脸上的泪水,大声道:“天扬哥哥,我在这里。”
她刚说完,脑海中蓦地浮现出方才那一幕,再转过去却发现那人已经杳无踪影了。正在游目四望,叶天扬到了面前,道:“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若非小蝶告诉我,我还不知你出来了呢!”
吴莫忧道:“是小蝶姐姐告诉你的?”
叶天扬道:“是啊,她说你出来有一会了,不知你有什么事情,教我来看看。”
吴莫忧听到他毫不注意自己更觉难过,哽咽地道:“我没事,里面人多,觉得太闷,便出来透透气。”
一边说,一边想道:想不到向海蝶倒如此留意我的举动。
叶天扬不再多言,轻轻揽住她的香肩,一起回转厅中。他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下把吴莫忧的思绪拉回到了十几年前,她清楚地记得当年叶天扬正是常常这样揽着自己的肩膀四处玩耍的。想到童年之事一股暖流立刻涌了上来,令她感到无比温暖,再看看身旁这个玉树临风的天扬哥哥,顿觉蜜一样甜,再也顾不得去想方才之事了。他俩走远后,大树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月光将其面庞照得清清楚楚,赫然竟是尹志光。他望着叶天扬与吴莫忧亲密无间的背影,蓦地长叹一声,脸上一片惆怅之色。
次日一早,“金枝皇后”号的船头便挂出了暂停营业一个月的牌子。过了三日,这晚夜色深沉,“金枝皇后”号的甲板上一片寂静,只有河水轻轻撞击船体的声音。但金枝饭庄的会客厅中灯火通明,沈璞和白冰正在与叶天扬等人说话,一名伙计来报:“总管,白掌柜,外面有四个人求见,他们声称来自万流堂,现在大堂等着。”
白冰喜出望外,道:“总管,堂主毕竟还是记得咱们的,这么快就派人来援助咱们了!”
沈璞道:“别高兴得太早,只怕未必如你所想。”
两人来到大堂,只见四位上了年纪的男女坐着,他俩齐齐抱拳道:“不知诸位护法,长老光临,请恕我等有失远迎!”
对方一位身穿黑衫的人冷笑几声,道:“你们好大的架子,深更半夜地让咱们等了这么久,是不是独当一面就骄横了,不把咱们这些老骨头放在眼里了?”
白冰陪笑道:“裘长老您误会了,咱们哪里算得到诸位今夜到来,还请多多包涵!大家移步会客厅奉茶。”
到会客厅坐定后,一位满面长须的老者喝了口茶,道:“二位老弟,可知咱们为何而来么?”
白冰看了一眼沈璞,见他不作声,便恭恭敬敬地道:“请谭老指教。”
原来此人是万流堂的首席护法,这四人中以他为首。
谭护法道:“好,我问你们,你们为何要打死梁坤?如今又作何打算?”
白冰道:“属下在信中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了么?梁坤不但素来仗势欺人,不可一世,还在厨房中安插了他的人,一直都在等待时机毒死总管和我,夺走饭庄。前几日咱们双方在经营上出现分岐,起了争执,他突然凶相毕露,竟然借机强迫总管交权,欲将'金枝皇后'号全部收归他天马堂。咱们自然不肯,便和他动了手,打斗中不慎把他打死了。”
谭护法道:“但天马堂的说法与你全然不同。”
白冰冷笑两声,道:“这等阴谋岂能宣之于口,他们当然要撒谎了!”
谭护法道:“此事已惊动了会主,由于你们各执一词,真相难辨,会主感到不便插手,就命本堂与天马堂自行协商解决。”
白冰道:“咱们占着理,怕他什么!”
裘长老道:“你跟谁说理?天马堂如是讲理,本堂这些年来还用处处忍气吞声委屈求全么?”
白冰道:“他们欲待如何?”
谭护法道:“厉云珠要你们两个与梁坤偿命,堂主亲自去找她商议,望她对你们网开一面,从轻处罚,哪知非但徒劳无功,还遭到了她的羞辱!”
白冰道:“从轻处罚?咱们何错之有,凭什么任她处罚?”
裘长老冷笑道:“你以为她真是对着你们来的,她处处相逼就是要找机会向本堂发难,此事一旦处置不当,她在会中便有了借口,届时就会倾巢来攻。本堂实力远不如它天马堂,你说后果会怎么样?“
白冰一怔,道:”闵堂主到底打算忍到几时,咱们这些年来一退再退又如何,厉云珠承情收敛了么?“
护法和长老们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沈璞道:“谭老,闵堂主的意思如何?”
谭护法道:“其实闵堂主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形势比人强,如今天马堂正得势,他又能如何?”
沈璞道:“所以呢?”
谭护法欲言又止。
白冰道:“谭老,究竟如何?”
谭护法道:“闵堂主的意思是委屈你一个人顶下来,再把金枝饭庄让与他们,以平息此事。”
白冰如遭雷击,两眼发直地后退几步,坐倒在椅子上。
谭护法道:”老白,别怪闵堂主。“
沈璞道:“好啊,咱们拼命守着贵堂的产业,他却要将饭庄双手奉上,还要把有功之臣的性命也送掉!”
裘长老道:“岂有此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对闵堂主有恩,他才不惜一切代价保你的小命!”
谭护法道:“是啊,既然无法同时保住你们两人,闵堂主便只能保一个了。他很无奈,也很难过!”
沈璞笑笑道:“请各位回覆闵堂主,在下十分感激他的美意。这一年多来我和老白在'金枝皇后'号上倾注了所有精力,它才有今日的局面,它就如同我们的孩子一样。天马堂已经夺去了金枝苑,又硬将金枝饭庄的二层改为赌场,还在饭庄里安插了许多他们的人,这些咱们都忍下了。如今他们连饭庄亦要侵占,简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怕天马堂,我却不惧。我要和弟兄们共存亡,假如天马堂派人来闹事,我就跟它斗到底!”
谭护法道:“沈老弟,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沈璞道:“多谢前辈关照,但我意已决。”
护法和长老们想不到他竟如此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个个目瞪口呆。
次日清晨,护法和长老们用完早膳便急着回去覆命,沈璞率白冰叶天扬送到饭庄门口。
沈璞抱拳道:“累诸位往返奔波,我代表'金枝皇后'号上下多谢了!”
白冰轻扯他的衣袖,小声道:“总管,我想了一宿,你的情意,属下永远铭记,但此事性命攸关,就由我全扛下来罢!”
沈璞斩钉截铁地道:“这里由我做主,你勿再多言!”
白冰不禁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