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惊得我自己外焦里嫩,等不及柳风华回答,掐了法决就躲得远远的。
我是九尾,是四海八荒唯一的九尾,是灵狐的希望,是家族的荣光。定是阳光太艳,刺得我脑瓜子生疼,这才犯了这等……天理难容的错误。
我深以为耻,把自己关在房里,灵希又冒了出来。
“阿九,怎么样,娇滴滴成功了吗?”她推了推门,发现我上了锁,改为大力敲打,“开门,你作甚呢?”
“……哼,你”我差点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她不知道最好,这等丢人的事情,少一个知道更好,“你刚也忒没义气了,就这般把我出卖了?”
“嘿嘿嘿,我这不是害羞嘛。你之前总夸柳风华如何风华绝代,我第一次见他,总该留下个好印象吧?”灵希打了个哈哈,见我仍没有开门的意思,开始服软,“殿下,灵希知错,殿下饶了我罢。”
在西牛贺州,亲近之人如爹娘,师傅灵希小白,他们唤我阿九。其他人见着我,总尊我,敬我,唤我一声九殿下。
灵狐一族,是这西牛贺州的王。我听过很多人换我殿下,却是第一次听见灵希喊我殿下。
“你又不是我族人,喊我殿下作甚。”我推开门,没好气地说。
灵希笑嘻嘻地上前,挽住我,“这样你才会开门嘛。小九,我猜猜我方才在河边看见什么?我竟然看见小白在练剑!简直吓死我了。”
“你确定是小白?”我也一惊。小白素来娇娇嫩嫩,说话声音比蚊子还小,虽然白兔生性如此,但像小白这样的,从里到外都像兔子的,还真是少见。
我万般调教,灵希百般努力之下,小白说话大了点声,可练剑?这变化也忒大了。
“是呀是呀,我猜,小白定是有喜欢的人了。”
“欸?练剑就是喜欢人吗?灵希,你也太跳脱了吧?”我拉开灵希,狐疑地上下打量她,“莫非……是你在蒙我?”
“哪有,我说的话可真了呢。你随我去瞧瞧便知真假。”
后来,我果真在河边看见小白全然不顾自己大汗淋漓,一招一式,耍得极为认真。一柄上好宝剑,能被小白舞得丝毫不见剑的凌厉,倒也十分罕见。
人间有一个张飞穿针的故事,说的是张飞早年拜王养年为师,王养年见张飞性格从小刚烈勇猛又粗莽不羁,为了教导张飞颇费苦心。为了能让张飞粗中有细,他要张飞每日拿着绣花针,把绣线往针眼里穿。男子学妇道人家,日日坐在房中,捻针引线,本就怪异。张飞又是彪形大汉,拿着针,“大眼珠”对着针孔的“小眼”,时常急得哇哇直叫,那场面更是十分可笑。小白虽不至于如此,但也差不多。
那日,我和灵希躲在一旁,看了小白练了一天的剑,闷笑了一整天。在柳风华面前出的窘,早就抛之脑后。日后虽偶有想到,但那时,柳风华已经成了我师傅,他素来正儿八经,也不曾拿此取笑与我。
渐渐的,我也就真忘了这一回事。
师傅此时突然提起往事,那被我刻意遗忘的回忆都跑了出来。
“……师傅。”我讷讷讪笑,“咱可否不要旧事重提,师傅不是一直说,过去的,就是让它过去吗?我们就将那件事忘了吧。”
师傅笑了笑,没再打趣我。他伸手往自己兜里掏了掏,摸出一样东西。
“喏。”他将东西握在手里,伸到我面前,努努嘴,示意我伸手接住,“这个给你。”
我依言伸手,入手极为滑溜,带着些许的冰凉。
随着师傅的手放开,眼前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是珠子般大小的夜明珠。
虽不能将山洞全然照亮,目之所及之处却也明亮了不少,比方才好上太多了。我看着师傅的脸在光中变得柔和,不安也渐消,大义凛然道:“既然师傅连夜明珠都拿了出来,那阿九就陪师傅走一趟。”
“哈哈哈,你可是看这里又黑又潮,心里认定这药谷是那邪魔歪道,因而不想趟这趟水?”师傅见我神情颇为不自然,心中已然通透,“你呀,早让你多学点阵法,你还不听劝。连这么简单的幻阵都瞧不出来,生生把自己吓破胆,倘若说出去,九尾威名早晚被你堕得精光。”
“欸?这竟然幻阵?”我东摸摸,西瞧瞧,依旧没看出什么门道,只能求救,“好师傅,你就解开这幻阵吧,让阿九仔细瞅瞅,真正的药谷是何模样。”
我奇经八卦一道向来没有耐心,阿娘逼我学许久,我才勉强懂得阴阳生八卦,即“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基本卦,称为八经卦。八经卦两两重叠,就可以得到六个位次的易卦,共有六十四卦,至于这六十四卦的名称,我到现在都不曾记全,更遑论研究阵法了。
只见师傅借着光,细细辨认方位后,往西走了几步,复又往南退了几步,我是看不懂门道,只能傻愣愣看着师傅走来走去。须臾,他站定,右手掐诀,低喝:“破!”
一道白光闪过,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阿九,可以睁眼了。”师傅轻笑说道,听声音,他似乎就站在我身旁。
我睁开眼,豁然开朗。
此处与方才狭窄幽暗的洞穴天然之别。这里土地平旷,绿草茵茵,屋舍俨然,美池翠竹环绕。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好一处世外桃源。
师傅轻车熟路地往药谷最深地方走去,我一边四处观望,一边问,“师傅,你以前来过吗?对这儿这么熟悉。”
师傅不答,闷声带路,直到走到一处四落古居面前,才转过身来。
“阿九,你就在附近转转,等我出来。我很快便好。切记,不要走太远。”
不待我询问清楚,他就转身推门进去了。
我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拿着狗尾巴草逗着地上的蚂蚁玩。不知道过了多久,蹲到我腿都麻了,师傅还没出来。
我把狗尾巴草丢一旁,找了个石头坐着,一边数着天上的云,一边开始轻轻哼歌,“采采芣芑,薄言采之。采采芣芑,薄言有之。采采芣芑,薄言掇之。采采芣芑,薄言捋之。采采芣芑,薄言袺之。采采芣芑,薄言襭之。”
唱了几遍,更加无聊,便停了下来。
“这歌说的是什么?唱起来很好听,你能教我唱吗?”
我一惊,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我竟一点都不晓得。本来在石头上就没坐好,这一吓,整个人从石头上滑了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望着我的眼睛,“你还好吗?没事吧?”见我没有回应,她还拿她的爪子在我面前挥了挥。
“刚刚是你在说话?”如果我没摔傻,耳朵没出问题的话,我能肯定,是面前这只白皮毛长得十分好看,光泽亮丽的小狐狸在说话。
“是呀。我叫雨梦。”
我看着小狐狸嘴巴一张一合,越瞧她越亲切,总觉得似乎在那里看过。
“我可是一只灵狐哦!哈哈哈,没见过吧?”小狐狸跳到我身上,鼻孔朝上,十分得意。
这嚣张的劲终于让我回忆起一个画像。
曾经,西牛贺州也有这么一只嚣张的灵狐,不过,她有九条尾巴。恩,那就是我了。眼前的这只小狐狸同我小时候好像,都长着一副讨喜的脸。
我真是越看越喜欢,嘿嘿笑了笑,摇身一变,显出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