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和长生踏上了去往省城的火车,北方师范学院就位于那里,伴随着轰鸣的汽笛、美好的憧憬,二人开始向梦中的理想挺近,列车穿过山峦,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行进,满眼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他们仔细的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好奇,就像是去年两人去草原时的感受,文正突然问长生:“萨仁塔娜考住了没有?我一直忘了问你。”
“考上了,前几天给我来的信。”
“哎呀,那太好了,是和咱一个学校吗?”
“不但是一个学校,而且是一个系。”
“哎呀,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老天真是开眼啊!”
“不靠老天爷,天算不如人算,主要是我两报的一样,然后分数也够了。”长生淡淡一笑,显然他没有从刚刚失去父亲的痛苦中摆脱出来。
列车中途停车的时候,上来一老一少坐在了文正和长生的对面,一看就是父子,老的衣衫破烂,裤子上还点缀了几块补丁,这个年代穿成这样的人实数罕见,背着大包小包,非常吃力的往行李架上放东西,随着人流的挤动,老人险些被重物压倒,长生和文正赶紧站起来帮忙,才把东西放了上去。而他身边的儿子却无动于衷,没有搭手,自顾坐在靠里的位置,新奇地摸着座椅、车窗,显然是他第一次坐火车,文正仔细打量,年轻人和自己的年岁相仿,而且还戴了副眼镜,一看就是学生的样子,身材比较瘦小,肤色黝黑而粗糙,典型的农村青年,但是长相却让文正差点笑了出来,黄而稀疏的头发,特别是脑袋特别小,脖子也细的可怜,至于眉目倒并不算丑。
父子两人有些畏畏缩缩,并不说话,中午时分,文正和长生开始泡方便面,两人还买了几瓶饮料和一些水果,他们家里都给安顿好了,不想让孩子出门显得那么寒酸。看着他俩吃起了东西,对方老者从一个已经磨的花花点点的旧式人造革兜子里掏出几个煮鸡蛋,还有几个有些碱大发黄的包子,用长满老茧的粗手把鸡蛋皮剥掉,直接塞给儿子,自己大嚼那个发黄的包子,文正看到那是土豆馅,奶奶也曾经给自己做的吃过。老者可能是吃的急,或者是太干,突然噎了一口,长生赶快把一瓶饮料打开后递给了老者,老者先是没敢接,但长生执意推给了他,老人大大的喝了一口才顺了下去,又把饮料还给了长生,长生笑着说:“你们拿上喝吧,我两还有呢!”老者觉得无以为报,抓了两颗煮鸡蛋塞给他两,文正不好意思要,推辞不过,看见老人那种真挚的神态,长生和文正接住吃了起来。长生看见对面这位老者,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朴实、憨厚、风霜满脸,不禁一阵心酸,他是多么羡慕对面的那位年轻人,而对方对这种幸福好像从未感知。
吃完饭后,几个人开始攀谈起来,文正问老者:“大爷,您这是到哪里去呀?”
“到省城,我儿子考上大学了。”说到这里老人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哪所学校啊?”
小的抢先说:“北方师范学院。”
“是吗?我两也是去那所学校报到,你是哪个系?”
“中文系。”
“哎呀,咱们是同学,我两也是中文系。”
“这么巧啊,提前遇到同学了,我叫王本本。”
“我叫李文正。”
“我叫王长生。”
三个人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有说有笑起来。
不知不觉列车已经快到站了,听着车内的广播,人们几乎都提前站了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一片纷乱,这个时候,文正和长生才注意到满车厢坐的都是报到的新生和送孩子的家长,这人群中间估计还会有自己日后的同学。当熙熙攘攘的人群正要出站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几个穿制服带臂章的人,把所有拿包的人都拦了下来,一个带头的家伙趾高气昂地说:“这些行李超重了,要补交罚款。”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拦了下来,挨个给开罚单,竟然连称都没称,就开出了多少不一的罚款,长生问道:“怎么称都不称,就开罚款,我们超重了多少?”
对方突兀了一下说:“我们每天都是干这个的,拿眼就能看出来,还用称?这不也是给你们节省时间吗?”
“那你怎么知道这各色不等的箱包里装的是铁还是棉花?”
“超重就要罚款,不然火车上拉这么东西出了事故怎么办?”
“既然怕超重影响安全,就应该上车的时候就称重量,既然你们允许旅客带这么多东西上车,就不在乎安全了,难道你们置火车的安全行驶于不顾,就是为了罚款的?”
对方好像被激怒了,没想到这个小乡巴佬还挺难对付,恼羞成怒地说:“这是规定,不然你告铁道部去?弄你个扰乱铁路安全罪把你抓起来,看你还上球个大学?”
长生听到这不讲理的粗话,顿时恼了,旁边的王本本父亲一把把长生抱住,非常害怕地说:“娃娃,公家人咱惹不起啊!可不要逞强!”
在文正几个人的劝说下长生才没有发作,那小子也给长生开了个最低的数目。对啊,这些初来乍到,甚至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学生和家长以为这是天经地义,在他们看来所有穿制服的人员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国家的法律法规。学生们各自交了不等的罚款走了出来,虽然个个都露出了不快,但并没有一个去争辩,而这些铁路人员抓住的就是人们这个心理,短短几天就潎足了一年的油水。
车站广场上是各个学校组织的接站处,一些好的学校自然占据好的位置,接站的学生也个个趾高气昂,恨不得让天底下人都知道自己是名牌大学的,仿佛上了名牌大学日后定能放个道台知府,高人一等似的。文正和长生一伙在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终于找到了“北方师范学院”的接待处,这种差别就像它的学校排名一样明显。
当这些新生把校车塞的严严实实后,那台略显破旧的校车发着哮喘似的声音负重向前行进,城市的繁华尽显,第一次看到这些高楼大厦,车厢内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大伙都喜笑颜开,等待在某一个高大雄伟的地方停下来,然而越走高楼越少,越走车流越稀疏,后来竟然远离了市区,最后连柏油马路都换成了崎岖土路,两边都是农田和菜地,车内变得鸦雀无声,和文正长生一样,所有人的心的凉到了极点,好不容易车终于在一个矮小的大门前停下,旁边竖了一个木制的小牌,写着“北方师范学院”,低矮的砖墙围起的校园内竟然是土的操场,几座并不高大气派的旧楼,而校园外密密麻麻全是蔬菜大棚,大棚外遍布粪坑,这些味道已经透过车窗进到车里,好些女生已经捂起了鼻子。
校门口又有各系的学长们把自己系的新生领到住宿的楼内,文正、长生还有王本本父子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找到了他们住的宿舍,进去以后,已经有人先到了,一个高大敦实的青年站着那里,“欢迎你们,我叫党项民。”说着很成熟却不失礼貌地伸出手和大家握手,文正、长生这些还未接触社会的学生不太习惯这种礼节,但还是把手伸了出来,党项民又非常客气地让王本本的父亲坐下,自己给倒了杯水。正当大家相互介绍的时候,门突然被闯开,一个家伙拎着个大包连头带脑的走了进来,再看来人大约一米四的个子,身上的衣服十分肮脏,头发上也全是油污,像刺猬一样竖着,大脑袋高颧骨低额头,一双贼眼,扫帚眉,卷钢嘴,脚下踏一双家做的布鞋,这双鞋特别宽却特别短,看样子这家伙完全是个畸形,黑灰的脸色,看起来足有四十多岁,当他把行李包放到一个床上时,所有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新生,年龄不对,穿着像个流浪汉,要是入学的新生不管贫富都不可能邋遢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学生家长?党项民怯怯地问了一声:“您是学生的家长?”
“家长个鸟头,老子是来报到的,你没看床头上写着我的名字张圾?”
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如果说他的年龄、穿着都不像个学生,那么他刚才的那句话离学生的差距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