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正考上大学的消息传到村里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人们都没想到匈奴村出的第一个大学生竟然是外来户的孩子,绝大多数都投来了嫉妒而非羡慕的目光,当然有一些人乐的合不拢嘴,比如福旧老汉,在很多人面前讲起了文正是文曲星下凡,包文正公转世的大论,说这孩子以后贵不可言,说不准能当总理呢。当然最高兴的是李沁德,他这几日走在村子里都是把头昂起来,因为自己长期被当地人看不起,受排挤受压抑,现在终于有别人不如自己的地方了,让那些自认为了不起的村里人也知道我李沁德后人是有出息的,不但高榜得中,而且将来还可能做大官,甚至招驸马呢!当然高兴归高兴,有一个事情总是要面对的,那就是文正上大学的学费还没着落呢。李沁德的几个好朋友,像常万金、福旧老汉这些人都把自己的积蓄愿意拿出来借给它,但是这点钱根本不够,更主要的是他的这些朋友都不宽裕,李沁德十分感激自己在危难之时几个穷苦朋友的一片拳拳之心,但是同时也好言谢绝了。
同样着急的还有文正,长生早就说过要把他父亲的抚恤金给文正垫学费,但文正总觉的这个钱自己不应该用,也并没有向家里说这件事情。开学的日子眼看就到了,文正心急如焚,但自己又不能让父亲看出来,因为他知道父亲甚至比自己更着急上火。中午他床上午睡,但是怎么也睡不着,他听到了父亲同样的辗转反侧,而且伴有轻轻的叹息声,之后他坐起身来对炕上正在做鞋垫的奶奶说:“家里还有几百块钱,让文正拿着到街上买上两身像样的衣服,再买上一双皮鞋,上大学了,得体面点,别让人家看不起,还有这孩子爱运动,得买一双运动鞋,还得一个大箱子……”
“哦,等孩子睡醒了,我就拿钱让他去买,箱子就别破费了,你和文正他妈结婚的时候不是陪了一个人造革箱子嘛!”
“那箱子不能拿,太老了,现在都是时兴的东西了,别让孩子难堪,同学们会笑话他的。”
文正突然坐起来说:“我不买了,这些都不重要,一个人能不能让人看得起不是靠这些东西,再说了学费还没筹够,咱们先考虑主要的吧!”
“你先去买这些东西,学费的事你不用愁!”
“你千万别去和甑大军借高利贷,那等于把自己卖了,我就是不上大学也不让你那么做!”
李沁德长长叹了一声气,半晌没有说话,除了借高利贷这条路他实在没有别的法子,这时候屋里长时间陷入静默当中,突然院子里传来了几声“咴儿咴儿”的叫声。
文正站起身说:“我去放会儿骡子!”今天院子里的大黑骡子还没吃草呢,所以开始发出声音,以引起主人的注意。
李沁德一下子站了起来,拍了下脑袋,高兴地说“哎呀,我怎么把它给忘了?文正,别去放了,你的学费有着落了!”
“啊?”文正不解。
“我现在也不下井了,咱又不种地,这骡子就白白的养活着,像咱们家这么好的牲口,是井下拉煤的好料,好几次有人出两千块买,我都没舍的卖,它是我从口外抱回来的,那时候它还是个刚满月的骡驹子,这都七八年了,就是不下井了,白养着它我都没舍得卖啊,今天你上大学的事比天还大,它该派上用场了。”
文正有些不舍,他和黑骡子的感情太深了,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
李沁德安慰文正说:“我又不是买它到屠场,等大学毕业了,咱拿钱把他赎回了,养在家里,给它养老送终。”
文正听了一下子高兴起来。
大黑骡子被父亲牵走了,文正送出去很远,眼泪汪汪的一直瞅着几乎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黑骡,无数次它跟在自己的前后左右,用嘴舔着他脸颊的情景不断的出现在眼前,黑骡好像也预感到了什么,不住的回头看文正,幽蓝的眼睛晶莹剔透,那分明是泪水。后来它怎么也不走了,无论李沁德怎样拽它的缰绳,最后李沁德用力的在它屁股上拍了一把,它才又缓缓的走了起来,文正转脸回身,不再看它,但泪水早已模糊双眼,当他快回到家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长嘶,文正回头,大黑骡子已经出了村口,回头向他嘶鸣告别。
傍晚的时候,父亲回来了,手里拿着大黑骡子带的笼头和缰绳,把两千五百块钱交给了文正奶奶,这些足够文正两年的学费了,可以说把全家人这段时间的惆怅都解决了,但谁也高兴不起来,特别是文正晚饭一口也吃不下,他没想到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不是财大气粗却********混迹于人类之中的甑大军,而是那个不会言语却懂情义而所谓的畜生大黑骡子最后舍身成全了自己。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