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不,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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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财色即是空

甑庆寿的灵魂几乎出窍,他再也不能按捺,踹门而入,饿虎扑羊一般压在了丽惠的身上,惊醒后的丽惠用力挣扎推打,可是二百多斤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失去了知觉,根本扭打不过,只是大声的呼救。甑庆寿用手去堵她的嘴,结果慌乱之中连她的鼻子也捂了起来,丽惠感觉眼冒金星,自己的身体开始下沉,逐渐坠入无底的深渊。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咣当一声,卧室的玻璃四散飞落,甑庆寿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儿子小军手里拎了一把椅子站在门口,一双怒目如同喷火,足可以杀人,这种凛然之气让甑庆寿的脖颈一阵凉意,脊背冷汗直冒,他还从没见过小军如此发怒过,犹如一头激怒的狮子,随时可以把自己撕得粉碎。甑庆寿放开丽惠,仿佛如梦初醒的样子,“喝多了……喝多了……”然后夺门而逃,灰溜溜地去了村部,小军愤怒地把手里的椅子重重地砸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碎物四散迸裂。缓过气来的丽惠放声大哭……小军看见丽惠并无大碍,也不说话,扭头回到自己的屋内。

中午过后,文正又扛了一大袋子土豆来到上午卖土豆的地方,然而可能是来的太早,街上的行人非常稀少,远不像上午那样,文正只好蹲在那里喘气,等待人家光顾他的生意。天气确实太热了,骄阳似火,大地生烟,这个时候人们大多会躲在家里午睡或树荫下喝茶,只等凉了下来,才会出去闲逛或购物。看着稀稀杳杳的身影,文正打发无聊,只好把目光投向远方那起伏无尽的山峦,思绪又一次放飞,他想象着自己的未来,想到自己穿梭于城市的人流中,有体面的工作,有丰厚的收入,有幸福的家庭……想到此处他脸颊泛起了微红,因为他把未来女主人的形象居然定格在了丽惠的身上,是的,恐怕除了她自己谁也接纳不了,也没有一个人比丽惠更符合自己心目中的标准,想到此处又有些失落,各方面都极为优秀的丽惠肯定有更高的要求,他感觉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丽惠。思绪回到过去,在绿草茵茵的山野中,自己正和丽惠嬉戏追逐、放歌谈心,两人如诗画般陶醉其中,会心的笑声穿越山谷、直冲云霄……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小军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见丽惠没?”文正一脸狐疑,紧张地问:“怎么了?没看见呀!”

“丽惠不见了!”

“不见了?”

小军也感觉自己说的有些唐突,就补充道:“可能是离家出走了!”

“到底怎么了?”“什么时候?”

小军也没解释多少,但文正猜到肯定是丽惠和她的养父母又发生了冲突才出走的。文正也顾不上地上的东西,跟着小军飞奔而去,两人开始在同学家、亲戚家、大街小巷,以及山上、沟里,她以前和文正经常去过的地方,包括文正和小军能想得起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是都没有。夜幕已经降临了,一个柔软的女子能去哪里呢?文正几乎哭了起来,小军倒是松了口气说:“这也不见得是坏事,目前说明她并没有想不开寻了短见,可能离家出走到别的地方了,这对她来说也是个解脱,也是新的生活的开始,迟早会这样,还不如早一点到来,我们也许该为她高兴。”文正觉得小军的话有些偏激,听着不是那么顺耳,但却有些道理,虽然不胜伤感,可也稍稍得到一丝宽慰,只要丽惠别想不开,活着便有见面的机会,便有希望存在。

返回的路上,谁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难受,两人都不言语,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死寂的。突然文正想到:“会不会去她生父闫六九那里了?”

“哎呀!极有可能,我们去看看!”两人便又扭头向青家湾走去。敲开闫六九的门,却没有看见丽惠的身影,一瘸一拐的闫六九问发生了什么,小军也没详说,知道大概的老人老泪纵横的蜷缩在炕角,恐怕没有任何人比这个老人更加牵挂、更加担心,更惴惴不安。两人要走的时候,文正出门看见窗台外的泥土上有一行新鲜的字迹,在灯光映衬下,非常清晰:“爸,别为我担心,以后我再回来看你。”

“丽惠肯定来过,但她没进来。”文正对闫六九说,“您放心吧,丽惠好好的,她并没有出事,估计出去走几天,散散心就回来了,她说她会回来看您,就证明她是安全的。”小军也好言劝慰,看见闫六九紧张的神态略微放松后,两人才告别起身回到了匈奴村。

文正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了,奶奶仍在灶上给他热着饭,文正自顾的吃了几口,他实在吃不下,心里翻涌的厉害,奶奶责问了一句:“一下子跑到哪儿去了?别人捎话,你爸才把土豆和秤拿了回来。”文正也没解释,关灯倒头睡了。窗外月黑星淡,蝉聒蛙噪,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文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这漆黑的夜里,丽惠不知身在何处,她是如何瑟瑟发抖、饥肠辘辘而又惊恐地熬过这漫长的夜,此时的她是多么的痛苦而无助,想到这里,文正的心一阵剧烈的难受,眼泪不禁涌出。离开这个家并没有什么遗憾,甚至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对于一个孤独无助的少女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生存,等待她的是何等的艰难,须要克服怎样的困苦?只希望丽惠一如既往的坚强,不管身在何处,勇敢面对生活中的磨难,完成学业,实现她那一系列的梦想。

此时和文正一样难以入眠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小军,他亲眼目睹了那心惊而又不堪的一幕,那个当时令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甚至想手刃其躯的罪魁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父亲,他心中的这种痛苦可以说超越任何人。丽惠走了,不管她将面临怎样严酷的生存环境,都要比这样屈辱而又惊恐的生活强过百倍,这也许对她是一种解脱,一心向佛的小军领悟这种超然,但他却过不了这世界的万恶竟然发生在自己的家庭和亲人身上的心坎,这种痛苦如百蚁噬骨、万箭穿心一般折磨着他的灵魂。

当他晚上回来的时候,中午留下的狼藉场面仍然散落在那里,踩在地上的玻璃渣子发出咯吱的声响,如果妖魔的怪叫一样让整个家充斥着恐惧和压抑的氛围,母亲并没有打扫,也没有过问,当然他能够体会母亲心中的苦痛。父亲和哥哥并不在家,这样的夜晚如同往常一般,他们须要寻找拥有美艳皮囊的女人去销魂,没有一个人关心和过问丽惠的出走,甚至她的死活。自己身处的就是这样一个家庭!小军觉得已经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了,一刻也不能停留,这凡尘世俗再也没有让自己留恋的东西了,那个青灯素斋的极乐所在此时让他简直有一种不能抑制的向往。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军带上足够的川资路费踏上了南下之路,当他走出村口,回首顿足远望,俯身叩拜,潸然泪下,这是对给予他生命的家庭、成长的沃土进行的感恩和诀别,从此后,他再也不会留意这尘世的烦扰,重返这伤心的故地。三个月后,当甑庆寿在终南山找到小军的时候,他已受戒出家。大雄宝殿下一个身着灰布僧衣的年青僧人,正襟危坐、闭目合十,手敲钵盂、口诵佛经,一副安详平和之态。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甑小军这个人,而佛的世界又多了一个虔诚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