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第二刀
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那漆黑虚渺的眼眸里，映射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
如果说，先前我所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无力和沉重的绝望，那么此时此刻，我感觉到的则是阵阵堕入深渊般刺骨的冷。事发突然，一时间我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办，随着鲜血顺着刀刃的缓缓流淌，我的小腹位置开始逐渐变得冰冷发麻，只是在刀尖刺进去的那一小块儿地方，时不时的抽痛。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鲜血滴落的声音。
说实话，这点儿伤和我这四年里所遭受的大小的伤口比起来，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而且这刀尖虽然是刺进了我的小腹里，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刺得并不算太深，而且也没有伤到任何要害，有这些因素加起来，这点儿伤就更算不得什么了。而且，真正令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伤，而是眼前拿刀的人。
在那墨色的刀柄上，附上的是修长而又略显僵直的手，条条纵横青筋更是在苍白的皮层之下若隐若现，其中二指较之普通人的略长，而我的血，也正好有几滴飞溅到了上面，更显出了一丝异样感，这的确是闷油瓶的手没错。
用这把刀刺伤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闷油瓶……
我做梦都没想到的闷油瓶。
我曾经假想过无数个再见到闷油瓶时，可能会发生的一些个事儿：要么无所谓，一走了之；要么失魂症重犯……这些我都想过，可无论如何，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当真正再次见到闷油瓶时，他会朝我的小腹上捅上那么一刀。
这份儿见面礼可真够别致的。
我直视着闷油瓶的双眼，可从始至终，他那双看不清深浅的眼底，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淡然，似乎就算我现在真的去阴曹地府报道了，他的神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刀自从刺进去后便再没动过，闷油瓶就这么僵着，似乎再没打算做任何动作。不过眼下我并不想去理会这些，自刀刺进我小腹的那一刻起，我之前的无力感和阵阵绝望，还有之后的不可置信，到此时此刻，全都变作了不欲作为的无所谓。
既然他不准备把刀给抽出来，我还不能自己拔？
这么想着，我便缓缓反握住了刀背，顿时感受到的一阵扎手的冰凉，我突然想起，我甚至都不知道这把刀到底是闷油瓶从哪儿拔出来的。
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研究这些了。
我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只不过这并不顺利，因为先前双手曾剧烈晃动过的缘故，现下我的双臂是一阵阵酸麻，只是使那么一丁点儿力，对我来说都要比平时困难的多，再加上小腹上的伤口，只要我手臂稍稍一动弹，便霎时又是一阵剧烈抽痛。
也不知道这刀尖上是不是还带着倒刺儿？我心想。
我只得深吸了一口气，手握得更用力了些，以此来分散小腹位置的疼痛感，继而便猛地加大了大力度，把刀迅速往后一抽，顷刻间，汩汩的鲜血似终于不受限制一般，猛地迸发而出！小腹上的钝痛感当即便加深了不少，牵扯着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痛苦的嘶吼，刹那间，我只感觉自个的双腿不住的发软，一片黑暗更是跟铺天盖地似的席卷而来，耳畔还回荡着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呼喊声，急促的踩踏声和碎裂声。
多半是胖子和小花，在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刻我心想到。
“吴邪。”
突然，不知道是谁轻唤了我一声，而且更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一片混杂声中，我竟然听得十分清楚，只不过这声音里，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还透着点儿隐忍意味儿，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轻声低喃，当我再想仔细听听时，却发现我已经没有一丁点儿力气再作他想了。
没想到经过这整整四年，我居然还会被痛得昏过去，我心想。
接下来，我便感觉自己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泥泞的沼泽地，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难以动弹，而四周也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我艰难地挣扎着想要脱离出去，可都是在白费功夫，压根儿没有任何作用。正当我已经耗尽力气，几乎都快放弃的时候，忽然，一束莫名的亮光照射了过来，刺得我眼睛微微有些发疼，手脚的束缚感竟然在这股光照之下，逐渐减弱。
可是，还没来得及等我高呼万岁的时候，一个人影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并直接挡住了那股光亮。
“吴老板，你可让我好找啊。”
那个人影对我说道，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意味不明的笑意，随后便朝我缓步走了过来，等到那个人影走近些了，我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那个人影不是别人，竟然是坤子！
坤子不就是黑眼镜吗，他怎么又把人皮面具给戴回去了？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眼前的坤子，我心底竟泛起了一丝丝恐惧感！
坤子笑眯眯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突然，只见他脸色一变，继而对我笑道，“对了，有样东西忘取下来了，吴老板你再稍等我几分钟可好？”说完，也不管我到底是什么反应，只见他抓住自个的耳后便猛地一拉，竟然又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只是，这次在面具底下藏着的，却不是黑眼镜的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居然是闷油瓶！
闷油瓶是坤子？我愕然想到。
闷油瓶把人皮面具随手一扔便缓缓朝我走来，而我尚且还处于震惊当中，心想这坤子到底是谁？他娘的到底是闷油瓶还是黑眼镜？不过闷油瓶显然没有注意到我在疑惑什么，或者说是故意视而不见，此刻他已经站在了我面前，离我不过半臂距离，漆黑深沉的眼眸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直至我心底泛起了一丝不自在。
“吴邪。”闷油瓶的声音略显得低沉，原本我心烦意乱的情绪，此时此刻却神奇的被抚平了下来，我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管之前他为什么会捅我一刀，现在的我心里平静的出奇，就连我自己都不禁疑惑，只是，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听他把话说完。
“吴邪……对不起。”闷油瓶依旧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地我道，只是在他的眼底，似乎一闪而过了什么，只不过去得太快，我并没有看清。
倒是闷油瓶的这一声道歉让我心里不由得猛地一怔，他为什么要道歉？是为了之前捅我的那一刀，还是为这四年里所有的一切？
不过无论是什么，我此刻都不想知道。
我静静等着闷油瓶的下文，可他却像是说完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弄得我心底的那丝不适感更甚。突然，闷油瓶竟然扬起了嘴角，笑了起来，而且这笑容还在不断加深，让我不由猛地一惊，心说从前也没见他这么笑过啊，而且随着闷油瓶那副笑容的逐渐加深，我却感觉越来越熟悉，就在我苦想这股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的时候，闷油瓶的脸竟然逐渐变得扭曲起来！还似漩涡一般不断扭转，饶是早已看惯了各种粽子的我，也忍不住心里一阵惊悚，更为惊奇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张本是闷油瓶万年不变的冷清脸，居然就在我眼前，活生生地变成了另一张脸！
黑眼镜的脸！
那张已经停止扭曲的脸，还有那丝痞笑，的的确确就是黑眼镜无疑。
“小三爷，别来无恙啊。”黑眼镜朝我笑道，顺手还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墨镜给一并戴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现下的我脑子里已经彻底混乱了，这个坤子到底是黑眼镜还是闷油瓶？
大概是见我没答话，黑眼镜复而笑着道，“小三爷，怎么，见了瞎子我不满意？还是说……”黑眼镜话锋忽然一转，“你其实只想见哑巴张一个？”说完，黑眼镜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不少，一时间竟看得我有些恍惚，待我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腹上又传来一阵钝痛，我猛地低头一看，又是那把刀，黑色刀柄在此刻却异常的刺眼，而银白如雪的刀刃，刺进去的位置与之前几乎分毫不差！
黑眼镜的声音似从远处传来，语气平缓的就像在唠家常一般，只是底子里透着的一股寒意让人不禁微微颤栗，只见他依旧笑着对我道，“这样就能去见哑巴张了，小三爷，祝你一路顺风。”
哑巴张？
我挣扎想抬起头来看看，看看他到底是黑眼镜还是闷油瓶，但我这才发现，我竟然不能动了！手脚似乎在一瞬间全都变得僵硬无比，根本不能动弹。与此同时，四周也开始逐渐变暗，那束亮光也在渐渐消失，很快一切便又都陷入了黑暗，而我的意识也似乎越来越薄弱，就像是要被抽出体外一样……
‘啪！’
突然，我的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还有几声模糊不清的呼喊。
“天真，天真！你他妈可千万别就这样给胖爷我睡下去了啊！”
好像是胖子的声音，紧接着呼喊过后，脸上便又传来了几阵火辣辣的刺痛，我艰难地睁开了眼，一映入眼帘的便是胖子放大了好几倍的肥脸，而就在我睁开眼的那一刹那间，他眼里的焦急担忧，顿时变成了一片欣喜，还没来得及等我开口，胖子便激动道，“你他娘的天真，总算是醒了！胖爷我就知道你小子铁定命大！”
在一旁的小花听闻后，轻笑了两声，只是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而去检查我的小腹位置，约摸半响之后，他才缓缓道，“血已经止住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我看着他们两个，心里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淌过，只不过……我放眼望了望四周，犹豫了半响，还是问道，“胖子……小哥人呢？”
霎时间，胖子整个人身形一顿，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僵住，我立马就感觉事情不对，又追问了好几次，可他都没有回答，甚至在避开我的视线。
莫名的恐惧感在心底渐渐生成。
“吴邪！”
在一旁沉默了半响的小花突然道，“你别问了，张起灵他……不行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