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也有许久没有见到楼蓝,流言粉碎了他心中的女神,他一直就知道,她不会属于自己,因此在家人的催促下,相亲恋爱了,已经准备十一结婚。
再见楼蓝,只觉得恍若隔世,当初那灵动跳脱,变成如今的说不出的压抑,头上可怖的伤痕,形销骨立的身材,都在诉说一段不堪的往事。
“楼蓝,一起吃个饭吧,晚上。”李景办好手续后,说道,以往他们也是常常一起吃饭的。
“李老师,以后吧。”楼蓝看向身后的阿朗,又想起上官慕,还是不要再多牵连一个无辜的人。
刚出得院办门,迎面就遇上林墨,他的眉紧紧的皱着,见到楼蓝,一脸厌恶的神色,却马上被他掩盖住。
“楼蓝,我跟你单独谈谈好吗?”林墨上前问道。
阿朗忙戒备的挡在楼蓝前面,楼蓝道:“好。”她有太多的抱歉要跟他说,虽然这些都没有意义。
阿朗在楼蓝的坚持下,只能让开。
“林墨…”楼蓝欲言又止。
两人站在一棵香樟树下,巨大的树荫,繁茂的枝干挡住了阿朗的视线。
“什么都不用说了,原来你是这么恶毒的女人,早知道,当初在医院,我就该……”他话里全是戾气。
这些天,他目睹以往风光无限的林氏,一夕之间坍塌。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神一样的父亲,颓靡的不成模样。
他是无所不能的林枫,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变成那样,更可恶的是,他提到楼蓝时的埋怨被林枫恶狠狠的打断,说这是自己的报应。
后来,他便翻出蝶衣的照片反复看,喃喃的说了许多话。
林墨恨那个女人,她当初轻而易举就害他们三口之家破裂,后来好景不长,女人死得也早,但如今,和她相似楼蓝的出现,竟然让林氏坍塌。
他恨蝶衣,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如今这份恨点滴不落全部转移到楼蓝的身上。
“林墨,我也是被逼无奈,事情到这一步,我心里也很难过。”楼蓝辩解。
“你很难过,你不是坐着高级轿车,住着小别墅?这些都是用我们林家的钱换来的,你早说你要钱,我爸可以给你更多,就是将林氏的一半财产给你,他也不会眨下眼皮子的。”林墨讽刺道。
“我不是为了钱…”
“不要狡辩,你是狐狸精,你用这张脸迷惑住了我爸,当初她是这样,如今你也是这样,你比她更可恶。”林墨越说越激动,脸上的厌恶之色堆积起来,化作最恶毒的利器。
愤怒,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憎恨眼前这个女人,她毁了一切。
他伸手到包里,那里有一把十厘米长的小军刀,锋利异常。
他要杀了她,要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样疯狂的念头一冒进大脑里,再也控制不住,他所有的怨气找到了发泄口,掏出刀,他红着眼将那利刃刺上了楼蓝的腹部。
痛,攫住了她。瞳孔猛然放大,身体被洞穿的滋味竟是这样。
她嘴角上扬,微微笑了起来,“林墨,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舒服,那么你就刺得更深一点。”
她诡异的笑让林墨震住了,鲜红的血滴在草地上,触目惊心,唤醒了他的良知。他慌张的要将匕首抽出来。
一双温凉的手握住他,猛一用力,匕首已经悉数没入她体内。那双温凉的手,是楼蓝自己。
林墨已经被定在原地,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凄美,身子止不住开始摇晃,额上的汗珠滚滚落下,混在血液里,发出浓烈的腥味。
“林墨,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用我的血给你和你爸爸道歉,对不起…我也是被上官慕胁迫的。”
林墨的手无力的滑下,她已经摇摇欲坠。
上官慕追至学校时,远远见到楼蓝和林墨在树下谈话的身影,哪里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平时楼蓝背总是直直的,而此刻,弯成那样。
他从侧面看到阳光打下来,鲜红的色泛着宝石般的光泽,从她的身体滴落下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正好接住即将倒地的楼蓝。
她的脸上挂着笑,解脱的笑。
她安静的躺在他怀里,没有挣扎,肚子上那把匕首把上全是血,衣服裤子已经被染红了。
“也许我要死了,求你,不要怪林墨,还有,放过这些不相干的人,好好照顾我妹妹,求你。”她细长的五指紧紧扣住他的手臂,哀求道,嘴里已经冒出血沫子。
“求你……”
上官慕的愤怒能烧光这片树林,可终于在她柔软的目光中冲林墨摆手道:“你滚,永远不要让我看见你。”
“你不会死,你不能死。”他很想摇醒她,却又不敢乱动。怀里的她那么轻。
楼蓝仿佛觉得自己的魂魄要离开身体,这一次,她看到天,蓝的透明,没有半分杂质,另一个自己走在天空中,俯下头悲悯的看她。
灼热的液体滴下来,是上官慕的眼泪,滚烫的,他前所未有的害怕,在这一刻,生与死的边缘,他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爱她,也许从第一眼见到开始,也许从第一次交易,反正,他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只是他不肯承认,因此对她百般折磨。
“我终于能逃离你的控制了。”楼蓝苦涩的笑,上官慕俯下身子,努力想将她的话听的更清楚些,楼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那么恨你,却忍不住还是爱上你。现在,我要离开了。”
她像是在梦呓:“我那么恨你,却忍不住还是爱上你。”爱这个字,击中上官慕的心,那里,早已溃不成军。
为什么要直到此刻,他们才彼此明白,他们才将心底最隐秘的感情说出口,直到此刻,也许再也无法回头。
场面乱作一团,楼橙的哭泣,阿朗的询问,还有沉默的上官慕,一切的一切,都与楼蓝无关了。
她安静的睡了过去,这种种的牵绊,已经不是她要在意的事情。
上官慕很想冷静镇定,可头脑一片空白,除了怀里的楼蓝,和她那句炸开在耳边的告白,他的世界里,一片孤寂。
他此刻惊醒,才明白自己待她,残忍到了什么地步。
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一定在她心里和身体,都留下了巨大的伤口。所以,死对于她来说,才是一种解脱,她才会笑的那么美。
悔恨,已经太晚。
什么慕氏,什么林枫,甚至蝶衣,都是浮云,他只要她平安,他想要往后一辈子的时光,都能与她相伴,日日夜夜。
爱一旦迸发出来,再也遏制不住。
阿朗将车子开的飞快,平生所有的力量都在此刻用上了。上官慕那张死水一样的脸,楼蓝嘴角的笑意,还有慌乱哭泣的楼橙,让他也乱了分寸。
她被火速推进了手术室,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在门外焦急不安的走动着,楼橙已经哭干了眼泪,倚在阿朗的身上,眼睛木木的。
等待,秒针似是黏住了,不愿意向前走动。
上官慕的心,已经全线崩溃。
过往的坚持,执着,悉数坍塌。
那份由于蝶衣的决绝离开以及突如其来的死亡留在心里的伤口,被楼蓝那句我爱你,化解的干净。
他猛然醒悟,要多大的毅力和坚持,才能让她忍受这一切,留在他身边,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自己竟然如此禽兽,对她做下那么多不该的事情。
楼蓝,你一定要没事,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
“慕哥,要不要对付林墨?”阿朗双眼泛红,恶狠狠的问道。
“她说要放过他,按她的意思来吧。”上官慕的声音微微发抖。
“慕哥,可是他下了那样的狠手。”阿朗愤然。
“因为林枫的事情,她一直很难过吧,这样,也算是还了她心里的债。”
阿朗只能听从他的吩咐,这一瞬间,他感觉到眼前这个挺拔的男子的变化。十年来,他马首是瞻的跟着他,一切以他为中心。他从来都是冷静,对敌人不择手段。
如今终于有了人情味,而这改变,是由于病房的那个人。
玫瑰和李牧也赶过来了,看到在病房外徘徊的他,自然的上前挽住手臂。
上官慕只觉得素日那柔软的手,此时吊在他的胳膊上,僵硬异常,又想到楼蓝那几句话,轻轻的将她的手拿开了。
“慕哥…”玫瑰疑惑的叫了一声。
“跟他走吧,他爱了你这么多年。”
“慕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玫瑰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李牧,可心还是郁结,这么多年,只得到这一句话么。
“我知道自己爱的人了,以前是我蒙蔽了自己,可现在,骗不过去了。”上官慕重重的叹口气。
玫瑰默然,其实这段时间他的态度,已经与之前大有不同,她隐隐察觉,只能任由事态发展,这么多年,她习惯了等,等他腻了新人,想起自己。等他最终回到自己身边。
这次,他居然将爱这个字说出口。
她原本以为,他是不会爱上谁的。
原来是因为自己根本不是他对的那个人。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他如此决绝,不给自己留半分念想。
玫瑰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她此刻除了难受,竟还会觉得解脱。
他终于放开她了,断掉她所有的执念,亲口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她一直在等着的,也许不是他的爱,而是他的腻味,他的放手。
只有他放手,她才能够找回自己。
“李牧,她会不会有事?”并不是李牧主刀给她诊治,但他毕竟是医生,上官慕此刻真是心急如焚,只想听到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恰在这时,满面疲惫的主治医生出来了。因为知道病人的关键性作用,半分也不敢怠慢。
“她怎么样?”上官慕冲上前问道。
“她能不能挺过来,得看她自己,对不起,我尽力了。”医生小声的回答。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吗,她一定不能有事,她要是死了,我要你们统统脑袋搬家。”这样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心里的恐慌蔓延出来,只能用这样暴怒的方式发泄。
“你冷静点,有些事,不是医生能左右的。早知会如此,当初又何苦对她苦苦相逼?”李牧拉住他,劝道。
这句话效果很好,上官慕果然颓靡下来,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就是自己吗。
他失魂落魄的去推病房门,那医生要劝阻,照理这个时候,是不能允许家属探望的。李牧却做了个放心的表情。
世界上,没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它会带走一切,从此,再也不能互通消息。
上官慕看着楼蓝那雪一般的脸,突然失去走近的勇气。记得初见时,她脸上还有微微的婴儿肥,如今,瘦骨嶙峋。
是自己讲她折磨至此,是自己一再苦苦相逼。
他忆起她许多次顶嘴,自己曾决绝的抽她耳光,在冰冷的浴缸里占有她。
以为她是不会屈服,永远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一直跟自己过不去的。
岂料她也有倒下的一天,这么决然的,就将一切都撒手不管了。他以为自己有那样的狠心,即使将她逼到绝路,逼到死亡,也不会松动,可事实是,他根本不能接受她的离去。
几步路,他挪动的异常缓慢,足下像是被钉子订住,要花费全身的力气,才能靠近她一点。
曾经,她就在他咫尺之内,他却将她拒绝于自己的心门之外。
其实她也用眼泪哀求过,但自己不为所动。为何当初被那执念蒙蔽了眼睛,一定要等到错过了才会珍惜。
他颤抖着手抚摸上她的脸,依旧是细腻的触感,却冰冷得可怕。
他轻轻的不停的在她脸上走,期盼能用自己的双手暖红那张惨白的脸,可不管用,她依旧是如此,唇角噙着解脱轻松的笑意,安静的睡着。
“楼蓝…”他轻声叫道,期盼她的回应,哪怕是一声怒吼。但空阔的病房里,只有自己的低喃。
滚烫的泪,大颗砸在她冰冷的脸上,滑至脖颈处,消失在床单上。
他有多少年没哭过,听到蝶衣死讯时,他也没有这般心痛和难受。
原来死亡,是这样可怕的事情,而等待心爱的人在生死边缘挣扎,却比凌迟更折磨。
“楼蓝,楼蓝,你不能走,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你说,你不能现在就走。”上官慕握着她的手,一遍遍重复。
“我爱你,只是一直不敢承认,我爱你,对不起,过去的一切是我错了,只要你醒来,怎么样都好,求你,我求你。”
他这一生,只求过2次人,一次是蝶衣离开时,他跪在地上,哀求她不要走,发誓自己一定会有所成就。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若是可以,他愿意用这倾城的财富,才换的她的平安无虞。
他已经孤寂太久,十年,他一直被仇恨折磨,得不到解脱。
如今终于明白,没有什么,会比心爱的人更重要。
可是她,可能会长眠不醒。
楼橙站在门口,透过玻璃见到他俯身哭泣,原本的怨恨突然就消失了。
如果姐姐真的会离开,那么恨又有什么意义。她也隐约明白,姐姐是爱上官慕的。那些细碎时光里流露出的隐秘情绪,终于后知后觉的被掀开被破解,却是在这样艰辛的时刻。
仿佛片刻间,自己已经成长了,不再是那个单纯不知世事,事无巨细都要姐姐操心的楼橙了。
她也该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一切,好好的生活。
“多说些话留住她吧,她也许能听到你的挽留,会舍不得走的。”李牧低声道,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万千的话堵在胸口,他说不出来,一次次试图开口,有那么多的抱歉,那么多的不舍,真要化作言语,却堵在胸间。
李牧拍拍他的肩膀,将阿朗和楼橙强行拉出了病房。
如果她在昏迷前,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那么这世界上,最让她眷恋的人,应该就是上官慕吧。也许能挽留住她的人,也就是上官慕了。